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 不总是没心没肺
水果店里仍旧有着不少客人，今天的父亲好像格外忙碌，都没有察觉到两个女儿已经到家了。
没有熟悉的切菜声，也没有熟悉的唠叨声。
店门口没有放着小煤气瓶，菜板好好地挂在墙壁上，冰箱里没有新鲜的蔬菜，酥糖的铁碗里空空如也……
“老妈呢？”莫雪遥环顾着四周，周围嘈杂的人声没让她觉得热闹，反倒让她感到冷清。
手里的风筝随意地放在一旁的纸箱上，刚才的兴致似乎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啊？哦，没来，在家休息——这两个水果篮真的是最低价了，我就实话实说，赚个十块钱，不过分吧？做生意肯定要赚钱的啊，不然吃啥？”父亲‘诚恳’地说道，继续忙碌着生意。
“不放风筝了？”李婉言将酥糖抱起来，轻轻地摸了摸，微微侧目看向莫雪遥，柔声问道。
“呼……姆，有点担心老妈。”莫雪遥小声地嘀咕着，“就算是发烧了，只要不太严重，她都应该会来水果店里的才对。”
“或许偶尔想休息。”
“……那也太不像她了。”莫雪遥盯着李婉言怀里的酥糖，看得后者直发毛，而后忍不住从她的怀里窜到了地上，溜进了纸板箱里。
“担心的话，就回去看看。”
“嗯……！果然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莫雪遥下定了决心，连书包都没放，也没管丢在一旁，刚才还兴高采烈地要放的风筝，就要转身离开。
她看见李婉言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有些不大自在地小声问道：“怎……怎么了啊？”
“遥遥也不总是没心没肺的呢。”李婉言轻轻顺了顺她的长发，“我和你一起回去。”
“什么没心没肺啦！可以是可以，不过……嗯……算了。”莫雪遥本来想说‘老爹还挺忙的，你要不还是留下帮他吧’，但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真这样说的话，就显得像是把别人当工具用了。
如果是其他人倒也罢了，但莫雪遥还是很了解李婉言的，她的内心其实是很敏感的……
但李婉言却读懂了她的话：“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要不我还是留在这里帮干爹。”
“咳，咳咳！”莫雪遥差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已经把话说出口了，她故意装傻地反问道，“诶？突然这么说……怎么了？”
李婉言用一种无奈又好笑的目光看着她，并未解释：“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唔……那，婉言，你……不和我一起吗？”真的自己一个人回去，她却有点不习惯了，除了偶尔回水果店的时候，李婉言被老师叫去帮忙，这几个月里，每一次真正回家的时候，都是有她陪在身边的。
今天忽然她不陪着莫雪遥一起了，反倒是有些不大习惯了。
人呐，就是这么矛盾的。
莫雪遥的表情也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变得有些尴尬。
就像是成熟的姐姐看着不成熟的妹妹一样，李婉言叹了口气，一边摇着头，一边搀住了莫雪遥的胳膊：“好啦，一起走吧。”
莫雪遥的心一下子就觉得踏实多了，果然还是让老爹忙去吧，反正他都忙一天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老爹，我们先回去了！”
“突然就回去了？哦哦，去看一下你妈怎么样了！”莫文利抬头回应道。
莫雪遥又听到后面有人问他诸如‘这是你女儿’、‘两个都是你女儿’之类的话。
父亲的语气在这种时候总是相当得意，而且每一次都会说——这两个都是他的女儿。
莫雪遥已经很久没有在上下学的高峰期里坐公交车了。
上学即使坐车，也会很早出门，完全不用担心车里都是人，放学就更不用说了，走路到水果店就成了，要回家也肯定是吃过晚餐之后了。
拥挤的人群让莫雪遥感到很不适，四周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
有劣质的香水，也有浓郁的狐臭，还有怎么也挥散不去的汗味。
当要上的车终于到了的时候，莫雪遥甚至有点不想上去。
但却还是被人群推着上了车。
这辆有两节车厢，仿佛一辆小火车一般的公交车里塞满了人，所有人就像是罐头一样被填充在里面。
莫雪遥被这混杂的味道熏得脑袋都发晕了。
李婉言也和她在挤上车的时候走散了，现在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就算她踮起脚尖，视线也会被大多数人给挡住。
