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近乡情怯
卡松公国,一处伯爵的领地。
乔治戴着桶盔,站在森林岔口前的石头上,望着不远处的城堡。一条大路从他脚下蔓延至白墙蓝屋的城堡,在森林与城堡之间,有着大片麦田,这个季节应该可以收获夏麦,麦田却被烧了近半,乌黑一片。
乔治没为那群农民担心,城堡里冒着炊烟,城门也是打开的,农民们都到城堡里避灾去。他凝视着森林与城堡之间的一处空地,那里的草依旧翠绿,但上面遗留着发霉的木制观众台,一群乌鸦在其上驻足,未免让乔治有种落寂感。
“短——圣骑士,近乡情怯,嗯?”
乔治侧过头,看见是冷若冰霜的伊芙·霜叶走来,她引人注目的大腿上依旧套着银丝,浑身干干净净,看起来不像是刚打完一场战斗的样子。
在她身后,一群圣堂士兵正用长剑刺入地上劣角兽的尸体,以防有漏网之鱼,另一群士兵拖着劣角兽的尸体,堆成一堆,准备烧了。这种身材干瘦,长有羊角、羊蹄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直立的羊。
士兵们在干活时,不时将目光瞥向伊芙·霜叶高挑的双腿上。
“我近五年没有回到我长大的地方。”乔治目光落在伊芙·霜叶的高跟鞋上,“霜叶我不得不说,我觉得你一些服饰,比如鞋子不怎么合适。”
“穿高跟鞋是强者的特权。”伊芙·霜叶回应,“你身为人类还是太年轻,经历的岁月太少,不知如何在优雅与胜利之间,找到完美的平衡点。”
乔治不想和伊芙·霜叶探讨在野外的服饰问题,这似乎是精灵的习俗。他见过一大群巫灵,这群疯狂的女性黑暗精灵,几乎是穿着内衣上战场,人人腿上都穿着黑色靴袜。
那时后,他的一位雇佣兵吹了口哨说:“这是一群黑丝大长腿妓.女来酬军吗?”
战后,乔治在尸体堆里找到半疯的他,他当晚做了噩梦,没挺到次日早晨。
步兵在与巫灵接敌后,简直是一场地狱,属于人类的地狱。四处都是碎肢与血,盾牌、铠甲起不了多大作用,给十五岁的乔治留下了深刻印象。
“你在想什么?我看你在这颗石头上,站了三分钟。”
乔治说:
“看到草地上发霉的观众席吗?在我童年的时候,我非常喜欢来那里看骑士比武大会,席上没有我的位置,我又矮,只能钻进人群里,在一条和另一条腿之间,看着围栏后的骑士们比武。”
“骑士比武?那应该算是整个骑士巴托国,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娱乐。”伊芙·霜叶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有几分嫌弃意味,“对了,你不是贵族吗?怎么不能入席。”
“我是次子。”乔治坦然说,“也是私生子。”
伊芙·霜叶停顿了会,说:“出于礼貌,我必须向你道歉。”
“不必。”乔治桶盔上扬,桶盔中间的金十字迎着下午夏日的阳光,“在我童年的时候,我住在城堡里最偏僻的房子里,没有仆人,我的最好朋友是马厩里养马人的儿子,我们一起丢马屎玩。穿的是管家从箱子里招来的破旧衣服,我穿上去后,下摆能盖住我膝盖。”
“那是一件亚麻制的红色上衣,我记得红色已经褪色,因为我搓洗的时候,满盆都染红了。我朋友说,这是死去士兵的衣服。我不同意,这是我小时候最好的衣服,我用皂豆一起洗,用力洗。我观察我兄弟的衣服,觉得都是家里给的衣服,我也能把衣服洗得和他们身上的一样好,这样我就能走进骑士比武大会里,坐在观众席。否则我都看不清是谁赢了。”
“最后呢?”
“最后看门的士兵,给我科普了私生子与亲生子之间的区别,我明白了很多。”
伊芙·霜叶沉默不语,脸上的坚冰罕见地融化。
她问:“骑士们小时候会有比武之类的考核吗?”
“有类似的。”乔治说,“我父亲会教儿子们骑马作战,谁练得最好,谁就能送到公爵那做侍从。”
“你试过吗?”
