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灶火
唐羽梦还是胆小。
身后亲姐姐那一嗓子，让她浑身一颤，就这一抖，让唐羽瑶也不忍再喊第二声了。
“呃…抱歉，我没想责怪你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跟我稍微说…”
“不用了…我没什么想说的，你不用担心我，我想去小夜那里的话，我会自己跟她说。”
“那你能回过头来跟我说说话吗。”
“我…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
明摆着的拒绝沟通，蹩脚的借口，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让唐羽瑶觉得如鲠在喉。
羽梦以前是很粘着自己的。
但自从父亲出轨，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自己搬出去工作之后，她就彻底变了个人。
变故确实可以导致人的性格骤变，唐羽瑶也能理解她受到的伤害，但若是一直这样拒绝交流拒绝沟通，是根本走不出来的。
又或者…
她躲避自己的原因，不止于此…？
无论如何，唐羽瑶都没法在她试图逃避的时候继续追问。
——上次这样做，就惹得她夺门而出，大哭了一场，淋了雨还重感冒。
从那次开始，唐羽瑶是真怕了，不敢多跟她说话。
“那个…羽梦，你回去之后，跟妈妈好好说，别跟她吵架。”
“嗯。”
“需要我跟你一块回去吗？虽然她见到我可能会心情更糟…要不我去帮你解释一下？”
“不用。”
“啊哈哈…也是呢，本来就不是夜不归宿，只是在朋友家里多玩了一会儿，有什么值得解释的呢…啊对了！你之前不是想要一块数位板吗，我给你买了，你过些天别忘了去笨鸟驿站取货啊。”
“退了吧。”唐羽梦终是往回瞥了一眼，看清唐羽瑶脸上的苦笑之后，她起步往前离开，“别浪费钱了…我已经不需要了。”
“羽梦…！”
唐羽瑶进不了门禁。
眼看羽梦往前起步离开，唐羽瑶还觉得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但小区门禁滴滴滴发出警告显示“未录入人脸”的提示音，让她没办法越过门禁去到小区里边。
按理说，那是自己的家。
但唐羽瑶已经出去两年多的时间，期间小区门禁有更新数据，她始终没有录入新资料。
远远望着羽梦单薄的背影在曾经熟悉的回家路上越走越远，唐羽瑶揪心的同时一跺脚，最后也只能自暴自弃着长长一声叹气。
她总觉得自己很乐观了。
但能让她破防的、心绪大乱的事，却始终存在。
唐羽瑶颇为烦躁拿出手机，锁屏的屏保，是她跟羽梦的合照。
那时候的自己比现在显得稚嫩了太多，而羽梦几乎没怎么变样，那时候她对着镜头还笑得很阳光。
仅是用人脸识别扫开手机屏保，就有消息在乱弹不止。
【唐老师，咱们这边公司的新曲子进展怎样了？】
【您好老师，上次制作款项已经打到您银行卡了，合作愉快。】
【老师上次那个曲子，再修改修改吧，现在这样实在没法拿出去用啊，万望理解。】
心烦意乱着，哪个都顾不上回复。
唐羽瑶就想着看看给羽梦买的数位板送到哪了，她老早之前说过想要个板子的。
是多早之前来着…？
结果。
找了半天，都没在订单页面里找到。
最后，唐羽瑶发现它还静静躺在购物车未付款的角落。
而那上边，压着的都是些吉他的配件，乐谱乐理。
默默将数位板付款。
可揪着心，越是靠近家门，就越是放不下来了。
“我都在忙些什么啊…”
“这不是全都搞的一团糟吗…”
……………………………….
指纹解开密码锁的声响在夜里有些沉闷。
萌羽推开家门，家里黑咕隆咚的，没开灯。
怎么…
“回来了？”
“啊…妈，你在呀，我…回来了。”
黑漆漆的客厅里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唐羽梦一跳，她摸索着将客厅大灯打开。
——就映亮了那个坐在客厅餐桌前，难说是健康的女人。
眉眼之间跟唐羽瑶唐羽梦都有相似，可她脸上已经有着浅浅的皱纹，似是不太符合仍能看出风韵的年纪。
粉色短发略显的干枯毛躁，不修边幅，赫然已有几缕白发了。
她死气沉沉地坐在那里，桌上还摆着剩饭剩菜碗筷，唐羽梦知道，那是午饭时候的碟碗。
而现在，已经快深夜了。
“妈…你没吃晚饭吗？”
“吃了。”
女人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干脆利落的回应不像谎言。
可越是这样，唐羽梦就越是觉得难受。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呢…？你…”
“你去哪了？”
“我…！”
就连关心的话语，都没有机会说完。
或者说，女人并不在意吃饭的事情。
她发红的眼眶像是刚刚哭过不久，但看到唐羽梦回来的微笑又抑制不住。
“怎么了羽梦。”女人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妈妈问你去了哪里，怎么不回答呢。”
“我…我去朋友家了。”
“是女生吗。”
“肯定的呀，我怎么可能去异性朋友家里待到这么晚，那是我之前就认识的一个朋友…先别说了妈，我帮你热点饭吧，你要吃米饭还是…”
“妈妈还以为，你也跟你姐姐一样，要离家出走，不愿意回来了呢。”
“……”
又是一次打断。
唐羽梦停住了迈向厨房的脚步。
她攥紧拳头，没多少力气，但也觉得手面生疼。
“姐姐她…那不是离家出走，她是去工作…要赚钱的。”
“是啊…你姐姐上周又给我打钱了，钱又是不少，真的没关系吧…她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她…你别多想，我刚才见到她…她挺好的。”
“是吗…哎…”
“妈…？”
“说
起来…妈妈没有能耐，你爸那个负心汉也什么都不管，羽瑶会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什么…？”
“对不起啊孩子，你也很想姐姐吧，不想她走，但是…妈妈什么都没有，所以没法说任性的…”
“妈！你别说这种话了行吗！”
“！”
唐羽梦早就压抑着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许。
可看到自己母亲——这个遭受过丈夫的背叛，如今几乎完全丧失生活热情的女人睁大眼睛，面露苦涩的模样。
再有锋芒的内心，也会变得失去韧性。
唐羽梦无力地垂落双手，眼里早就没有了光。
她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围裙，系在纤细到不像话的腰上。
“我去做饭，今天回来晚了…是我的错。”
说这话时，女孩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那么的不情愿。
但是…又那样的“心甘情愿”。
“你放心吧，我没想走，下次…不会这样了。”
“是吗…啊，说起来你们学校上次的画展，我记得有个通知…你得奖了吗？”
“我没参加。”
“为什么呀，你不是最喜欢画画了吗。”
“别问了，我现在不喜欢画画了。”萌羽一语带过语气里难以察觉的颤抖，“妈，吃米饭还是馒头。”
“别忙活了，妈妈不饿。”
“你不饿我饿，我在朋友那没吃饭。”
“哦…那可不能饿肚子，妈妈帮你一块做饭吧。”
厨房里的灶火，是这孤零零的房子，今夜唯一的动静。
也是唐羽梦每天放学回家的习以为常。
饭时的三言两语，饭后的互道晚安。
房子不小。
但也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