其实一米六二作为女孩子，在这个时代也不算太矮了，但这个时候挤公交车的貌似都是男人……
她能勉强抓住一处扶手已经算是够庆幸的了。
车上的人越来越多，都快让莫雪遥感觉无法动弹了。
明明距离终点站也没有几站路了，却还是有那么多人。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感慨……中国人真是太多了。
“德胜东村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
汽车的广播声响了起来，被堵在两节车厢连接口处的莫雪遥赶忙朝车门那边挤去。
“哎哎，让一让，让一下，我下车！”莫雪遥高喊着，好不容易一路挤到车门口，车门却‘咣当’一声关上了。
“师傅、师傅！还有人没下车呢！”她慌忙地用力敲了敲车门，车门这才又‘哗’地一下打开。
“呼……”总算下了车的她，长出了一口气，高峰期坐公交车实在是太痛苦了。
李婉言已经在站台上等着了，不过就算是她，头发也被挤得有些凌乱。
“遥遥，这边。”李婉言朝她招了招手，看了一眼头顶变得昏沉沉的天空。
刚才上车之前太阳还挂在天边，但现在却已经被厚厚的乌云遮挡，像是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李婉言已经将书包里的雨伞拿了出来，顺势撑在了头顶。
“还没下雨呢。”莫雪遥笑着调侃到，“婉言你也太着急了把？”
“马上就下了。”李婉言话音刚落，雨伞上就传来‘啪嗒’地声响，而后就是连续的，如同炒豆子般的‘啪嗒’声。
就像是有谁以城市为鼓，敲起了有韵律的节奏一般。
莫雪遥一时语塞，也没有撑伞，就这么和李婉言凑在一把伞下回到了家中。
还没开门，莫雪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电视的声音，似乎是老妈喜欢看的那种言情肥皂剧。
反正就是家长里短，还特别狗血的那种。
但这却让她松了口气。
这代表母亲确实没什么事，只是难得想要休息一天而已。
“老妈，我回来啦！”推开门的莫雪遥爽朗地大喊道，今天的声音比平时的任何时候都要更有精神一些。
“嗯。”回应她的却并不是母亲的疑惑，而是有些痛苦的闷响。
莫雪遥看向母亲，发现她的眉头紧皱着，正努力地通过电视来转移自己的疼痛。
那张竹制的椅子‘嘎吱嘎吱’地作响，是因为她不安地轻微摇晃着。
“诶？老妈？还发烧吗？肚子疼？要不还是去医院吧！就算是着凉了，如果严重的话也会出问题的。”莫雪遥蹲在她身旁，关切地问道，语气里难得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别硬撑着了吧？”
“还好，我自己吃了退烧药了。”母亲勉强地笑了笑，“是痔疮又犯了，熬一熬就好了。”
“看起来很严重啊……还是去看一下吧？”
“不用了，每次都是这样，明天就好了，去医院看病太贵了。”
“那也不能不去啊。”莫雪遥不由分说地抓起了母亲的胳膊，“走吧走吧，现在赶紧去医院看一下！”
“现在去，医生都下班了。”母亲轻轻拨开了莫雪遥的手臂，“你这臭丫头能有这份心，我就满足咯。”
“啧，算了。”莫雪遥撇了撇嘴，“反正你不要硬撑着就好了，到时候说不定还得花更多的钱。”
感觉就像是被当孩子一样教训了的母亲却没有生气，反而是乐呵呵地说了声‘好’，似乎就连疼痛都消退了几分。
“遥遥，我们来做晚餐吧。”李婉言打开了冰箱，“干娘，晚上喝粥可以吗？”
“可以，不过，不要太多……”母亲调整了一下坐姿，刚才似乎压迫到了犯痔疮的地方。
“两杯米够吗？”
“你们如果和平时一样的饭量，那就差不多。”
“我来淘米吧。”不怎么会做菜的莫雪遥选择了个简单点的工作，顺便洗了两个香菇丢了进去。
这只是为白粥增加一点香味而已，并不是打算煮皮蛋瘦肉粥。
李婉言则从冰箱里取出了毛笋和雪菜，打算做一道简单的雪菜炒笋。
“遥遥，你找一下冰箱里有没有肉。”
“我看看啊……啊有一小块。”
“帮我洗一下，我来切成肉丝。”李婉言挽起了袖子，手中的刀‘哒哒哒’地落下，麻利而干练，在她的身上，莫雪遥甚至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婉言以后一定是贤妻良母呢，哎呀，想想会嫁给那个男人就可惜了呢。”莫雪遥笑着调侃道。
“你现在说话怎么像花银银似的。”李婉言揶揄道。
“咳嗯！这叫近墨者黑嘛……”
“我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更久吧？为什么没见你近朱者赤呢。”李婉言也很配合地开起了玩笑。
有很多时候，一个玩笑话如果对方不接，那话题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互相挤兑其实是关系好的一种表现。
“学坏比较容易嘛，诶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