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对话
剑七下令的一瞬间，护宗大阵展开。
没有人能够从这个阵外逃离，此阵凝结了剑宗所有出窍期以上修士的修为，不只是防守型的阵法，同时会有凌冽的剑气，随着阵法操纵者，用以御敌。
而阵眼自然就是剑七。
“那几位宗主都去哪了？”
“你猜？”苏白手持非命剑，这时候，他不再收敛自己的魔气，双眸猩红，绝望战意卷轴，只能让他使用三次剑招。
于此同时，用完以后，他就会死。
所以既然都已经搏命了，又还有什么是不能放手去做的呢？
苏白只是要拖延几分钟的时间。
他燃烧起了自己的魔血，用的是前些日子，沐栀挡下天劫时候，一样的办法，只是同样的，当魔血燃烧完以后，他也会失去所有修为，成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都无所谓了。
“为了个女人啊……和那条深海里的黑龙，一样愚蠢的东西。”剑七倒是不紧不慢的，看着苏白，眸子里有几分狰狞的杀意。
但他的表情其实没有太大变化，反而更显得从容不迫，不管苏白能够翻起什么样的波浪，他今日都会死在这里，沐栀也会死。
不过是合体一重而已。
剑七这么想着，直到苏白凝神挥出了第一剑。
苏白没再遮拦任何关于非命剑意的东西，整个非命剑意的领域，在绝剑山上展开，台下的所有弟子在这一瞬间几乎都是脸色苍白。
这是合体期以下没有一丝一毫资格踏足的一战。
于是苏白挥出了第一剑，这一剑是无痕，他只会这几招，可这几招练了十几年，已然到了极致。
剑七手中剑刃与非命剑碰撞的一瞬，整个空间在一瞬间，变成宛若水墨画一般的色彩，整个绝剑台在一瞬间崩裂成了粉尘，但苏白身后的沐栀安然无恙。
剑七倒退了三步，从嘴角流淌出了一缕血迹。
他耳边是苏白的笑声，有几分癫狂的味道。
“困兽之斗罢了。”剑七没有抹去嘴角的血迹，迅速再一次的握紧手中长剑，而苏白，在吐出一口血以后，倒是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再一次的准备下一剑。
空幻石的传送即将完成。
苏白站在沐栀的身前，趁着剑七还没挥出下一剑的空档，轻轻的说，“都还干净了吧？”
“自作多情也好，自作主张也罢，你觉得你对我的好，现在都还干净了吧？”
“沐栀，够了啊，七八年的时光，什么不能忘？大家都忘了吧，好了吧，散了吧。”
“不过……有时候死并非就是生命的终点，不是吗？记得我要你和瑾婳说的话，可别忘记了。”
“你的命是我给的，在没我的允许下，你不许死，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吗？！！”苏白的声音忽然就大了许多，在他身后，已然整个眼瞳，都宛若染上一层灰色的沐栀，点了头。
几滴猩红的，鲜血般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而下，挂在素白的脸上。
“那就这样吧。”
“若有来生……若我再一次出现在你面前，我们还是彼此装作不认识吧，沐栀。”
苏白的话音落下，他身边的沐栀，忽然就消失不见。
苏白终于松了一口气，随手再一次的挥出一剑。
这一次确实就只是随手一剑而已，因为生或死已经无所谓了，既然知道要死，忽然就没那么想挣扎了。
因为凭借刚才的一剑，苏白就感觉到了，他杀不了剑七，他与剑七的差距太大了，剑七比他要修行的年岁，多了太多太多。
但是心愿已成，就都无所谓了。
苏白开始逃，孤隐身法的极致催动，他的身影忽然就在半空消失，但也仍旧躲不过剑七的追踪，但苏白的速度，似乎还要稍稍快一些。
毕竟……他已经燃烧干净了所有的修为。
剑海之上，苏白的最后一剑，是朝着剑海下挥去的。
那一剑展开了剑海之下的波涛海浪，直达数千米之下，落在了那根捆在墨云身上的铁链上面。
看来他推测的没有错，非命剑足够斩断那条锁链，只是斩断以后，非命剑的力量，却在这时候沉寂了。
黑龙冲破束缚，巨大的龙躯在这一瞬间，从深海之下钻出，深海内所有的生物皆不由自主的臣服，于是苏白，将一张契约书，丢给了墨云。
在这之间，他已经和墨云说过此事。
墨云的精血落在了那张纸上，随即黑龙的身体，忽然就缩小了，最终苏白手中丢出了一个球，那个球发出巨大的光芒，将黑龙的身体笼罩其中，随后黑龙消失不见，那个球，也融入了苏白的体内。
剑七已经到了苏白的身后。
“你很出乎我的意料，苏白。”
“为什么都到了这种程度，你还是能够那么平静呢，剑七？”苏白坐在了深海的波涛之上，等候着死亡的来临。
“既然事情已经无法逆转，那为之而愤怒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唯有该好好想想要怎么补救才对。”剑七没有拔剑，因为他知道拔剑已然没有了意义。
“你很恨我吗？即便知道要死，也要让我这几百年的打算，全都功亏一篑？”
