第十四章 惑心
“洛河兄，来得倒是及时。”
踏进和沈淮约好的地方，一股难以言喻的闭塞之感袭入了心头，四周的风吹草动，鸟叫蛙鸣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沈淮那阴柔的嗓音。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洛河看见沈淮竟是直接从一黑火骷髅的怀中显现了下来，随着她的身影出现，周遭地面上也开始不断生长出妖冶美丽的彼岸花。
彼岸那边，是一条河，有一扎着角辫的吹笛童子坐在岸边吹着悠远的歌谣，在它阴笛上，缠绕着无数鬼灵。
那名女童一边吹奏着，一边对着洛河笑了笑。
“这里啊，是我炼化的不归渡心象，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鬼蜮。”
心象外显，非大修士不可为。
眼前的沈淮…或者说沈淮体内的那道灵魂，果然实力比他高出一个大阶。
想到这里，洛河的心中反而放下了几分戒备，在袖中藏得几道灵符也被他默默收了回去。
“真是个聪明的小后辈。”
见洛河这副模样，她满意地笑了笑，坐在那骷髅的腿骨上，笑着看向洛河。
“确实是你想的那样，我要是想杀你或者杀那洛红玉本身不是一件难事，只是有着诸多顾虑，不能直接动手而已。”
“像你这么冷静的年轻人还真是少见，我看着很心喜，要是你不管不顾地想探探我的底，我也只能无奈把你杀掉了。”
她从骷髅身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洛河面前，抱着胸打量着洛河。
“本来我并不打算让你知道太多，但今天在水君祭上遇见，或许也是缘分…所以，我倒也不介意为你解惑一番。”
至于这句鬼话，洛河自然是不会信的。
她无非是想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给洛河，让洛河更相信她，更好地为她所用而已。
但至少现在，洛河还需要继续听她的话。
“那么…就先从你最感兴趣的，我，或者说，沈淮到底是谁开始好了。”
沈淮微微一笑，随后脸上忽然失去了所有表情，整个人的生机也宛如瞬间被抽空，如同木偶一般直直地摔落在地。
一团黑雾从沈淮的躯体中出现，缓缓组合成了一个女人的轮廓。
洛河看不清她的身形，看不清她的脸，唯有她那一双如同点缀着皓月的双眸是洛河看得清的东西。
这一点，或许和洛河也很相似。
“我名为惑心，曾是留存于天地间有着未竟执念的残魂，经历一番历练后，成为了一个鬼修。”
惑心的声音此时不再是沈淮那清朗的声线，而是一洛河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话语。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话？
“而这所谓的鬼剑公子沈淮，也不过是我修为大成后为自己捏的肉身筏子之一，其身体也并非寻常修士的构造…嗯，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我的一件法宝道具。”
之一…
洛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鬼剑公子成名已有数十年，竟然都只是面前这鬼修惑心在人间的一个身份。
那她在各门各派里，又有多少重身份，担着什么样的职责？
似乎是察觉到洛河所想，惑心那模糊的面部轮廓似乎是勾勒出一丝笑意，伸出了修长的手指，在洛河的面具上划过。
“小家伙想的还挺多，这些门派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看看你自己，虽说是个活人，但这只看得见眼睛的模样…活得和我这只鬼又有什么不同。”
“你只需清楚，我既不是正道，也并非魔门，我只遵守鬼修的戒律，而后随心而行而已就可以了。”
“啊，说到这里，你可能会很在意…我为何要去对付洛红玉是吧？”
惑心当真不愧她的名字，显然在见洛河之前，她就已经把洛河在意的问题和反应都想到了，确实是个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角色。
洛河毫不回避地点了点头。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原因，早年间我欠了老魔主，也就是我给你的那枚魔种的主人一个人情。”
