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的偏袒？
今日洛河为她挡下了十一个人。
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因为那是洛河应该做到的。
那十一人里，除了最后一个鬼剑沈淮有些难缠会让她多费点灵气解决以外，其余都是来送的。
她是如此，那她就知道，对于洛河亦是如此，因为洛河唯独于修行剑道一途，与她不相上下。
可他居然就在那完全不会有什么压力的情况下，拔了秋女剑。
他明明再清楚不过，拔出秋女剑的代价是什么…
可他还是这么轻飘飘，完全不当一回事地做了。
洛红玉握着鹿岚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是当真没有心吗？别人对他那样的付出，居然能这样视若粪土。
他拔了秋女剑，想必秋女剑真正的主人也就快来了，等她一到，估计又满是对他的偏袒掩护之词。
所以，洛红玉要在她来之前，好好让洛河长一下教训。
“我虽不愿承认，此前也想过逃避撇清，但事到如今，我不打算过多纠缠…我于你，确有管教之责。”
洛红玉的小院内，青白色的剑势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摁在了洛河身上，迫使他弯下腰低下头。
早已在白天灵气干枯没恢复过来的洛河无力抵抗，也懒得抵抗。
在他周身，狂舞肆虐的剑气不断在他身上留下伤口和血迹，还没一会，那身黑袍又重新为血所染。
就像她说的那样。
不管她个人的意见如何，洛河生于天宸剑宗，长于天宸剑宗，他是天宸剑宗的人。
可看看他现在什么样子。
与魔女厮混弄得一身魔气，规矩定好非危急时刻不可用的秋女剑也随意嚯嚯…
若是他能一直恪守天辰弟子的本分，即使他是那样的身世，洛红玉虽厌恶他，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真正的剑锋相向。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清理门户的那一天。
哪怕他极有可能，是她的兄弟。
“今日在台上，是你要死了，还是我要死了，让你拔了秋女剑？”
洛红玉缓步向前，走到洛河面前，鹿岚剑抵在了他的下巴。
她语气平稳，透着从未掩饰过的疏离和冷漠。
“…”
“你不哪怕能说话，那点头，摇头，甚至嗯嗯啊啊两下都不能吗？”
洛红玉声音一凛，鹿岚剑向前寸进两分，鲜血淌在了鹿岚剑的剑脊之上。
但此时的她，却是连洛河那素来不为所动的眼神，都瞧不到了。
“…我也是傻了，居然期望你能回应我，明明你一直都是那副样子。”
似乎是颇感自嘲地笑了笑，洛红玉看着洛河右肩上那早已愈合的伤口，眼神一动。
噗呲。
一把灵气所化之剑重新贯穿了那里，将洛河如木桩般钉在了地上。
他的脸贴着冰冷的地板，但眼神竟是未产生丝毫变化，仿佛灵魂现在不存在于这具躯壳之中一般。
“这一剑，还的是秋女剑那一剑。”
“今后，你自己…”
“少主！”
忽然，一道焦急而震惊的女声响起。
来者是一身着青衣，体态曼妙，戴着云钗的女修士。
她自院外御剑而来，正好看见了洛河被刺倒在地的那一幕。
她那温柔喜人的瞳孔猛地一缩，如同瞬息一般来到了两人之间，挥手散去了洛红玉的灵力之剑。
洛红玉神色未动，只是将鹿岚剑收起。
“许久未见，顾师姐。”
这位女子梳着一个温婉而成熟的马尾髻，有着一张天生大气的细腻脸庞。
可此时的她却毫无那端庄气质可言，她连忙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洛河从地上扶起，毫不介意自己平日最重整洁的青衣被血污沾染。
洛河转头看向她，她愣了愣，躲开了洛河的视线，眼中流动着隐晦的哀伤和数抹死灰般的愧意。
是吗，顾师姐也来了。
洛河对她的到来不意外。
她是顾璟，是秋女剑上一任剑主，或者说是秋女剑真正的剑主。
在洛问水还不是宗主时她便已拜入天宸剑宗，至今已有数百年岁，依旧美貌如新。
她年少成名，扺掌秋女，作为镇守数百年的天宸七剑之一，顾璟知心知剑，秋女敛华的名号在修仙界直至今日都为人津津乐道。
但估计很少会有人看到，她此时搭着洛河的肩膀时会显露出这般小心翼翼，想要接触他又怕接触他的窘迫模样。
