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鹅卵石
可是，林月夜很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选择决定道路”，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就像她以前拼命活下去的人生一样，她自己在最初给自己选择的未来就是“一定要过的精彩”，结果结束的时候，不还是食物中毒死了个轰轰烈烈。
所以即便自己说选择恢复记忆…这真的管用吗？自己的选择，算数吗？
而当月夜抱着侥幸心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得来的，却是面前叶芷白歪头的困惑。
“嗯？当然不管用呀，晴空说神明们也有自己的规则的。”
“那您还让我自己选干什么？！”
仪式感吗？！
“但万事，都有例外。”
叶芷白的声音，倏然变得轻缓了许多。
彻底暗下来的天空，已经有星星出现了。
再浓郁的黑夜，也总有能发亮的东西，即便了隐去了阳光，也没有让世人坠入深渊。
神明也是温柔的。
教给叶芷白这个道理的…是记忆里那对灵活的狐耳呢。
“晴空说，你是否能恢复记忆，这件事的决定权，已经交给我了。”
“真的假的？！”
“所以，我刚才在等你的回答。”
“……”
那我岂不是要非常注意我说话的态度。
您是关系户…啊呸！活阎王啊！
小月夜立马就站的比刚才更直了些。
但从之前到现在遇到的这种种怪事，让月夜难免会有这样的疑问。
“您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是因为月饼和那位大前辈是朋友的关系吗…”
湖面静悄悄的，底下时而鲤鱼游窜，湖面的倒影，将少女的容颜拨弄到光怪陆离。
也映照出月夜的自卑。
她觉得有人对她好，首先要排除就是自己的面子。
她哪有什么面子…从来都是被人避之不及的那个。
但来自于叶芷白的回复，却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也许，是因为我听说你来自东城孤儿院吧。”
“您知道那里吗！”
“嗯。”
叶芷白不想去解释自己为何知道那里。
但那里确实也有她回忆深海里最青葱的树，遥远的年华。
一堵墙，困住了太多人。
跟着飞鸟跃出高墙的人，大抵都有“翅膀”，风也不忍心看她坠落，于是帮她扶摇直上。
不再多做解释。
冰山少女左手揽住右胳膊肘，双臂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回身就去亭子那拿起她来时带着的伞，朝着湖里抖了抖上边的落雪，俨然就是一副打算离开的模样。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呼，那就先这样吧。”
——看上去是累了，又像是担心在这待时间长了，会有什么变数。
但月夜不可能就这样放她离开呀！
“请等…！可是您还没有告诉我该怎么恢复记忆啊！”
“嗯？”
叶芷白面无表情，但显然是愣了一下。
随后她做思考状，随之淡淡而来让林月夜大跌眼镜的回复。
“哦哦，我忘了。”
“哈？！”
可是您刚才的表现明明那么酷！
无论哪句话都说到了林月夜的心坎里，带给了她无穷的力量，结果到真事上了，她居然说忘了！
叶芷白耸耸肩，将纸伞收好：“没忘，我是说，忘了跟你说明了。”
“那不也是忘了吗…”
“你到底听不听。”
“听，叶大小姐…真的对不起，我这人说话，就是愣愣的，您别介意哦…？”
“你说话好像我昨天喝的那杯碧螺春。”
“我这是在诚心道歉呀？！”
“没听出来。但我想说的是，我昨天没喝碧螺春，其实我喝的是枸杞。”
“……”
又是以好冷静的表情。
说出最冷的笑话。
这位大小姐果然好气人的吧喂…
怪不得她妹妹管她管的严呢！她要是有个恋人的话，那岂不是得天天用自己的嘴堵她的嘴？！
叶芷白并不在意她怎么想。
她只是赶紧收拾自己的摊子。
收了伞，又到围棋那，把压根没有章法的棋子一颗一颗收回陶罐。
随着石头棋子在罐子里互相碰撞的声音响动，若神灵造物般美丽的少女向她解释道。
“恢复记忆，不需要你特别做什么，你只需要等到凌晨零点，时间一过，该想起来的，你自然就能想起来了。”
“居然…这么神奇吗？请问这也是那位母神说的吗？”
“对。”
“凌晨…请问是今天的凌晨吗？”
“不是。”
