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痛苦
夏慕瑾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该说是从小到大就很常见的事情了。
距离寒假只剩最后一个月,但这最近的一周内,夏慕瑾都没有再去学校。
她不会去,就仿佛,学校里有着什么她不想去面对的事物那般,逃避着。
“逃避”这个词,本身就跟夏家大小姐很不搭调。
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别人眼里再强大的人,也总会有属于自己的软肋。
这是周三的傍晚。
夏慕瑾现在,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她不想让父母担心为难,她这并不是闹小孩子脾气绝食的幼稚行为。
在她房间的桌上,摆放着已经凉透了的,易于下咽的清淡汤粥。
她没有食欲。
她没有拒绝父亲母亲绕过女仆们亲自来送的晚餐,每次他们过来问的时候,夏慕瑾都说自己已经吃完了。
——但其实就只是把里边的食物藏起来,然后把空盘子还给他们而已。
不是不想吃。
是真的吃不下去。
灯光并不昏暗,可夏慕瑾蜷缩在电脑椅前,任凭房间的装修多么豪华奢侈,任凭堆满房间的布偶多么眼花缭乱,现在她整个的世界,就是昏暗一片的。
她颤抖着手端起碗碟,拿起银制的勺子再度尝试把粥米往嘴里送,仅仅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吃饭动作竟然会显得有些狼狈。
而当夏慕瑾仰起头,做出吞咽动作之后…
“咳咳…!呕…!”
果不其然。
又是一阵猛烈的干呕,没有握紧的碗碟倒在桌上,洒出了一半的粥水。
夏家的宅邸都提前开了地暖,烧的很热,凉透了的粥水洒在夏慕瑾睡裙下裸.露的腿部肌肤也不会让她被冰寒刺激到,但抚着胸口大口喘粗气后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是让她的心又一次如坠冰窟。
这碗粥,是妈妈亲自做的。
夏慕瑾向来都很喜欢母亲做菜的味道,平时就算不高兴,能吃上一口心情也会好很多。
她的干呕,也绝非是针对米粥本身。
已经两宿未眠,漂亮清澈的墨幽色瞳眸之下,浮现出重重的黑眼圈。
【我就是你的兄长,信不信随你,但你需要给我一些时间。】
【如果我没法证明自己。】
【那我就陪着你,一起死。】
“啧…!”
重重将手里的勺子压回桌上,夏慕瑾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然后上移,几乎跟疯了一般使劲去抓自己的头发,希望疼痛带来的反馈能够让自己稍微清醒理智一点,至少能够让思考正常运行起来,不至于像这样自暴自弃。
可这注定是徒劳的。
一个全世界都活在许多年前的女孩,听说已经“凋零的世界”也许可以回来,你让她如何去冷静。
明明她的理智和常识告诉她…这绝对又是一个谎言。
因为,林月夜本
来就是一个爱说谎的女孩,不是吗。
但是…
她的谎话,却每次都没有那么可恨。
——除了这次。
“呕…!哈啊…哈…”
夏慕瑾蜷缩起身体,腰背弓的像是虾米,又是几声干呕之后,大口喘气,几乎窒息。
好折磨…林月夜…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她不顾沾着汤粥的手指,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
除了憎恨的节拍。
竟然,还有着期待。
“哥哥…哥哥…啊…怎么办啊…”
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童年的笑颜再次浮现出清晰,声声的承诺欢语,就在耳畔回鸣。
这种几乎要让她死去的狂喜,夹杂着理智里明知道大概率是谎言的现实,整的夏慕瑾痛不欲生,比起绝望,真正折磨人的事物,莫过于给你希望,然后再令你绝望。
夏慕瑾双眼无神地摸索放在桌上的纸巾,擦拭手指,又擦掉桌上洒出的汤粥。
不然…会让爸妈担心的。
而且。
妈妈做的饭,也是哥哥最喜欢的。
他也会担心的。
做完这一切,夏慕瑾将手掌搭在电脑桌前的鼠标之上,顺着已经几乎形成肌肉记忆的方式,在显示屏上将鼠标光标移动到储存监.控记录的软件,输入已经输入了无数次的时间,将进行了多次备份的画面调出。
电脑上的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的是上个周日的中午。
地点,就是盛夏集团大楼顶层会客厅外的那间走廊。
具体来说。
就是和林月夜约会的那天中午,从她们来到这里,一直到离开的整个过程。
那个会议厅是用于接待夏家本家的人,所以里边没有安装监.控,所有能够提取的信息,就只有安装在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
夏慕瑾拖动光标,视线跟着画面,来到林月夜与自己说说笑笑,走进会客厅的过程里。
无论从哪个方位放大,观察任何的细节。
都没有林乐冰的出现。
但当月夜离开会客厅的时候,林乐冰就出现了。
就像她在房间里的时候自己说的那样。
【如果你能证明吾在说谎,那就证明呀!不能证明你就好好等着,别多话!】
“怎么会这样…到底…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再次将光标拖动回去,脚步回退,在各个方位放大细节,依旧没有任何的发现。
这样的操作,这两天,夏慕瑾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
她还调取了公司外部,直通顶层窗户的监.控,以及在此之前,走廊里过去七天的所有画面。
——全部都没有林乐冰出现的痕迹,她根本就不存在提前待在里边的可能。
夏慕瑾明明没有吃东西,但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又是反复拖拽视频,除了林月夜苦涩的笑以及自己当时的虚伪笑意在视频里有所体现之外,一无所获,最终…
——她就跟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往后倒在了电脑椅上,任凭轻微的体重压得椅子发出吱吱的声响,就跟来自小时候的秋千一样,晃啊晃,直到无人推动秋千,没了力,才慢慢变得安静,静的人发慌。
“是你要回来呢…”
“还是我去找你呢…”
“哥哥…”
死水无波的视线,盯着天花板。
颜色艳丽其实无色的布偶,盯着她。
这个夜晚,恐怕又是痛苦的无眠。
直至另一番动静敲响,打乱了这份死寂。
咚,咚。
有节奏,但不敢太用力的敲门声。
还有平缓,冷冰冰,沉着到可怕的声线。
“夏慕瑾,你吃饭了吗,我下班要回去了。在那之前,有时间稍微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