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见面
画展举办的当天黄昏，不到傍晚，天色未黑，但已显昏沉。
洛雅寒去到了一个在她主观感受中，并不太想去的地方。
——坐落在淇海市边陲，极少会有人造访的关押监狱。
监狱，这地方想必任谁都不会想来。
在这关押着的都是被法律量刑，作恶或多或少的卑劣之人。
除了他们的家人不会嫌弃来看望几眼，曾经的朋友和社会关系，必定是避而远之。
自然。
洛雅寒来到这里，也是为了来看一位只有在血缘上，才跟自己有关系的【家人】。
“二爷爷，你还活着呢。”
“哈！我说是谁来看我，这不是乖孙女吗！”
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用柜台前放置的传声电话来交流。
洛雅寒坐在不算高而且形式老旧的凳子上，神情复杂看着玻璃那头不修边幅，穿着橙色囚服的老者。
这老头目测的话，应该有八十岁上下了。
他就是洛家的前任家主，洛雅寒的二爷爷，洛建海。
同时。
也是十年前谋划了对夏家兄妹两人的绑架，雇佣绑架犯的幕后始作俑者。
他获罪的原因，也在于此。
在夏家法务的坚持争取中，那些直接参与其中的绑架犯基本都被判了死刑，洛建海虽然是幕后黑手，但他毕竟没有直接参与犯罪的主体过程，加上年事已高，能争取到的最高量刑，就是无期。
但其实，对他来说，这和死刑也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有无期徒刑这个刑罚，有着能二十多年出去的说法，可即便如此，已经八十岁的洛建海，十有八九是要在监狱里等待孤独终老死去的结果了。
“罪有应得罢了。”
“哈哈，小寒这是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又说二爷爷坏话了？”
“对。”洛雅寒攥紧手里的话筒，平时就极具压迫感的脸色，现在更是如此，“我只是遗憾，你还这么有精神。”
“哈哈哈哈！谁让你二爷爷别的能耐没有，就是想得开呢！失望也没用，我没准还能再活个十年光景也没问题哟！嗬…！”
“……”
真是一如既往，令人作呕的做派。
洛雅寒不介意这样凭借跟自己有血脉联系的长辈，毕竟…这位长辈曾经犯的罪，已经让洛雅寒对他没有半点可以尊重的理由。
而且。
即便犯下丧尽天良的罪，也没有丝毫悔过，视人命如儿戏。
这倒是符合之前洛建海还没有进牢子的时候，给洛氏集团定下的章程。
——只要进步，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拼完所有能拼到的，绝不落队。
即便是到了现在，洛建海在玻璃那头还是嘻嘻哈哈的，仿佛还真是因为洛雅寒来看他而觉得惊喜高兴。
“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啊！小寒上次跟我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哦！好像还是法庭上你朝我扔东西那次吧！哎哟…我没想到那夏家的丫头跟我发狠就算了，你是我洛家的血脉，怎么也跟着能胳膊肘往外拐呢？你这孩子啊…”
“这血脉，我引以为耻。”
“哈哈哈！说什么傻话呢！这孩子真是疯了！”
究竟，是谁疯了。
也是。
看似正常，看似乐天，但一个老人知道自己要被在监狱里关到死，从曾经的集团董事长沦为阶下囚，精神要是能保持正常，那才是不正常。
他刚才好像是在问，我为什么要来看他是吧？
洛雅寒嘴角抽搐了一下，攥的手中的电话机，吱吱作响。
即便面不改色，也能够从挤出的言语里，察觉到几分不满与怒意。
“因为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对，我打算出国了，应该会在外边待个十几年，再回来的时候，你估计已经死了。”
“出国…？哈，出国好啊，出国涨见识，出去待几年？”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而且待几年，也跟你没关系了。”
“哦哦…！还真是，你说过了，老了老了，这记忆力不行咯…”
是记忆力不行吗。
还是刚才压根就没怎么听洛雅寒说话，脑子本身就出问题了呢。
那都无所谓了。
洛雅寒来这趟，没有什么本质意义，只因为自己父母的一句话而已。
——你出国之前，可以选择去看看你二爷爷，我们知道你恨他，我们也恨，但是人啊，无非就是相遇相识一场，哪怕是骂他一顿也好，以后想骂，恐怕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一开始洛雅寒不以为意，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但转念一想。
——不骂白不骂。
但真到了这，洛雅寒也没什么可实际骂出来的话。
她本来就不是会说脏话的人，而且，死亡，孤独，就是对这个恶人最大的报复。
“你爷爷他还好吧？”
“你真是疯了…我爷爷不是几年前就走了吗。”
“啊，忘了，还真是忘了。”
洛雅寒的爷爷，那毕竟是洛建海的亲哥。
人走了，也没见得洛建海有什么舍不得的地方。
他的血，就是冷的。
如此。
洛雅寒只觉得这个冰冷潮湿的监狱，让她不适。
虽然还没有到会面结束的时限，但洛雅寒已经想离开了。
但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
“嗬…要是我没有猜错，那个夏家的小子，应该是已经彻底找不着了吧？还是说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你在说什么…？”
“嗯？什么时候小寒能有这种表情了？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嘞！”
洛雅寒睁大着眼睛，脸上的清冷几乎要崩溃。
比起愤怒。
她更多的是不理解。
不理解一个人，曾经也是身居高位的人，不悔过也就算了，竟然能冷血到这种程度…？
而当那个纯真男孩的笑容，模模糊糊在洛雅寒脑海里掠过的时候。
她又觉得，心底像是被刀子给割开一样的痛。
“够了…你这个魔鬼…早点下地狱去吧。”
“好好好，就算你不说，你二爷爷我也准备好下地狱咯。”
“疯子…”
“是啊，不过小寒啊…”
话筒里传出的声音。
突然止住了怪异的笑。
而是变得倏然有些深沉。
“不过…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你就不想听听，我当初为什么非要绑架那小子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