“没。”
“如果小时候你试试,或许就不一样了。”伊芙·霜叶说,“我九岁时,就能射中靶心,把那些骄傲的公子哥与小姐们气得哇哇叫,另外一提,他们不给我射,我就抢了一把弓射。因为他们欺负我,说我是野种。”
“之后,被我抢弓的那公子哥父亲过来,说是我个强盗。”
“女王的冠军骑士,那家伙——也是我父亲,直接冲过来,把他推到擂台上,将剑丢给他,命令他决斗。那天我父亲在擂台上打了大半天,之前没人能在他手下撑过十招。他下了擂台,摸着我的头说,他有一个好女儿,送了一把银弓给我,一般只有女王的侍女卫队才能装备,能射出可怕的蓝色魔法箭。”
“你父亲真好。”乔治由衷说道,“但我没资格拿剑,木剑也不能碰。只能拿一根木棍。我拿木棍想进训练场时,被人推倒,木棍也被折断成两截,丢在地上。霜叶,并不是每对父母,都对自己的亲生子女有所感情。”
伊芙·霜叶沉默了,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我还是幸福又幸运的。”乔治转过头继续望着远处发霉的木制观众席,“一天,一位红袍牧师来找我,说我被曙光之神选中,让我好好等,等他回去后在圣堂办好手续,圣堂会派人来接我。”
伊芙·霜叶说:“格里高利?”
“是他。我问他,我能在圣堂吃饱吗?能挥剑吗?能骑马吗?他说,圣堂面包和牛奶多到发霉,木剑堆满了仓库。但马,只有挥剑最厉害的小孩才能骑。”
“那段日子。我没错过一次骑士比武大会,我听着马蹄声,看着骑枪折断,我心情激动,因为以后有一日,我也能骑着马,夹着骑枪,挥舞着剑。没有骑士比武大会我会来到森林里,用木棍练习剑术,练累了就坐在这颗石头上望着路的远方。”
乔治桶盔观察口后的蔚蓝眼睛眯了起来,“我很怀念那段日子。”
伊芙·霜叶轻盈地跃上石头,与乔治并肩站着问:“像这样?”
“对。有时候一等就是半天。”
“你不无聊吗?”
乔治陷入回忆道:“我记得,好像有个女孩陪着我,也是她陪着我看比武大会,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也是一个夏天…”
伊芙·霜叶的心跳加快。
不一会后,乔治一拍自己的桶盔说:“是我记错了,那是一场美梦。”
他把姬玛入他梦的记忆,和童年回忆弄混了。
伊芙·霜叶嘴角罕见地轻扬起来,她说:“美梦会有成真的一天。”
乔治的声音轻柔下来:“是的,是的…”
还未等伊芙·霜叶站在石头上享受一下美好时光,精灵侍女牵着一匹骏马,就冲过来,喊道:“霜叶大人!霜叶大人!”
听起来好像她屁股后面,跟着一群战獒般。
她不耐烦回过头问:“怎么了?”
“人类们已经开始焚烧尸体,我们的军队要前进。”精灵侍女斜看了乔治一眼,看起来像是巴不得一脚把他从石头上踢下来,“您一定要走在前面。”
伊芙·霜叶看着所谓的精灵军队——如果五位精灵士兵也算得上军队的话。并不是每位精灵士兵都愿意在被黑暗精灵伏击后,愿意跟随霜叶一头栽入密林里,去为了圣堂追寻被抢走的超凡物质。
即使有,伊芙·霜叶也想办法让他离开。
她以越快越好,拒绝侍女原地等援军的提议,只带了五位志愿者和圣堂的军队一起追捕杜鲁齐。
五位带着铁尖帽子,身穿白色鳞甲,腰胯长弓,单手持矛的高等精灵海卫已经排成整齐一队。
伊芙·霜叶目光如刀,甩了她一眼,骑上白色骏马,走到前头。
乔治依旧站在石头上,遥望着远处的城堡。
他身后,随队的一位圣堂牧师正在尸体上洒着圣油,点火焚烧。
一位军士长骑着马跑到乔治面前,他穿着一件板甲衣,外面套着白色的罩袍,罩袍边缘染上污渍,头上戴着中头盔,他抬起面甲:
“指挥官,军队已经准备开拔。”
在圣堂里。军士长实际上负责指挥战斗、后勤、驻扎、列队行军等,并辅佐没有实际指挥战斗过的圣武士们。
“很好。老白!”乔治从石头上跳下来,对远处趴在树荫下的天界战马招招手,天界战马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向乔治。
乔治问军士长:“打算在哪里扎营?”
“士兵们最近三天已经打过不下四场战斗,不管是从安全角度,还是后勤与士气方面来看,如果能驻扎在城堡里,是最好的。”
“我会和当地领主交涉。”乔治说,“但从私人角度,我不会留在城堡里过夜。”
“遵命,指挥官。”军士长放下面甲,骑着马向后跑,喊道:“列队!各位队长看好自己小队,跟在乔治指挥官身后。”
乔治身后,百余位身穿锁子甲,头戴铁盔的圣堂士兵们列队跟着他,每位士兵身后都背着鼓鼓的背包。野兽人尸体堆在燃烧,一股黑烟飘向天空。
乔治踩着马镫,跨上了披甲的天界战马上,看一眼五年未回的故乡,驱马向自己的故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