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大人的迷惘
正午的阳光暴晒着。
母亲都懒得做菜了，就弄了一点凉拌菜和一碟蘸酱油吃的白切鸡。
主食不是米饭，而是放冰箱里冰过的绿豆粥，倒是正适合这样的夏天。
“哟，姑娘们回来了啊？”父亲懒洋洋地将一支烂掉的花丢到垃圾桶里，“正好吃饭了。”
“好——不过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少吃点。”他说着走到了冰箱旁边，拉开柜门翻找了一会儿，“耶？老子今天冰的啤酒呢？”
“哈……”坐在水果店门口水龙头旁边的老陈讪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啤酒瓶，“我这呢，抱歉啊。”
“没事没事，我再去买两瓶冰啤酒好了。”父亲摇了摇头，将一张五元纸钞丢给了莫雪遥，“去，小遥，买两瓶啤酒，要西湖的。”
“不是你自己去吗？”莫雪遥耷拉着眼皮子看他。
“我还得做生意呢。”
“我去吧，我去吧。”老陈尴尬地站了起来。
“没事老陈，你坐着吧，难得休息，别跑来跑去的了。”
“嘁——”莫雪遥鄙视地看了父亲一眼，拿着钞票跑过了马路。
隔壁金奶奶那没有玻璃瓶装的冰啤酒卖，要买得过马路再走三分钟到一家烟酒店里才行。
不一会儿，莫雪遥就拎着两瓶啤酒跑了回来，热得她直吐舌头。
“哈呼……到了到了，真是的，今天中午吃冰绿豆汤还喝啤酒。”
“啤酒，那是夏天时，独属于男人的浪漫啊！”
“哎哟哟，你还文化起来了。”母亲白了他一眼，“不就个初中生吗？显摆什么？”
“那叫‘文艺’好不好，你这没文化的。”
“那你别吃中饭好了。”
“这和吃中饭有啥关系？”
“我没文化啊。”
“那不影响你做菜好吃啊，嘿嘿……”父亲赶紧腆着脸说了几句好话，看得一旁的李婉言忍俊不禁。
莫雪遥倒是已经习惯了，父母从小就是这么吵吵闹闹的过来的，以前父亲还赌博的时候，那是真吵架，现在嘛，应该是叫打情骂俏了。
桌上摆着凉拌黄瓜、凉拌木耳、凉拌土豆。
凉拌菜不代表就是生的，也有可能是煮熟滤水后再拌匀的。
除此之外还有菜场买来的凉拌猪耳朵。
夏天，就是一个适合吃凉拌菜的季节。
大概是老陈在的缘故吧，今天的午餐还是挺丰盛的，那白切鸡貌似是一整只鸡做的呢！
“老陈啊，今天怎么休息了啊，不是很缺钱的吗？”
“再缺钱也得休息啊，一直工作累倒了，那花钱不是更多吗？”老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啤酒，“哈……唉。”
“叹啥气呢？”父亲夹起一块鸡肉蘸了蘸酱油，直接一口吃掉了，“又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什么。”老陈只是笑，笑得很苦涩。
莫雪遥好奇地望了他几眼，但这毕竟是大人的事情，所以她也只是安静地听，并没有主动插话。
“呃……”老陈看向了莫雪遥，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却一时想不起她叫什么了。
“叫她小遥就行。”
“哦，对，小遥，你认识隔壁杂货店的女孩儿吧？”
“嗯，当然认识啊，经常见面的嘛，再怎么样都熟悉了，而且她也经常过来吃饭的。”
“哦……”老陈拖长了声音，好半天才又问道，“那你认识她男朋友吗？”
“她男朋友？陈程嘛，是我们同班同学来着。”莫雪遥趁着说话的间隙，往嘴里塞了一块猪耳朵，嚼得里面的脆骨‘嘎巴嘎巴’作响。
“啊，那挺好。”
“怎么好了？”莫雪遥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不解地问道。
老陈有些犹豫，连扒了四五口绿豆粥之后才说道：“吃完饭再说吧。”
“哦。”
“老陈，最近上班怎么样啊？感觉你挺忙的，打了好几份工？”
“嗯……还有些是兼职。”
“要不干脆开店做生意吧，上次金阿姨说下面有一家店面人家不租了，原本是开面馆的，要不你租过去继续开得了。”
“我哪有你这么好的手艺。”
“开个面馆有什么难的，在这里开肯定赚钱的。”
“那上家干嘛不做了？”
“上一家老板都五十多岁了，觉得累，不想开了呗，儿女都长大了，当然是回家养老了。”
“也是，哈……”
“要盘下来不？”
“钱是有，但不多……”
“那你考虑考虑吧，我要有钱也帮你了，主要是我自己还欠债呢。”父亲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自己的酒瓶和他的撞了撞，“来，干杯！”
“这都是对瓶吹了，哪门子的干杯啊。”老陈无奈地笑道。
午饭过后，母亲收拾了碗筷，就躺在摇摇椅上睡着了。
这么热的天气，就头顶的吊扇在吹着，也真亏她还能睡得着了……
而老陈则拍了拍莫雪遥的肩膀，笑了笑：“你知不知道这个水果店后面是一家学校？”
“知道啊。”虽然没进去过，但莫雪遥还是经常看到有学生在这里进出的。