“不是今天…那是哪天…？”
“不是，我的意思是，普遍意义上讲，凌晨一般是指第二天了，所以应该说是明天，不能说是今天。”
犟嘴是吧！这有多大区别吗？！
明明是这么优雅的大小姐，可为什么短短的几句对话就能让林月夜气的自己血压飙升啊？！
哎，瞧现在年轻人这脾气。
在林月夜的帮助下，棋盘和围棋都被收起来了。
虽然林月夜最后也不知道她摆这盘棋到底有什么用。
突然，叶芷白拍了拍手。
“你们俩，别躲着了，出来吧。”
“欸？”
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响动，一对狐耳以及猫耳，鬼鬼祟祟的，从亭子边缘与石桥接壤的草丛堆里探头出来。
“呼…吾就说大前辈您躲猫猫的技术太差了吧！”
“咱是狐狸，又不是猫，为什么要躲猫猫。”
“可是您化形之后不就是猫吗…呜！别揪吾的脸！”
“啊啊…！月饼你别还手！”月夜赶紧去搂住她家的月饼，“人家的权限比我想象里的…
呸！人家有钱…不对，反正咱们不能跟人家打架！”
叶芷白暗自叹气一声。
她就知道，她们必然是会在旁边偷听的。
这也刚好，话已经说完了，月饼能领着这碧螺春回去了。
叶芷白朝着月夜这边走了几步，双手握在身前，静静地说道。
“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
“您…您说？”
“有得必有失。”
“您是指…夏慕瑾的事情？不…您好像不认识她…”
“对，我不认识，我也没有指什么。我只是在提醒你，恢复记忆，那就做好准备面对一些问题，这样一个很显而易见的道理而已。”
看着林月夜茫然的绯红色眼睛。
叶芷白只是静静地，把之前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晴空交给我的权限，是尊重你做出的决定。”
“嗯…这句话您跟我说过了哦…？非常感谢您，改天一定登门拜访，送您碧螺春。”
“但也仅此而已。”
“……”
叶芷白的断句，后半句来的有点慢。
月夜似懂非懂。
但她知道的。
世间万物，本来都不能追寻十全十美。
“嗯…我明白的，您能帮我到这种程度，我已经不胜感激，往后如果再有什么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虽然这在您听来应该是大话…但我其实，已经失去过很多东西了…”
左手攥在胸前，倏然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无比的坚定。
“所以这次，我会走慢些，不想再错过什么了。”
叶芷白无言，很难从这位冰山大小姐的眼里看出什么信息。
只是叶芷白从桌上拿起了什么，在领着光玉离开之前，把它交到了林月夜的手里。
月夜低头一看。
正是那枚漂亮的鹅卵石。
“既然自己选中的，那就带着吧，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而且就算值钱，也不要总觉得自己不配。
叶芷白拿好自己的伞，手牵着光玉的手，半回头嘱咐道。
“离开的时候你就走东门吧，不要走西门，记住，人生别走回头路。”
啊…
醍醐灌顶，胜读十年书啊。
“叶…叶小姐！谢谢您！”
“无妨，光玉，走吧。”
不待林月夜再说什么，叶芷白就加快了步伐。
那道银辉色的背影，在雪里来的时候就端庄神秘，走的时候，更是潇洒无垠。
小月夜攥着手里的石头，不得不说。
“月饼，你看人家，真的是活明白的人，多酷啊。”
“大前辈的芥末忘带了。”
“她会想起回来拿的…哎，总之，咱们先走吧。”
“的确，芥末被鲤鱼托到水里去了。”
“哎，真悲惨，我是说芥末。”
………………………….
石桥对面，
光玉跟上前去，在叶芷白的耳边嘟囔着。
“叶芷白！赶紧的，咱感知到了，你妹妹正朝着这边找你呢！”
“从哪个方向来的。”
“西门！”
“这就对了。”
“哪里对了？”
远远的。
就有墨发如瀑，倾城倾国的少女，气喘吁吁，迎上直冒冷汗，但依旧淡然的叶芷白。
“呼…姐姐，可找到你了，大雪天的你跑哪去了呀？”
“去湖心亭，看雪。”
“该不是去找那些狐狸精了吧…”
“不会，筠儿，咱们回去吧。”
“总觉得好可疑…嘛，也好，我从西门过来，也没看到别人呢。”
当然。
因为，人生不走回头路。
叶芷白握紧手里的枸杞保温杯，深谙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