洛问水的发妻早丧，这位顾璟在几十年前便承担着替洛问水教习幼年的洛红玉和洛河的职责。
尽管唤的是师姐，但对于洛红玉来说，教她用剑，会用竹板打她手心的顾璟，或许和母亲也没什么区别。
洛河看着她，同他看洛红玉差不了太多。
顾璟将洛河揽在自己怀中，立马向他体内渡入了灵气为他止血。
当她的灵气察觉到洛河丹田内的情况后，不由得表情呆滞了一瞬，随后立马低头，压下眼中的情绪。
“少主…你为何这样对洛河？”
顾璟转过头，她看向洛红玉的眼神中，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他未经允许，自作主张拔了秋女剑。”
“未经允许…他要经谁的允许？”
“顾师姐，当初你交剑给他时曾约好的，如非生死攸关，不可拔出秋女剑。”
“…”
听闻此处，顾璟嘴角闪过一苦涩的笑意。
“那少主又怎么知道…他当时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呢。”
“顾师姐…一味偏袒于他，又有什么用。”
看见顾璟这副要为他说话到底的模样，洛红玉将手中鹿岚剑握得紧乐数分。
从以前，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
虽然顾璟从未明着表现出来过，但她感觉得到。
只要她在，她就不会让洛河受到一点不好的对待，同样是练剑没练好，只有她被打了手心。
同样是剑经没背下来，只有她被罚抄。
她贪玩耽误了修炼，顾师姐就会把她抓起来关小禁闭。
而洛河哪怕连着好几天都不在顾璟那里露脸，他再次出现时，顾璟都从不会多问两句。
她们两人站在一起时，顾璟的目光，永远更偏向洛河。
她不是嫉妒洛河，她也没有那么渴求顾璟对她的关注。
她只是一直不理解，凭什么，就因为他有先天的缺陷，就合该特别优待他么？
洛红玉觉得这不对。
若仅是如此，那也就算了。
可他现在这样，是有半点对顾师姐的体谅和感恩的样子吗？
顾师姐那样照顾他，甚至把秋女剑都给他用…
真是，不值当。
她皱着眉头，语气都下意识重了两分。
“涉及天宸七剑，岂有小事，顾师姐你自己也清楚，将已经认主的秋女剑强行递于别人使用，每一次拔剑耗费的都是你本命剑元。”
“若是容他肆意滥用，我天宸剑宗少了一位成熟的七剑之主，又该向谁讨要！”
“…他不会滥用的，少主，我替他担保，你无需担心。”
又是这样，从不开口解释，一句轻飘飘地担保，便将洛河摘了出去。
看着轻扶着洛河的顾璟，洛红玉握着鹿岚剑剑鞘，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说的。
“我此次前来星月阁，除了感受到秋水剑所动之外，也是宗主的意思，会在此与少主同留一段时间，直到升仙会结束。”
“时候不早了，少主早些休息吧。”
说罢，顾璟默默地撑起洛河，搀着他走出洛红玉的院内。
“疼吗？”
她轻轻对着洛河问道。
“…对不起，我问了个傻问题。”
洛红玉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夜风吹过了一会，她也走回了自己的屋内。
迷茫的夜色下，这位成名已久的秋女剑主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自己身边，动作轻柔，好似将他当作了一个瓷娃娃一般对待。
可她偏偏不愿意看向自己，尤其是自己的眼睛。
她在逃避，她在挣扎，她不想让她自己痛苦，所以她宁愿选择没看到就是没有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让自己好受一点。
洛河挺了解她的。
他其实不太喜欢她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但都已经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洛河也不会再纠结这些东西。
随便吧。
洛红玉说，顾璟一味偏袒于他也无用。
但洛红玉不知道的是，这位看着洛红玉呵洛河长大，知道背后一切真相的顾师姐。
其实偏袒的一直都是她。
因为洛红玉是少主，而洛河只是洛河。
是注定要被牺牲的洛河。
顾璟无耻地清楚这一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