水果店和杂货店之间，隔着一条小路，只勉强够两辆小轿车通行的，要是会车了，还得有一辆停下来让一让，另一辆才能缓慢开过。
一般是不会有车子从这条小道开进去的，因为另一边有个后门，学校里的车都是从那里走的。
这边只是个学生的出入口而已。
走到最里面，就是一家技校，占地面积还挺大的，看着挺不错，但这里学生的素质却是让人不敢恭维。
经常能见到有人打架的，学生们之间动不动就充斥着火药味的对话，时不时推推搡搡，有时候有些家伙还在水果店旁边打，都被父亲给唬走了。
这帮自诩小混混的家伙，在真正的成年人面前还是不敢放肆的。
主要也是因为水果店开在这里，比一般的成年人要更有威慑力一些。
这年头，开店的老板，有几个没点背景啊？
就算是父亲，也有金奶奶罩着。
金奶奶可是有一条街店面的人，这些都是她的，根本没有公司在运营，租给谁或者不租给谁，都是她说了算。
要说她不认识点警察局的或者黑社会的，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了，莫雪遥父亲还有个当科长的兄弟呢……
也是因为这所学校的混乱，让莫雪遥完全没兴趣往里面走。
越往里面越乱。
毕竟这条小路还挺深的，并且没有岔路，是一条道到底的。
听说这里头还打死过人呢。
反正不是文明人喜欢的地方。
“往里走走吧，里面凉快。”
“干嘛？里面乱的很。”莫雪遥不太情愿，“一堆人经常打架的。”
“哈哈，没事，这你就放心吧。”
“啧……”莫雪遥又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跟着他一块儿走了进去。
身后的水果店渐渐远去，老陈才终于开口道：“其实陈程他，是我的儿子。”
“啊？嗯……还真是啊？可感觉好像你们没什么交集？也不对，应该是碰不上面吧？怎么了？他怎么不和你住在一起？”
“他啊，他住在家里……”
“那你干嘛不住在家里？”
“哈哈……他不让我住。”
“什么啊。”莫雪遥气愤地嚷道，“他不让你住你就不住，你这父亲当得也太窝囊了吧？而且那房子是你的啊，你有权利住啊，我在学校里就感觉这家伙是个花花公子，没想到这么恶劣。”
这其实是掺杂了一点点偏见在内的。
“也不是……也不是，其实，是有一些误会的。”
“嗯？”
“当年我……其实吧，我也算是个纨绔子弟，因为一些事，父亲传下来的生意破产了，我嘛，又要面子。”说出这些话的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洒脱，“因为负债太多，可能都会被作为老赖抓到公安局去，我就把房子过户给了他姨娘，也就是他妈的姐姐，然后让这房子给他住，等他成年了再过户给他。”
“那你呢？”
“我啊，刚开始那几年真被抓进去了，为了不让我老婆负债，我就和她离婚了，让她一个人去上海上班，我就在监狱里待着，基本上在监狱里做工的生活费都全给她了，她又把钱都给了儿子，我出来之后就缓解了一些她的压力，可以分担两份钱了。”
“那你不能实话给陈程说吗？”
“哈……以前啊，以前要面子，也因为一些事，觉得和他说了他也不懂，就想着给他生活得好点就行了。”
“一个月给多少啊？”
“我们俩一共给他两千生活费。”
“这么多！？”莫雪遥瞪大了眼睛，“难怪他出手这么阔绰，根本就是在乱花钱啊，我有两个要好的朋友，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她们俩父母过世了，就相依为命的生活，最穷的时候俩人加一起的生活费才三百块钱呢！而且这还包括房租在内呢！”
“……”老陈半天没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所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然后现在产生了误会？”莫雪遥替他接着说了下去，“陈程是不是以为你们俩离婚不要他了，就给他钱，所以很反感你们？”
“是的……”
“我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了，其实他要的可能不是什么钱，而是要你们的爱啊……”
“可是，如果真的告诉他了，那我就是一个坐过牢的父亲……”
“这有什么啊！”
“我想、我想啊……你们都是同龄人，能聊得来一点，有些事，有些事……或许……”
“啧，好吧，我试试吧，其实我和他不算特别熟……”莫雪遥觉得自己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这么坐视不管，虽说陈程和她不熟，但庄莲怜熟啊，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应该要有一个更稳定的生活才是，“对了，其实他的女朋友是一个残疾人。”
“啊？”
“你会介意吗？”
“当然不……我又有什么资格介意呢？”老陈苦笑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