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梦里的花海
这天的夜，静的发慌。
月夜早早地就在二十三点之前躺下，盯着手机时钟点开后旋转的秒针。
明明没有熬夜，可沉重困倦的视线坚持跟着秒针一起往前艰难爬行，步履维艰。
如果是林月夜自己的话，恐怕这漫长的一小时就等同于一个纪元。
但好在怀里蹦出的猫耳朵布灵一声拨在她的下巴上，痒痒的感觉让林月夜在与时间煎熬的漩涡里暂时脱身出来。
“月饼…！不要乱动。”
“吾也没动啊，是吾的耳朵在动。”
“你的耳朵跟你不是一回事吗？！”
“难说。”
说着，猫耳朵又是布灵布灵来劲了一样像个小电风扇摆动，不得已让林月夜放下了时钟旋转的手机。
——也许，这就是月饼最初的目的。
月夜用手指捏着入秋加厚的被褥掀开，被窝里奢侈的风景，带着醉人心魄的暖浪，弥漫起胜过花香的独属于女孩子的甘甜。
毕竟，今天月饼在这边睡觉，并没有化作猫形。
而是头一次在睡着之前就以人形的姿态钻进了林月夜的被窝。
要知道在此之前，月饼恢复人形都是三更半夜，快天亮的时候呢。
月夜想着伸手去抓月饼的耳朵，却记起她那耳朵抓了就会听见不妙的动静，手指也就僵硬在半空，感受到被窝以外的冷空气又讪讪收回。
迫不得已与月饼娇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被窝是个遮掩，但如此狭小的空间，被窝里边又哪有什么距离可言。
小夜灯昏黄的灯光里，蓝宝石与
红宝石的瞳眸烁动两方，彼此对视。
“其实月饼你就算不这样陪我睡觉…也没问题的。”
“没问题吗？”
“嗯，一个小时而已…我刷会儿视频也就到时间了吧…”
“那吾走咯。”
“等…！”
“嗯哼…？”
月饼喵抖抖尾巴，与床褥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嘴角勾起一个坏笑眯起眼睛望着面前的“红宝石”，那诧异眼神的主人，以相当心有不甘但老实的状态翻了个身，背对着月饼，蜷缩成了一团。
闷闷的声音，开满的地暖，恐怕任谁听了都是心里会有燥热感吧。
“你从哪学的这些…我说你不用在这陪我也没问题…你不该是先客气一下的吗…？”
“吾看了菜谱，这叫欲禽故葱。”
“那叫兵法，欲擒故纵吧…真的是…”
低声抱怨吐槽着。
但林月夜的心却平稳了许多。
她刚才给凌晨零点附近已经订了十几个闹钟，满脑子都在想，记忆恢复的瞬间，自己会回忆起些什么呢。
突然在现有的人生加上几年的回忆…加上一些未曾熟识的人。
那么，我还会是我吗…
恐怕这世上没有人经历过这种时刻。
它远比考试揭榜，彩票开奖这类事情更能折磨人。
未知，不安，期待，落寞，兴奋，担忧，混沌。
几乎所有的情绪都在碰撞交杂。
林月夜真的没有那么坚强。
她只是个从小没有父母，被孤儿院的高墙困在鸟笼，望见飞鸟，努力在这一路拾取羽毛织成残破的羽翼，在一个个落雪的冬天遮风挡雨，连普通都算不上的可怜之人罢了。
少女蜷缩着身体面向墙壁试图闭上双眼去等待凌晨的到来，不想管屋外风声阵阵，不想论明天是喜或悲。
“没关系的…等你醒来，太阳还是会升起来，无论在哪里…”
“月饼…？”
身后，娇小的身体就像追逐着，紧紧贴在林月夜的后背。
一双稚嫩的手绕过月夜蜷缩用以保护自我的身体，抱在她的身后。
体温似火苗，灼热却不滚烫。
“月夜…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对不起啊…因为吾的原因…做出让你重生在这副身体的决定，才让你这么不安。”
“……”
她没有回话。
因为身体颤抖的渐渐平复就已经代表了月夜的回答。
——我没有怪过你。
如果没有你，我没有机会去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也没有机会再碰到那个绝望的家人。
闭上眼睛竟是享受着来自月饼的独白，林月夜竟是没有注意到，月饼不知不觉间，已经省略了姓氏，选择了最为直接的称呼。
“所以没关系的…因为吾答应过你，月夜，吾会让你幸福的。”
“月饼…”
“嗯？”
银辉的发丝，即便在暗夜里也难以遮掩其梦幻的光，远比月饼在天上看见的星星，要璀璨的多。
即便还是背对着。
但月饼听见她的声音，又是那么的近。
“我们…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嘛…？”
“嗯！”
抱得更紧了些，月饼将自己的脸颊埋进星光的海，眼角竟也有一丝晶莹的泪。
“别说朋友…吾还能当你的家人呢！”
“又是因为手机和盐吗…”
“不是哦？”
“这样啊…”
总觉得，很暖和。
月夜往身后的柔和中缩了缩身子，不知为何，时钟越是接近凌晨，她原本毫无困意的思绪就变得有些朦胧，思维也变得断断续续。
但她还想尽可能的，去和月饼说说话。
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她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也许是因为她有了第一个能明确感受的家人。
但无论如何。
凌晨零点，已经在慢慢接近了。
月饼默默地帮她关掉了所有的闹钟，关掉那些没有意义的喧扰。
月饼的声音，真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月夜觉得自己也能有所依靠。
“所以呀月夜…吾答应你的事情，吾一定会做到，你答应吾的事情…也不要食言呀…”
“我答应…的事情…？”
意识越发的重，窗外的所有，都像是融入夜色的宁静，与林月夜的意识一起，沉溺在耳畔响动的温言细语里。
“吾可能要先睡一会儿了…天好晚了。”
“几点…了…？”
“吾相信你的。”
“……”
“如果是你的话…”
如果是你的话。
“就算吾躲起来了，躲在花田，躲在云间，你也一定会找到吾的…对吧？”
“因为…”
温柔的声音，逐渐落入意识沉落的晶海。
就像一颗抛进大海的针，落进海浪，随波逐流。
闹钟没有响，当凌晨零点到来的那一刻，月夜的意识也随之沉进了海底。
……………………………………….
