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过去
苏白说不出话来。
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无论如何他努力的想要牵动脸颊的肌肉，都动弹不了半分，就像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发条停止运转的木偶。
沐栀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唇角还挂着血迹，小腹的灰色衣服被鲜血浸染。
她的脸颊有些苍白。
“你输啦，小白。”
她的唇角好像有恶作剧般的笑容，可却不知怎么的，莫名给人一种哀伤的感觉。
“为什么……？”苏白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但是仍旧无法动弹半分。
同时在这一瞬间，苏白的脑袋里，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检测到魔血内独特的存在意识，分析中。”
“检索完毕，宿主需花费五十万积分，购买魔血情报，或使用十万积分，解除限制。”
“解除。”苏白在心中默念。
“已开始清除，预计花费时间，五分钟。”
苏白静静的看着沐栀。
“因为……你修魔用的，是我的血啊，小白。”沐栀的声音很轻很轻，宛若梦呓。
“我的血里，有远古的那一位魔帝的传承，所以……只要我一个念头，你没法动弹的，小白。”说到这，沐栀的口气停顿了几分。
“所以，你承认你输了吗？”
苏白没有说话。
“放弃吧，即便你褪去魔血，以你的天赋，想必即便是到达大乘期，也用不了百年的。”沐栀微微叹息了一声。
“我知道你恨我，对不起。”
“但是我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所以我当年没有告诉你，应该是我太任性了些，我该和你商议的。”
“但是现在，就算我道歉，你也不会原谅我了吧？”
“那颗迷迭丹，一会儿你给我吧，我会吃下去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那么累吧。”沐栀的眼睑低垂下来，沉默了一小会儿，刚想继续说话，可天幕的雪花忽然在一瞬间完全消失，空气中一瞬阴云遍布。
“警告，检测到神罚雷劫即将落下，请宿主做好准备。”
耳边系统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沐栀怔怔的看着阴云，她已然合体八重，能够感受到雷云里所存在的雷劫气息……且那绝不是一般的修士雷劫，雷劫里所蕴含的能量，在她关于魔血记忆的传承里……那是，神罚！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沐栀有些失神的喃喃了两句。
“你在说什么？”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我的错……”沐栀手中忽然握住了剑，一瞬间所有修为气息，毫无掩饰的绽放。
她手中的剑，名为白栀，却并非很久以前她为苏白炼制的那一把。
她手中这把剑，是魔帝传承下来的，魔帝佩剑。
“你想做什么？”苏白愣住。
“为什么……为什么天道会降下神罚？”沐栀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道。
“因为我蠢，不愿意放弃一些东西。”苏白自嘲般的笑了笑。
“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沐栀没有回答，却一跃而上半空。
第一道神罚雷劫落下。
她手中的长剑挥舞，一道血色的弧光与雷霆碰撞在了一起，仅仅那一瞬间以后，沐栀从半空中坠落在地，难以抑制的吐出一口鲜血。
修士的雷劫，一般来说，他人是不可协助的，因为这会引起天道的怒火，导致天道因此而迁怒挡劫人，对她日后的修行毫无好处，甚至于……可能殒命。
而魔族，却属于天道之外，不在天地管辖之中。
“我的劫我自己来挡，你滚开。我输了，那就是我输了，我会放弃修魔……是你赢了。”苏白的声音有些急促起来。
可沐栀的动作却没停，她很快再一次将长剑举起，在苏白之上，迎面挡住了下一道雷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整个孤隐山巅响起，四周的草木在一瞬间化作灰烬。
沐栀以长剑撑在地面，微微喘息了一下，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渍，稍稍有些晕厥。
她一直都晕血。
“你会死的！”苏白的声音变得急不可耐。
“我欠你的……小白。”沐栀这么说着，却不敢去看苏白的眼睛，只是抬头，望着天穹之上的下一道雷劫。
“解开我的禁制，我自己可以渡……我们缘分已尽，也互不亏欠，这是之前说好的，你不必自作多情！”苏白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了，因为他能够感知到下一道雷霆里蕴含的力量。
那是他都绝对没有把握可以安然无恙的，毁灭性的力量。