“不久前老魔主的后人找到我，让我帮忙让洛红玉中招…唉，鬼修誓言乃是天道所证，反悔不得，我也只能答应下来。”
“不然，我对这些正邪之争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
惑心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那名原先站在一边的吹笛女童凑了上来，阴笛中飘出缕缕鬼气，凝入了惑心的身体中。
她发出了颇为舒适的轻哼，随后向后一躺，懒洋洋地继续说道：
“自老魔主被众仙斩杀后，魔门便一直颓废至今，偏偏又出了洛红玉这么个千百年难得一见的正道天骄，要是再不作为，只怕魔门都要从六道除名。”
“那些魔头们一合计，那洛红玉若是晋升元婴，怕是就杀不掉了，要抢在那之前下手…所以，我就在了这里。”
此时，惑心的周身已是烟雾缭绕。
那些鬼气形成的烟雾似乎是活物一般，有的飘到了洛河的耳旁，朝他耳垂轻轻吹了口气，发出了如新雨一般雾蒙蒙的笑声。
“好了，就说这么多…对我的回答，可还满意？”
惑心的口中吐出一抹烟气，对着洛河笑着说道。
本来让洛红玉服下魔种的过程在她预想里还要复杂不少，可洛河的存在，倒还真是意外之喜，给她省了不少事。
“我感受到了那枚魔种已经被吸入了体内，做得不错，小家伙，我很欣赏你的冷静和果断…来，接着。”
惑心抛给了洛河一本写满扭曲文字的书籍，将其翻开，那沁人灵魂的寒气甚至有些灼手。
“我那天应承过你，会帮你摆脱拘束，自是不会食言…方法也很简单，那便是同我一样，成为一名鬼修。”
“这本书乃是鬼语入门，研习鬼语，对你的灵魂大有裨益，你先学着，之后时机一到我便会为你渡去肉身，化为鬼修。”
惑心的语气不似有假，或者说，那就是真的。
在人间活了那么多年岁的惑心很清楚，最完美的谎言便是掺杂着真相的谎言。
这本鬼语书是真的，研习鬼语也确实有不少好处，等他自己试出来之后，他就知道她的话没有作假。
可他学会了鬼语，也等不到化为鬼修的那一天的，洛红玉会在那之前就出事，而他也会跟着陪葬。
能利用到死的人，何必再费心多花资源呢。
她现在自报身份等一系列行为，也不过暂且先稳住洛河，不让他心存疑心弄出什么幺蛾子而已。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小家伙，我们…有缘再见。”
悠扬的鬼笛再度响起，停在不归渡旁的鬼船缓缓划动。
她坐在了黑炎骷髅身上，带着莫名的笑意，那具名为沈淮的躯体，以及她的不归渡心象，驶向了那片苍茫的夜色。
惑心离去，现在洛河所处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冷清落寞小巷子。
远处的街道早已结束了巡神，看不到那水君的神像，只隐隐听得游人们恣意嬉笑玩耍的声音。
洛河还在回味着方才惑心说的话。
知道了这些信息后，下一步该怎么做…也就了然了，他得再等一段时间，再做一些准备。
洛河的周身散出一道魔气，这是他在默念残月心法，炼化黑莲所产出的气息，他无法遮掩。
他答应了苏欢欢，从她那里学到了这门心法。
但这只靠当年黑铜门的人情还不够，所以洛河也答应了还欠苏欢欢一个代价。
而这个代价他有没有机会还，他就不知道了。
忽然，一阵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锣鼓暄鸣的声音响起。
庄重肃穆但又不失喜庆的各式乐声如河水一般缓缓流淌到了洛河身边，这乐声他听过…就是那抬着水君神像的迎神众队伍所演奏的音乐。
洛河转头看去，果然，那支本该被人群簇拥着的队伍不知为何向着他这边走来，最后也在他面前停下。
从队伍前头走来一名面容姣好，穿着古雅不俗的女官，她走到洛河面前，对他行了一礼。
“面前可是洛河，洛公子？”
“…”
洛河看不透她的修为，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看来就是了。”
女官笑了笑，随后转身做出请的姿势。
“不知洛公子此刻可有闲暇？”
“君皇娘娘，请您一见。”
洛河抬头看去，只见那由八名戴着神侍面具的大汉所抬着的神轿上，那俯瞰下方的神像的脸庞，似是露出了丝丝笑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