“我为何你恨你？”说到这，苏白的表情忽然就变化了，他咬着牙，眸子燃着愤怒的焰火。
“若不是你……我和沐栀之间，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误会？！若不是你……我又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倒也难怪你能和黑龙凑到一块去……一样都是为情所困的家伙。”
“你可知我为何现在还不动手？”剑七终于逼近了两步，可苏白连退都懒得退了。
“因为你所修行的功法……叫“噬”，其实出自于上古的一位邪神，能够吞噬掉对方的血脉，灵魂，修为，但是这个功法……几百年只能用一次，所以你一直在等，等着吞噬黑龙，不过现在看来，我的一切，要比黑龙诱惑的多。”
这个情报，是苏白从系统的任务介绍那看到的。
“既然知道……那就也省的我再多说了。”
“你这种性格的人，又怎么会和我多说？”
“因为寂寞啊。”剑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千百年了，一个人默默的做着这些，总归会是寂寞的。”
“那你现在该动手了，不是吗？”
“其实从你的角度来看，你也是把我当做那种不择手段的恶人吧？”剑七已经走到了苏白的身边，可这时候也没直接拔剑，反而静静的坐在了他的身侧。
“你应该听黑龙说过那个故事吧……可后来我也不还是如他所愿，放掉了那名女子吗？”
“关于沐栀的事……多年前，魔族动荡，我与一位东域潜伏在魔族的长老联手，本来沐栀和她的姐姐，都该死的。但我随手丢了瑾婳，同时将沐栀带回了剑宗。”
“从你的眼中来看，我罪大恶极，不择手段，可沐栀的命，是我给的啊。”
苏白忽然笑了。
“你说的是没错。”他轻轻的回应道。
“本想和你多讲讲我的故事，毕竟……我觉得你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但是显然，时间不是太多了。”
“确实。”
“我猜你是用了什么禁忌的功法，用完以后一定会死，所以干脆放弃了抵抗，但你既然知道我的功法是“噬”，应该是有办法直接在我使用之前，直接就自杀的吧？”
“确实。”
“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剑七的唇角轻轻勾起。
“将你的混沌体主动交于我，我不会追究你的徒弟，妻子，任何人。”剑七说完，便直接立誓于天地之间。
这是修士之间的道誓。
“可。”
他所拿捏的就是苏白无法拒绝的这一点，就是阳谋，但苏白确实只能顺从他的心意。
所谓操纵人心，从来都不是依靠天赋，而是靠着时间与阅历的堆积，剑七活了太久太久了。
“我玩不过你，你赢了，尽快吧……否则一会儿可就来不及了。”
苏白叹了一口气，剑七身边有灰蒙蒙的气息，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
两人身边，空间的裂缝忽然展开。
苏白的异世界伙伴，在这一刻从裂缝里钻出，一同出来的，还有那几个重伤濒死的东域其他宗主。
“时间到了。”时雨开口道。
“嗯，谢谢。”
“那些人，要杀掉吗？”
苏白还没回答，剑七倒是提前开口了，“我建议是不要……否则那几个人死了，你的徒弟可难免不会遭到那几个宗门的追杀。”
苏白想了一下，便摇头，听从了剑七的意见。
于是时雨也漠然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说，活了那么久，不会寂寞吗？”苏白看着灰蒙蒙的气息，将他的整个人包裹住，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寂寞啊，但我有自己的道要去完成，所以这个过程，也勉强足够抵消那些寂寞了。”
“你的道是什么？”
“飞升。”
“那倒也是，你吞噬了我的一切，天道会选择你也说不定。”
“你接触过天道？”
“是啊，想让我继承天道来着，但是……因为沐栀那个坏女人，我拒绝了。”
“所以啊……这就是你有意思的地方，苏白。”
“谢谢夸奖。”
“你说我情绪淡薄，但现在看来，你其实也一样，我见过很多人临死前的样子，你是最坦然的那一个。”
“毕竟也没太多心愿，只是辜负了我的妻子，徒弟，有些遗憾。”
“那你为何要救沐栀？”
“因为我爱过她，就那么简单。”
“或许我这辈子都理解不了这种东西了。”
“再见，我剑宗历年来最出色的天才。”
“再见。”苏白闭上了眼睛，一片黑暗将他完全吞没，包括意识，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剑七站在深海之上，感知着体内获得的混沌之力，以及苏白用过的所有剑招，面前还剩下一具空有血肉的躯壳。
他将那具空有躯壳的躯体焚烧干净了，骨灰洒落在剑海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