“虽然小白你不在意啦，可对于我来说，这些日子里，我也总是会想，当初我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该告诉你真相……如果你知道这一切的话，你会不会就不会难过了呢？”
“可既然我那么选择了，错了就已经错了……对我来说，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这好像是我唯一能做的。”
趁着天劫还未再次落下的空档，沐栀走到苏白身边，取下了他手中那个储物的戒指，找到了那两颗迷迭丹，取出来一颗，然后强行的掰开了苏白的嘴，给他丢了下去，强迫他咽下去了。
“好啦，这样……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了。”
迷迭丹的功效，是忘记自己想要忘记的人，忘掉的那个人，会逐渐模糊在自己的记忆里，一点点的，蚕食掉对那个人的所有回忆，最终即便再见面，也终成陌路。
沐栀强行替他运行起了身上的魔气，开始催化着那颗丹药的药力。
下一道天劫在这时候落下，沐栀再一次起身，直面滚滚雷霆，漆黑的长发随风飘舞着， 眼眸里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她挥剑与雷霆直面，浑身被滚滚雷霆包裹。
这一次天劫，将她浑身血肉经脉击碎，但魔血却将其再一次拼凑在一起，所以沐栀现在看上去极其狼狈，浑身染血。
苏白的眼瞳在充血，系统还在为其破解禁制。
“把禁制解开，我自己能挡！！你不要命就不要命……别想让我再欠你什么！！给我解开！！沐栀！！”
苏白几乎是在朝着她吼，但沐栀没听。
神罚大约还有三波。
但沐栀现在看上去，并不好受，浑身都还闪烁着雷霆的弧光，每一个角落都在刺痛，视线中，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了，努力的想要睁大眼睛，但不管怎么去看，都是朦朦胧胧的一片。
“才不要。”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说，想要我死吗？”
“死掉就死掉呗……反正，对我来说，死掉了要比活着好太多……”
“要不是姐姐的执着……我……”
“我知道你在怪我，你在生气，可是那都没关系了……你总会忘掉我的。”
“我知道你还有苏酥，还有洛琉璃，还有你那个小徒弟何慕鸢，她们都很爱你，有她们在，你也不会再难过了吧……”
“我确实是小白你说的，总是孤孤单单的样子，但是那个时候，身边有你在就够了，所以我从来都没有难过。”
“就算你不在家里，我会等着你回来，那个过程，也从来都没觉得孤单。”
“那时候啊……对我来说，也是记忆里面最开心的时候了。”
沐栀恍惚了一下子，脑袋里那些简单，安静的画面在这时候，一下子浮现出来。
…………………………
沐栀是不知道谁捡回来的孤儿，从小在孤隐山长大。
后来那个抚养她长大的女人死了，那年她十岁，偌大的孤隐山就只剩下了她一人，随后的宗门大会上，她代替孤隐山出席，若是寻不到弟子，那孤隐山便将不复存在。
于是她第一次下了山，那年她十三岁。
在城门外，出于怜悯，她带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回了山，那个男孩最初只开了七个窍穴，属于剑宗弟子里面最次的那一类。
但她只找到了他，或许还有更多以的时间，但是……那时候，她眼中的那个男孩子那么可怜，好像随时都可能死在那场风雪里。
于是便带他回了山。
随后那个男孩慢慢长大，学会了逗她开心，学会了拿她寻乐子，男孩成为了少年，成为了剑宗天赋最强，最厉害，所有人口中的苏白师兄。
那是她的徒弟，是她沐栀的徒弟。
后来，隐隐约约的，沐栀才后知后觉的，从苏白做的那些事情里面，能够感觉到，原来有一种叫做喜欢的东西，在悄然生长。
可她害怕了。
她是他的师父呀，这样……未来会不会对他……
可听见他说要出门，听见他说要去找那个叫洛琉璃的小姑娘的时候，她会害怕，会紧张，会难过，会害怕有一天他即便站在自己面前，也不会朝着自己笑了，眸子里也不会有温柔的情绪了，害怕他被别人抢走了。
于是在她二十岁那年，苏白十七岁那年，望着他的眼睛，她认真的，努力的低着头，明明都想好了决定，可声音在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那么轻。
那天她对他说我喜欢你。
他回答我也是。
可后来，她便不辞而别，离开了孤隐山，留他一人。
所以苏白曾说，是她违背了承诺，亲手将两人的约定撕碎。
沐栀都明白的，她从来都不傻。
只是总是沉默。
……………………
昏暗的天穹，雷霆再一次一道道的落下。
沐栀浑身都在疼着，这可要比拜入孤隐门时候，被砸断骨头，要疼一千倍，一万倍。那是灵魂上的痛楚。沐栀紧咬着嘴唇，将那一道雷霆砍碎。
还有两道。
最后两道。
可即便是合体八重的她，也已经没有多少余力了。
可有些决定，从来都不许要犹豫，只会不舍。
沐栀低着头，气海之中，那滴属于远古魔帝的精血，开始燃烧起来，化为数不尽的魔气，涌入她的经脉，窍穴。
这是她二十五年来所有的修为。
沐栀再一次的起身，直面滚滚雷霆，眼眸中闪烁着雷霆的倒影。
她的心中默念着。
“如果是因为我……而迁怒于他的话。”
“他会放弃魔道的，我也会死于雷劫……不要再为难他了，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