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洒落的月色
从那之后，不用洛家父母多提，小雅寒自己也会经常去夏家串门了。
说是串门，其实就是放学之后的“惯例”。
她基本每天放学都会选择去夏家宅邸做作业，做完作业之后再回家。
——这其实才是她以前认知里，“最没有效率”的事情。
毕竟放学的时候就已经快天黑了，学校到夏家本来就有段距离，夏家到洛家折返回去的时间就更是漫长，每次回到家里都没有早过十点，那是她以前早就进入梦乡了的时间。
麻烦还不止于此，刚开始的时候她去夏家是需要写提请的。
这是夏家宅邸一贯的传统，外来宾客都要说明来意才能入园，毕竟就算是豪宅庄园，那也是私家土地，肯定不是谁想来就能来，写明白来意，女仆团审核过了，才能给她放行。
当然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悄悄帮她取消了这项繁琐流程。
嘛，有这项权限的夏家人也不多就是了。
但这不妨碍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洛雅寒的确是每天都会折腾一大顿——就为了来夏家写作业。
不…
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
“你没有觉得这些数字很无聊吗…”
“没有呀！这种算法不是很有趣吗，我以前都没见过的，雅寒姐真聪明呢。”
“家里人经常这么说…”
“嗯嗯！他们说的是对的。”
“所以他们觉得我很无聊…也不爱笑。”
“那应该只是没有遇到高兴的事情而已吧？改天雅寒姐要不要跟着我和慕瑾一块出门玩呀？”
“我就不了，我…”
“来嘛！为什么不来呢？毕竟…嗯！要是有雅寒姐带着，我就不用担心慕瑾走丢了，毕竟雅寒姐很靠谱呀，所以请务必一起来，拜托！”
“我…”
棋逢对手。
不…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能算是他的对手。
洛雅寒从来没有试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给整的哑口无言。
洛雅寒就有种很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隐隐有种察觉，就是，其实对方并没有觉得自己跟着一块出门能帮他什么忙，却巧舌如簧，用夸奖的方法让洛雅寒无法拒绝，甚至觉得…还有些开心。
“唔…哥哥为什么要喊着她一起去呀…都说好咱们俩单独去的…”
“嘘…小点声，慕瑾你要懂事呀…夏伯父之前不是说了吗，雅寒姐其实还是期望能有个朋友的，咱们得帮帮她，而且…我觉得雅寒姐确实人挺好的。”
“可是她明明比哥哥还大…怎么还得哥哥去帮她考虑呀…”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咱们帮她，没准也会有咱们需要她帮助的一天呀，人和人都是要互相依赖的嘛，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能不能跟雅寒姐好好相处？”
“不能…哥哥老是对着她笑，所以我不喜欢她…”
“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啊…雅寒姐只是朋友而已，你才是家人。嗯…那这样，你要是能跟她好好相处，明天我就带你多去玩一次蹦床。”
“真的吗…！”
原本，一个夏慕卿就让洛雅寒有些手足无措。
而那个经常对自己表现出警惕情绪的夏慕瑾，有些时候…也会让洛雅寒无法猜透。
“雅寒姐姐，我们一定要好好相处哦…！我叫慕瑾，嗯…你喜欢布偶熊吗，哥哥送我好多的布偶熊！虽然不能给你…但是让你看看还是可以的哦！”
“我不…哎…那就…看看吧。”
对于她，洛雅寒也是总觉得，夏慕瑾总是言不由心。
可是那股天生能当演员的笑，却无法让洛雅寒分辨其中滋味。
因为她懂数字，却不懂人心。
【刚才的棋局明明是你该赢的吧。】
【可是雅寒姐给我让了好几手呀？不然的话我赢不了的。】
【我让是我让，但你明明可以赢。】
【嗯哼，或许吧，但是我更想再学学围棋，有一天能正大光明赢了雅寒姐才行呢。】
【……】
故意想看看人在胜负面前的欲望，却换来一句纯粹的期待。
故而。
当这些拥有真心的同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雅寒就会像是一头扎进了迷雾，一切都乱七八糟的。
但是…
——这或许，也是她大费周章想来夏家，想见到他们的理由吧。
即便不愿意承认…
但她，兴许也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会笑的人。
她肯定不清楚长年累月，双方父母都很满意私下里预定的未来婚姻。
她也不知道洛家背后滚滚的黑暗，动荡不安。
她就只知道…那个叫夏慕卿的孩子，真的很特别。
叫夏慕瑾的孩子，惹人怜惜。
偶尔她回家的会更晚些，因为父母逐渐放心了，她就算在夏家过夜，也没关系。
那种时候，她也会愣愣地跟着夏慕卿，搬着个小板凳，抱着半个西瓜，到院子里看月亮。
【慕瑾睡着了呢…嘻，雅寒姐，我家慕瑾，很可爱对吧？】
【也…也许平时…挺好的。但是一阵阵的，有时候跟我也是挺狠…】
【你是说上回她把胶水涂你作业本上的事情吧…抱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她也不是有意这样，就是有时候…对我的依赖性有点强，啊哈哈…关于这个我也挺苦恼，所以雅寒姐，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呢。】
【嗯？】
这个时候，彼此都熟识了三年。
三年的光景，足够人与人看清彼此的真心。
即便她隐藏了自己的心，可总会有人，帮她看清。
【如果我哪天不在了…能帮我照顾好慕瑾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刚才的话不吉利，你收回去。】
【抱…抱歉…我话没说全，我的意思是，我以后肯定要跟着父亲去学习管理公司，所以不能一直在家里陪着她，所以…如果雅寒姐有空，我是希望你常来夏家走动的意思。】
【……】
【不过…】
【不过？】
【雅寒姐，虽然还没有学会笑，但是，好像已经学会生气了。】
【啊…】
那是真的。
明月为证。
人只是没法时时刻刻拿着镜子看清自己，所以没有看到期望的“生气”。
但还是那句话。
有人帮你看到了。
就算你自幼遨游科学之海，也难免在某个瞬间，道出“不吉利”这句迷信。
那都是你切切实实在活着的证明。
关于那天的月色…洛雅寒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越发模糊的那个少年，坐在草坪，双手撑着地面仰头，脸上洒满了月光。
【真好啊…】
【什么好。】
【要是雅寒姐也是我们的家人，那该多好。】
或许冰寒琥珀的“无心”女孩，在童年的某天，也早就展露过笑颜。
但那肯定是在漠然的角落。
背着月光，不敢大声喘气。
不敢让身旁之人看到，或是想要珍藏那一瞬的心跳。
不然。
就怕惊扰了那份新奇感受里，洒落的一地月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