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乐器流氓
开春之后，每天都要洗澡。
今天莫雪遥和李婉言也刚从金奶奶的家里回来。
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已经能碰到肩胛骨了，虽然用毛巾擦了好几遍，但这会儿还没全干，身上也微微散发着刚洗完澡后才有的热气。
母亲收拾好了碗筷，这会儿正在细心地打扫卫生。
天色有些晚了，晚上的时候，医院附近的水果店生意远不如白天好，有时候可能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客人上门。
父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像喇叭似的乐器，不过要比喇叭小得多，莫雪遥只觉得眼熟，但一时间却没想起那是什么。
“洗好回来了啊？”父亲打了声招呼，双腿微微岔开，似乎做了一个气沉丹田的动作。
这是要干嘛，打几套八卦拳吗？
莫雪遥奇怪地望着他，把刚才一块儿带去洗澡的酥糖放在铺了旧衣服的纸箱里。
而后就听到一声极其富有穿透力的乐声响了起来。
刚开始难听得就像是猫爪在黑板上刮，渐渐的就好了起来。
但还是不大好听。
“老爸——你在吹什么啊！吵死了啊！”莫雪遥捂着耳朵大喊道。
“咳，有那么难听吗？”父亲把乐器放下。
“这什么啊？感觉好刺耳。”
“唢呐，你爹我年轻的时候学过这玩意儿，那时候人家婚礼上还吹过呢！就是时间久了有点手生了而已。”
莫雪遥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不怕扰民吗？”
“没事儿，这会儿大部分人都还没睡觉呢，而且这里距离居民区还有些距离的。”
“小心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我吹得那么好听，客人怎么会被吓跑呢？”父亲相当自信地又吹了起来。
“贝多芬的月光。”李婉言对古典乐曲有几分研究，所以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这是月光？”莫雪遥一脸诧异，上初中的时候，音乐课上倒是听老师弹奏过这首曲子，但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啊。
唢呐吹出来的月光，不知为何有一种半夜举办婚礼的感觉……
或者说，也有那么点，沐浴着月光，在半夜举行葬礼的错觉。
“遥遥会弹月光吗？记得那本古典乐谱上有。”
“好像看过谱子，不过没怎么练过。”
“要不伴奏试试吧？”李婉言怂恿道。
“伴奏？开玩笑，老爹给我伴奏还差不多嘛！”莫雪遥说着，就将放在小房间里的电子琴拿了出来。
因为大部分时间，哪怕双休日都在水果店，所以电子琴也被搬到这里来了，免得放在房间里积灰。
她将电子琴放在了琴架上，李婉言把曲谱拿了出来，翻到月光那一篇。
“诶？后面怎么吹来着？”父亲停了下来，凑到莫雪遥身边看了一眼，“哦哦，是这么吹啊。”
“老爹，来合奏吧！不对，应该是你给我伴奏！”
“哈哈？我给你伴奏，你确定？”
“当然了。”莫雪遥得意地仰起小脑袋，“钢琴是乐器之王，电子琴其实就是现代化的‘钢琴’，也差不了太多，其他乐器当然得给我伴奏了~”
“哈哈哈哈——”父亲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差点笑岔了气，“好吧，好吧，乐器之王，你知道唢呐是什么吗？”
“不就是婚礼和葬礼上吹的民族乐器嘛。”莫雪遥有那么点看不起造型简陋的唢呐。
“啧，别瞧不起民乐啊，这可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不比你那电子琴啥的更有历史底蕴吗？”
“我只是单纯觉得唢呐比较土而已……如果是古筝或者笛的话，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啧啧啧，你这小丫头还是见识太短，今个儿就让你见识一下哈，什么叫做——乐器流氓！”
莫雪遥听了，颇有几分傲气地冷哼一声，低头就开始弹奏了起来。
贝多芬的月光，流传数百年的经典名曲，对于已经熟悉弹奏的莫雪遥而言，上手并不难，但想要精通可就不容易了。
不过父亲这边也半斤八两，属于吹一会儿还得看看谱子的那种。
乐声先是舒缓，然后才逐渐变响，但也没有变得很响，情感像是一直被压抑着，逐渐走向抑郁，当积蓄了足够久的力量后，也到达了第三乐章。
情感一下子就爆发了起来，而之前幽怨地像是在吹哀乐的唢呐也一下子就盖过了电子琴的声音。
没错就是盖过，所谓的乐器之王一下子就沦为了配角，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莫雪遥本来就不太熟练，这下更争不过‘主角’的位置了，到后面甚至已经跟不上了。
