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越陷越深
天有点冷,月夜穿的不算厚,半个手掌躲在袖子里双手抱着橙汁,跟个小仓鼠一样时不时嘬一口,并抬起美眸观察对面高冷少女的反应。
雅寒姐你叫我出来到底要说啥啊…
平时说话那么讲究高效的人,今天居然一会假装打开电脑办办公,一会儿又欲言又止,假装打电话给女仆团安排工作,那笨拙的演技,月夜怎么会看不出来呀。
等她主动开口,应该是没指望了。
林月夜没办法,只能是在心底苦笑,然后将橙汁放回桌面,尝试打开话题。
“说起来,洛老师最近都没怎么回小区这边住诶,是很忙吗。”
“嗯…?”
几次试图想说正事但都咽了回去,不知为何而犹豫不决的洛雅寒,微微烁动的眼神似是也在感谢林月夜主动打开了话茬。
只是。
这个话题,似乎同样让她难以开口。
欸…?不应该啊,问一问最近忙不忙,这不是很好回答的问题吗。
明摆着的一阵纠结过后。
洛雅寒给出的回应,让林月夜一愣。
“小区的话,最近暂时不回来,不…应该,差不多可以退租了。”
“退租…吗?”稍有诧异后,林月夜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是因为…慕瑾的事情?”
“你现在喊她,已经不加‘同学’的敬称了吗。”
“啊…一习惯就…!抱歉,是不是应该尊敬点…?毕竟我确实不太配得上直接喊人家慕瑾的名字嘛…”
“没有那个意思,我承认人的财富有区分,但灵魂我从不认为有什么贵贱。”
“噢…您说的真好,受教了。”
哈,我当然没那个意思啦,我也只是客气一句,不过雅寒姐听到林月夜说这句“受教”,嗓子里发出一声轻盈的哼声,似乎很是受用?
“我的意思是,你们关系变好了,彼此都不再用敬称,这…是好事。哦,还有你刚才说的没错,我退租的理由,就是因为她。”
“您的意思是…”
“你比我明白,不是吗。”
“……”
对抗感。
洛雅寒突然出声打断林月夜的话,明面上,确实是在提醒林月夜不要明知故问。
但总觉得…隐隐带着些小情绪。
可这小情绪被她轻抿咖啡时端庄的姿态所掩盖,并没有任何纰漏。
林月夜确实是在明知故问。
她刚刚也猜到了,雅寒姐当初搬来这里,是为了去淇海一中当老师上班比较近,而去淇海一中教学,出发点也是为了能照顾慕瑾,还有观察林月夜的动向。
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这里呢。
“那…您学校的工作也打算辞去了吗?”
“你果然很敏锐。”洛雅寒放下精致的咖啡杯,平静的话语里分明就有些自嘲,“不被需要的人,选择离开,不进入她的视野给她添乱,这是天经地义的‘高效’,你觉得呢。”
“我…那您打算搬去哪里住呢,要去夏家宅邸住吗?”
“我的话,这些天已经搬回洛家了,我的老家,夏慕瑾不是一直催着我让我滚回去吗,现在,我觉得我看开些了。”
“欸…?”
这是气话。
之前听说,自从夏慕卿失踪,洛老师就没有回老家过夜了,或是负罪感,或是放心不下,被抛下的夏慕瑾。
回去洛家,对洛雅寒来说或许就是一种救赎。
可是…
它绝对不该是在这种情况下呀…
“可是没准慕瑾还需要您…”
“你也说了,‘没准’。但是,她需要的人,是你。”
“洛…洛老师!”
对情绪,那么敏感,林月夜听得出对方话语里微妙的自暴自弃。
或许是不想看着曾经的友人这么痛苦,林月夜也想极力证明着什么。
“那个…!我没有想过要跟您竞争对抗什么,我们的目的都是想让慕瑾走出来,对吧?”
“嗯,现在她走出来了,你成功了。”
“可是这也有您的功劳啊,如果不是您引路,我怎么能那么轻易接近慕瑾呢。”
“你不必这样说,我有自知之明,也不想贪功,而且你说得对,我们就是想让她走出来,现在还在想着‘功劳不功劳’的我,确实是不配讲自己有什么功劳。”
“真的不是!您这么多年陪在慕瑾身边,肯定比我更加懂她的喜好,懂她的情绪,她只是没法直面您的关系而已,所以说…!”
“你这算是…作为胜利者的宣言,在同情丧家之犬吗。”
“我…!”
林月夜说着几乎半站起身。
但将她压回椅子上边的,并不是声量稍微超出安静范畴后邻桌的反应。
而是洛雅寒冷冷道出的话语里,难以窥探的,压抑数年的扭曲。
“抱歉,我这算是无理取闹,对吧,我也知道,如果你觉得不高兴了,就当路边野狗的狂吠,嘛,其实也差不多。”
“……”
她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气话。
洛雅寒握着咖啡的手指都在颤抖,这个细节表明,她其实本来没有打算说这些,可是…人的情绪,本来就不会那么轻易按照“原本的计划”执行。
如果是旁观者,可能会评价洛雅寒这是无理取闹。
可林月夜,她懂得人心有多脆弱。
真要是都能客观面对所有的事情,人就不是人,而是圣人了。
换位思考,她陪着慕瑾十年,满心的关切,一分一秒都不敢懈怠,想尽办法,甚至几乎放弃了自己的人生,慕瑾不是不感谢她,但那种状态的慕瑾,只能送她一句“自作多情”。
可是十年啊,就算自作多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吧。
在此对比之下…
“听说,夏慕瑾昨天向你告白了,这应该是真的吧,不是她对我的恶作剧或者报复?”
“是真的…”
“哦哦,那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别看她这个样子,但是夏慕瑾其实是个好女孩,看她现在正常多了,你在这种状况下跟她相处一段时间就能明白了。”
“洛老师,请您先冷静一下。”
“好。”
她很自觉的,竟是真的只是道出一句单音“好”,然后就起身,礼貌点头之后,走向卫生间的方向,一言不发。
她不是真的去卫生间。
她只是按照林月夜说的——冷静一下。
啧…
月夜用力攥着裙摆,心情低落,眼里满是难受与纠结。
雅寒姐…
她已经在意到这种程度了吗…
已经被这十年,给折磨成这样了?
她陷入了一个泥沼。
一个名为,“痛苦赎罪,虚假释然,自欺欺人”的泥沼。
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