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里有一口井，一个小孩蹲在井旁。
洛红玉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她记得自己在升仙台上昏了过去，醒来后，就出现在了这里。
但她认得这口井，这是止水峰上别院旁的井，她在小的时候，常常从这里挑水浇葡萄藤。
这个空间仿佛只有这一个场景一般，黑袍狐面的小孩就那样摇头晃脑地蹲在井旁，好像里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这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洛红玉神情恍惚，怔怔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
小男孩注意到她的接近，猛地被吓了一跳，他拉着自己的黑袍躲在了一旁，用怨恨而警惕的眼神看向她。
就好像她是什么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
洛红玉停了下来，不敢再接近。
一大一小在寂静的空间里对峙了一会，随后，小男孩放下了警惕。
他反应过来了，当洛红玉出现在这里…也就说明他已经死了，或者说，解脱了。
这道分魄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再过不久，他这抹早年因痛苦而产生的怨念也就彻底消散。
是好事。
男孩站了起来，跑到了洛红玉面前。
“…是你吗，你还活着对吗？”
男孩摇了摇头。
但他有一份礼物要交给洛红玉。
男孩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无面的脸。
他将面具，戴在了洛红玉的脸上。
…
洛红玉看到了一座白云山。
山上，有着一位女半仙。
“白仙…白仙！还请白仙为洛某指一条明路…救救小女！”
他的印象里锋锐犀利的父亲此时霜打残灯，神形憔悴，正半跪于一白眉白衣的女子面前。
而他的身边，跟着一个梳着两角辫，戴着古怪白狐面具的女孩。
白仙拉过女孩的手腕，一丝仙力渡入其中，随后摇头扼腕道：
“若无意外，这个女孩出生时黑气缠绕婴身，胎水恶臭无比。”
“她经脉缺断，命格含煞，体内更是有着先天阴气肆虐，只是现在年龄尚小，尚未发作。”
“洛宗主…实不相瞒，贵女为天所厌，诸般厄运苦楚加身，并非意外。”
这位纵横前半生的天下剑主眼神麻木空洞，呆呆地看向自己那蹲在一旁看蝴蝶的女儿，一言不发。
面具女孩歪头听着这白衣姐姐说话，完全不知道正在讨论她凄苦的命运。
“哪怕仙术勉强续命，甚至不踏上仙路，日后亦会有一道天劫降临，避无可避。”
“命也。”
洛问水彻底红了眼，也管不得什么礼数，立马踉跄着站起身来，颤抖的语气中带着阵阵哀求…
“白仙…我洛问水就这一个女儿…我必须救她，必须救她！既然仙术无门，那非仙道正派的术法呢？！”
“…”
齐白深邃的眼眸透过洛问水，看着他身后的女孩，仿佛在注视着什么更加深远，更加隐秘的东西。
顷刻过后，她缓缓开口：
“南洲，绝魔窟，有一依托他人之魂，接魄续生的巫术…是你要的东西。”
听闻此言的洛问水愣了愣，随后深吸一口气，削瘦的脸庞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他拉着女儿一起向着齐白行礼，大声喊道：
“晚辈洛问水多谢白仙指点！自此以后天宸剑宗上下，为您所驱使…”
“罢了…别再多留，往后也不要来天元山找我。”
将洛问水父女送下山后，齐白幽幽地看了一眼南方，脸色似是变得暮气沉沉。
“…”
这只是一个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片段。
洛红玉就站在那个面具女孩的身旁，目睹了这一场简短的对话。
一个救女心切的父亲，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一位无力回天的半仙。
那个女孩脸上所戴的面具，和她的是同一款。
就连些许旧痕划迹，都分毫不差。
可就是这三个人，十句话，一副面具。
现在将洛红玉内心的整个世界，都撕扯成了飞扬的碎片。
…
“哈哈哈，洛河，你好笨。”
天宸剑宗，仅供宗主及其女儿生活的止水峰上，一穿着纯白小裙，手拿着木剑的漂亮小女孩扑着一只蝴蝶。
一个身形与她相仿，但却诡异地浑身藏于黑袍之下，戴着女孩当年的白狐面具的黑色身影紧跟其后。
忽然，小女孩猛一回头，将木剑指向身后那黑影，黑影一时没停下来，竟直直地摔倒在地。
女孩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她收起木剑蹲了下来，如瀑的发丝遮挡住了阳光，让洛河那唯一露出于面具之外的眼眸中映满了她的笑颜。
她是天宸剑宗宗主洛问水的女儿。
因为宗主女儿且洛问水此前不怎么让外人与她接触的缘故，很少有人会上山来陪她玩。
好在她身边一直有个洛河跟着，虽然洛河呆呆的木木的好像不会说话，而且还一直戴着一个奇怪的白狐面具…
但他现在是女孩唯一的好朋友。
不过，女孩一直对这个朋友有一个恶作剧的想法…
“嘿…啊，又被你躲掉了。”
女孩忽然伸手想要揭开洛河的面具，但洛河仿佛早有预警一般，立马远离了她的身边。
“真小气，给我看一眼你的样子又不会怎么样。”
女孩不满地叉着腰，同时注意到洛河的视线似乎一直盯着自己腰间的那枚血红色玉佩。
她将其取了下来，在他面前得意地笑着：
“哼哼，这是我爹爹给我的，你羡慕吗…”
女孩的话戛然而止。
尽管年岁尚小，但她还是注意到了洛河那素日里平静好看的眼眸中对着这枚玉佩和自己闪过了一丝凶戾之色。
这吓得她后退一步，将手中玉佩藏了起来。
“你…凶什么凶啊…你把面具摘下给我看看，我就把这枚玉佩也给你看看，如何？”
“…”
洛河没有搭理她，径直地走到了一边去。
“喂，你要去哪里嘛。”
“…”
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洛红玉瘫软地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她之前的想法没错，这是给她的一场惩罚。
但她感觉错了的是，在升仙台上，惩罚可远还没有结束。
现在，惩罚才刚刚开始。
人总是在回首后，开始埋怨起当初愚笨的自己。
或许…
自我厌恶和自我毁灭，本就是人性中不可磨灭的一道代码枷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