少女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本是少年。
她梦见自己死后，重生到了一个可怜女孩的身上。
少女什么都没有，家徒四壁，抠门的房东，就连屋子里的残破都不愿去补齐。
她唯一有的，就是她知晓自己死前，十岁往前的回忆。
——那是她上辈子的时候，所不记得的事情。
阴差阳错，少女遇到了来家里看望她，给她送学习资料的黑发女孩。
她自称是“班长”，还带着一位冰寒气质的女仆小姐。
那女孩很漂亮，但总有种压抑的气场。
但少女看她越来越眼熟，越来越亲切。
直至在学校里听到了那个回忆中的，熟悉的名字。
时间让她变了模样，可那副强装出努力坚强，实际上无比脆弱的模样，一如既往。
后来，少女用回忆里有着决定意义的“证据”，与那位来自大家族的女孩相认了。
是的，她们本来就是家人，只是跨越了生死。
那个女孩的父母甚至家里的女仆们，都很诧异于女孩为什么突然从严重的自我封闭里走出来了，就连心理医生也完全没有头绪，不懂得发生了什么。
同样，他们也很诧异女孩突然带回家里，向他们介绍的，那位银发少女。
她们约定，在合适的时候将真相告诉父母，也告诉那位与她们的人生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仆。
梦里的生活，真的无比绚烂。
走出阴霾的女孩，将自己的座位故意安排在了银发少女的身边。
即便上课，也是不顾老师的白眼，悄悄跟她说笑，话题永远也说不到尽头。
下课的时候会挽着她的手来
到天台，拿出自己努力做出的午饭，即便没有那么好吃，少女也是陪着她一起，说说笑笑，一起用手指着天空中的飞鸟，感慨命运造化弄人，飘落的羽毛落在她们手里，诉说着命运的回响，奇妙的重逢。
不管雨天，晴天。
女孩总是会在早晨守候在银发少女的门前，等她起床，一起去学校。
因为她害怕再度的分别呀。
所以每分每秒，她都不愿意再错过了。
以至于后来那少年的葬礼，她们也是携手而来。
谁会想到，那女孩只是因为牵着银发少女的手，就能在墓碑前坚定了眼神，一扫阴霾呢。
因为没关系。
飞鸟飞走，却返还了白羽，雨天虽短，却撑起了七彩虹光。
后来的约会呀，也是风雨无阻。
水族馆，游乐园，约好了一起看烟花。
最后坐着摩天轮来到曾经没有机会抵达的地方，携手默念着倒数，待最盛大的烟火炸响在耳畔之时，互道一声迟来的——生日快乐。
多么如梦似幻的生活啊…
少女漫步在梦里的街头，与那黑发女孩手牵着手。
踏过落叶积雪，商量着开春要筹划的环球旅行，追回以前那些逝去的时光。
当银发少女开玩笑说了声“要不然算了，还是不去了”的时候，那黑发女孩嘟着嘴生气却成了撒娇的模样，令她忍俊不禁。
有时候，银发少女就连睡觉前，写下珍贵的日记，合上扉页。
都不由得会庆幸而笑。
庆幸于，自己记得那些事情。
记得自己与她重逢相认——然后落下泪来。
但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落下了什么。
踏着步，漫无目的。
走着，走着。
少女来到一处小区。
靠着学校，不近，也不远，明明没有住过，却是似曾相识。
小区门口的超市，标着食材在甩卖，糖盐酱醋，买一送一。
又是回眸。
残破的旧屋，隔着阳光，只能远远看到远处的都市。
光怪陆离，少女在路边看到一只趴在墙沿晒太阳的黑猫。
慵懒，肆意，肚皮朝着阳光，丝毫没有戒备人类。
少女慢慢地靠近，伸手，视线模糊了光影。
想去触及…
但黑猫不见了。
少女驻足，久久望着天，沉思着，慢慢看着白云飘过，就好像曾经的自己在哪里坐在阳台，也是看着同样的天空，然后身边…
身边，有着什么呢。
那个梦里，有花，有海，有远方，也有家。
但唯独…
好像没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