而唢呐却被父亲吹得像是在暴风雨中进行的葬礼一样，震耳发聩。
但是，吹到后面的时候父亲貌似忘了谱子，一下子就跑调了。
一会儿吹到小星星，一会儿吹到野蜂飞舞，拐了个弯，又变成了百鸟朝凤，最后甚至还吹成了黄河大合唱……
莫雪遥目瞪口呆，头疼得摸了摸额头，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完全跟不上父亲那天马行空的吹奏思路了。
最后，以一首将军印结束了这场小小的比试。
“怎么样，厉不厉害？”父亲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毛，“你爹我当年，那可是啥都会的好吧，在十里八乡那都是有名的才子！”
“你得了吧。”莫雪遥酸溜溜地挤兑道，“这么刺耳，难听死了。”
“嘿，你这叫不懂得欣赏，是吧婉言？”
李婉言忍了一下笑，没有作答。
“婉言，你觉得怎么样？”父亲又追问道，像是等着别人夸自己的幼儿园小孩子。
“还不错，就是还不太熟练。”李婉言中肯地评价道。
“哈，好久没吹了，手生，多练练就行了。”父亲将唢呐放到了一旁，因为来客人了，“买点什么？”
“没想好，随便看看，没想到老板你还会吹唢呐啊？女儿还会弹琴，啧啧，真是有福气啊！”
“哪里哪里，我这女儿水平差得很，也只是会弹两下而已。”父亲说话的时候，故意朝莫雪遥眨了眨眼睛。
后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既然电子琴都拿出来了，那也就不急着放回去，顺手便弹奏起了之前左紫雅教她的练习曲。
她弹奏一会儿后，就让开座位，让李婉言也练练，对方并未推脱，毕竟她也确实很喜欢电子琴这种相对容易上手的乐器。
二人就这样一边学一边互相教着，偶尔换个人再上去尝试尝试，时间就这样一晃而过。
十一点，是水果店该关门的时间了。
父亲把摆在卷闸门外的各种箱子搭成的临时小货架收了回来，母亲则把地面又拖了一遍。
“好啦，你们俩可以准备睡觉了，今天晚上应该不回去吧？”
“嗯，回去太麻烦了，在这里过夜可以多睡半个小时。”莫雪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才还专心致志研究的她，被母亲这么一说，顿时就觉得困意涌上了心头。
“那就赶紧睡觉吧，睡眠不足对身体不好，现在你们还是要七八个小时的睡眠才行的。”母亲说着，把侧边的卷闸门拉了下来，“我和你爸回去了。”
“好。”莫雪遥将电子琴收回到了小房间里，而李婉言则将搬出来的椅子什么的放归原位。
“酥糖？”李婉言轻唤了一声，一个空纸箱里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显得很是慵懒。
对于猫来说，每天都有很多纸箱可以钻的水果店，大概是最幸福的地方了吧？
“哗啦——”父亲将最后一道卷闸门拉下了一半，将专门用来拉门的撬棍塞回了店里，然后伸手彻底将它们拉了下来。
店内的灯依旧亮着，但空气却似乎变得沉闷了一些。
“早点睡觉啊！”父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显得有些闷闷的，而后就是一阵锁门的声音。
钥匙一共有两把，一把是父亲用的，另一把则放在店内，给莫雪遥和李婉言用来从里面开门的。
“啪嗒、啪嗒、啪嗒。”一盏盏的灯接二连三的熄灭，莫雪遥拉了一根细绳，将最后一盏用绳子作为开关的灯关掉，和李婉言一块儿走进了水果店的小房间里。
“婉言关灯！”莫雪遥抢着先钻到了被窝里，就是不想摸黑上床。
李婉言点了点头，她随手关上灯，借着从那高高的小窗户里投射进来的些许月光走到了床边，跟着钻了进去。
水果店的钢丝床很窄，必须两个人紧挨着才不会掉下去。
要不是一边靠着墙壁，恐怕根本睡不了两个人。
莫雪遥尽量往里面挤了挤，留出足够的空位给李婉言。
“啊，时间过得好快，今天星期三，明天就是星期四，后天又是没有主课的星期五了。”她感慨着说道。
李婉言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要珍惜时间呢。”
“不过，我们现在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挥霍，毕竟还年轻嘛！”
“我觉得退休之后能挥霍的时间更多。”
“咦——那时候都老了，就算有时间也没力气挥霍咯。”莫雪遥把半张小脸藏进了被窝里，“噫——被子好像有股臭味。”
“……是霉味。”
“今天老妈没拿出去晒吗？明天得和她说，被子该洗啦。”莫雪遥说着，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她的入睡速度简直堪比哆啦A梦里的大雄了。
李婉言在黑暗中笑了笑，也合上了双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