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许以盛夏的回响
在那之后呀,在孤儿院被苏烁澜偶然捡到的小女孩,就成了“夏慕瑾”。
她比夏慕卿小两岁,但这不碍事,就像先前说的那样,把她送到姥姥家静养了两三年,等她能利索说话走路学认字的时候接回来,就已经不容易分辨“三四岁”还是“五六岁”了。
跟当初满月的时候看到的婴孩似乎不太一样…?但女大十八变,也没人注意其中的区别,孩子长开了,在每个年龄段的外表都有可能变化不小。
有亲戚问起来,就说孩子长得慢了点,妹妹不如哥哥吃饭多,营养不太好。
那些亲戚听见本家这样讲,除了假情假意说句让医生瞧瞧这类的话,还能说什么呢。
久而久之。
随着“夏慕瑾”越来越多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下,大家逐渐记住了那个有些胆小,出场总是躲在夏慕卿身后,但有时放开了又会调皮起来的夏家小公主,虽然学什么都比她哥哥慢半拍,但这无伤大雅,确实讨人喜欢。
而也就是那个时候,亲戚们更是忘了一个他们曾经没太留意的细节。
——那两个孩子,好像眼里都有光了。
满月宴上见
到的那女婴平平无奇,没什么灵气。
夏慕卿长得清秀,但眼睛也是一潭死水。
可五岁后的他们,龙雏凤种,年纪轻轻就已经能看出,都不是池中之物。
夏慕卿年幼时的状态就已经让人赞叹,尤其在夏慕瑾出席宴会紧张害怕的时候,慕卿跟在场的宾客一一告辞后,领着她的小手返回后台的样子,处变不惊,达成自己的目标又不失风度,有时候那些久经商场的老油条们跟他说话都会忘记他的年龄。
夏慕瑾虽然胆小了些,但看见她哥哥一个人在前边应付宾客,也会鼓足了勇气上来帮忙,甚至她自己都不用说话,那双长睫毛大眼睛眨动的时候就像是天生自带灵气,恐怕从小到大只要是见过她的亲戚,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美人坯子,古灵精怪,未来可期。
就这样。
被夏家宠爱着的双子,彻底深入人心,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
夏慕卿就是那天觉得,世界是有光的。
他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很清楚的,是母亲某天抱回家里的孩子。
他们没有见过,或者说,作为新生儿的“夏慕瑾”,她能知道什么呢。
可是当两岁的夏慕卿与夏慕瑾的第一眼对视的时候…
夏慕瑾在襁褓里就没有继续哭了。
苏烁澜非常惊讶,因为悄悄带她回来的路上,这孩子哭了一路,怎么哄都哄不好,但就是看到慕卿的时候,她不仅没有再掉眼泪…
——甚至还笑了出来。
话都说不太全的慕卿也是呆呆地朝着那孩子伸出手,苏烁澜和夏沁阳都难以相信自己的安静。
两只小手轻轻相握,那似乎…竟是弥补了什么遗憾。
两年前的医院里,慕卿也是像这样伸出手去够对面的摇篮,但一直没有收到回应。
两年后的这天,他终于攥住了些什么。
于是。
他也笑了。
看见光了。
往后的日子里,这个逐渐恢复了色彩的家庭,很多事更是让父母哭笑不得。
你说说别人家里的孩子,你都得从小教他爱护妹妹,或者是教妹妹要尊敬兄长,但在夏家,这些教育好像都完全没有必要。
夏慕卿从小就是个“护妹狂魔”。
别说是过马路必须要领着她走了,就连下雨天淋点雨回家,都必须亲自给她擦头发,小家伙满嘴都说着什么淋雨会感冒,也不管自己早就淋成落汤鸡了,就是满脑子宠着她妹妹。
夏慕瑾那更是离谱,从小就是慕卿的“小膏药”,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当初慕卿要先去念幼儿园,慕瑾不能跟着去,那可是在家里一顿号啕大哭,最后还是慕卿带着她去幼儿园一起听歌,这才算是暂且平息了风波——即便实际年龄要小不少的慕瑾压根听不懂讲课就是了。
那段岁月呀…真的是流淌在苏烁澜心底的春水,回味无穷的美酒。
有什么能比一个母亲看着孩子们开开心心要更幸福的呢。
那时候的苏烁澜,肯定是觉得未来啊,一片坦途。
不过…
直至慕卿七岁那年吧,那时候他已经念小学了。
他突然来到自己房间,问了一个她始料不及的问题。
………………………………….
【母亲,其实…慕瑾应该不是我的妹妹吧?】
为…为什么会这样说呢?慕瑾当然是你的妹妹呀?
【嗯…我知道,慕瑾是我的妹妹,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记得对不对…我老是做一个梦…我梦见妹妹其实已经…不在了,母亲,您说我是记错了吗?还是那真的是梦呀?】
都说,人没有三岁之前的记忆。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原则适用于所有的人。
慕卿天生就比别人懂事要早,也聪明,没准他真的记得,当初自己领慕瑾回家的情形。
这件事,先让慕卿别多想,回房间之后,苏烁澜连夜跟夏沁阳商量了很久。
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
——是实话实说。
首先在他们的家庭观念里,如果孩子懂事了就拥有知晓真相的权力,同样也是对已经死掉的“慕瑾”的告慰,慕卿有义务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亲妹妹。
另外,这也是防止之后出现变数。
慕卿已经有了这样的疑虑,跟父母说没关系,但万一他这疑问迟迟得不到回应,去跟别人打听的话,就有可能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到那时候再想挽回就来不及了。
最重要的是…
这是为了慕卿和慕瑾,让他们能够正视彼此,彻底消除最后一层秘密。
于是,苏烁澜第二天早晨,是这样回复他的。
【孩子…你说得对,其实,慕瑾是我们领养的孩子,但是你不要因此就觉得她不是我们的家人,爸爸妈妈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也很喜欢她,对吧?往后你要保护她,呵护她,代替你亲妹妹没有福气享受的爱护,加倍的爱她。】
【等慕瑾再长大些,更懂事了,我们也会把真相告诉她,这都是你们有权利知道的事情,是你们自己的人生,相信慕瑾,她一定也可以明白,家还是家,血缘,那不是全部。但是记住,这事就只有咱们自家人知道,千万,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慕卿…?母亲说这些,你能明白吗?】
当时慕卿迟疑着眨动眼睛,苏烁澜心里咯噔一下。
她寻思着坏了,是不是不该说出来呀?
但迟疑后的慕卿,歪头只是困惑不解。
——母亲怎么会觉得我听了这些就会疏远慕瑾呢?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实真相而已呀?请您放心,不管怎么样,慕瑾都是我妹妹,我会拼命去保护她,真的很可惜亲生妹妹不在了…但是,我们得往前看,慕瑾就在这,啊,母亲您别忘了要多过几年再告诉她哦?现在慕瑾还不懂事,最近雅寒姐好像让她不开心了…正在闹脾气呢,等她稍微长大些,我和您还有父亲一起告诉她,然后说完,咱们就接着出去旅游,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嘛!
苏烁澜…可以说,是惊讶到了极点吧。
也是从那时起,她最瞧不上的词,就是那句【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能有我家的懂事?跟慕卿一比,简直都是笑话。
在那场谈心的最后,慕卿坐在母亲身旁,还小声跟她说了一件事。
【母亲。】
【还有呀…我不太放心。】
【慕瑾跟人吵架的时候…不会斗嘴,最后总是很骄傲地搬出是我妹妹的这层身份,她很依赖我…我也很乐意听见她这样说…但是她知道了真相之后,没准会大受打击的。】
【所以,到时候您跟她说完之后,记得补上这句话。】
微笑轻语的小脸,定格
在那年的盛夏。
小小的话语,小小的愿望,却记在了母亲的心里。
久久的回响。
那也是慕卿许以自己,如果与慕瑾在人生的洪流里失散了…
用以重逢的暗号。
——记着,慕瑾,再跟人斗嘴的时候…
——是我妹妹,这句话不用最后说。
——在第一句,你就可以昂首挺胸,放心大胆地,告诉所有人。
——你就是我,最骄傲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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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隐餐厅,珍海厅的包间里。
在深渊里迷路太久的少女,已经抱着月夜,抱着归来的月光,失声痛哭,彻底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