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请你抱紧我
深秋最后的几片死死挂在树枝上的树叶，也终于经受不住这风吹雨打，凄惨地飘落在了地上。
因为这必须得遵守的自然规律，它们只能和养育自己的大树分离，要么变成来年树木的肥料，要么变成运往发电站中，用于燃烧的一部分垃圾。
没有带伞的周勇站在公交车站旁，抬头东张西望着，却没发现自己身后有人打着伞悄悄走近了。
“啊！”被拍到肩膀的他被吓了一跳，“我靠……蝉哥，别吓人好不？”
天听蝉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并未答话，脸上虽然挤出了一些笑容，但却有些勉强。
“你也刚放学啊？”
“也可以这么说。”
“哦哦……”
“在找什么？”
“等我大伯呢，我妈让我来这边等着，好像是造新房子了，然后我们没时间去，就说给我们送三斤牛肉，让人家送过来不太好嘛，所以就在他家附近等着了呗。”周勇挠了挠头，“好巧啊，你竟然也坐公交车？”
“只是路过而已。”天听蝉小心翼翼地将左手揣进了口袋里，“那你待会儿要回去吗？”
“是啊，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如果够快的话，还可以赶得上，把这牛肉也烧了。”
“嗯。”天听蝉轻轻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既有些勉强，也有些疲惫，“那我回家了。”
“哦哦……慢走哈。”
她收敛了笑容，穿过了马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周勇。
但那穿行而过的自行车和电动车，挡住了她的视线。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些模糊了。
许多时候，她还是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一切。
其实今天本没有发生任何事。
只是平常的一天而已。
但有很多时候，悲伤的情绪总是来得没什么缘由，或许只是看到了一片落叶，就会感到悲从心来。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这在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情绪，像个正常人一样，朝家走去。
后面的周勇踮着脚，看着她缓缓远去，感觉她好像怀揣着心事。
“周勇啊！”
“啊，大伯？”正走神的他猛然回过神来，看向了那个精神烁烁的中年男人，后者的手中拎着一个大袋子，显然不止三斤牛肉的样子。
“哟，好久没见，长高不少啊？”
“嘿嘿，哪有哪有。”周勇谦虚地笑道。
“确实高了很多，我记得是几年前啊……五六年前？那时候你才到我这里。”大伯比划了一下，由衷地感叹道，“唉，时间可真快啊，一下子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从小学到了高中。”
“哈哈……”周勇干笑着说道，“大伯你没怎么变啊，还是以前一样。”
“我老咯！白发都开始长了，唉，来，拿着，这里面有牛肉，还有一颗榴莲，你妈特喜欢吃榴莲，我是知道的。”
“啊，这很贵啊。”
“你管他贵不贵呢，让你拿着就拿着咯。”大伯拍了拍周勇的肩膀，“好了，我也得回去忙了，你路上小心点哈。”
“好的、好的。”周勇一脸恭敬地笑着，拎着大袋子就上了公交车。
可惜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快把晚餐完成了，这牛肉就只能冻在冰箱里，等到明日再吃了。
“回来啦？刚好哦。”
“嗯……”周勇在桌前坐了下来，端起自己的饭碗扒拉了两口，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你儿子今天咋了。”母亲笑着调侃道，这话是对父亲说的。
“能咋的了，是不是藏试卷了？又没考好？话说你们这期中考试是不是快到了？怎么没见你试卷呢？”
“还没呢，得十一月份……”
“哦，那就是表白失败了？高中生谈啥恋爱，等上了大学，有你谈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周勇被逗乐了，“我只是在想游戏上的事儿啊。”
“天天就想着玩游戏。”母亲似乎总有方法数落他，“你就不能好好学习吗？整天游手好闲的，你这成绩，以后能不能上大学都成问题呢。”
“上应该是能上的……”
“就是比较远是吧？我跟你说，上大学还是在杭州最好，起码也要在浙江，这样回家方便，以后你就知道了，这样才最省钱。”
“是是是……”周勇有些受不了得赶紧扒了几口饭，“我吃好了！”
“这孩子，每次说他几句就跑，真是，一点也不上进，我以前连书都没得读，现在给他读，他还不想好好读呢！”
“哎呀，少说两句。”周勇的父亲干笑道，“你总不能想着谁家的孩子都成材吧？总有人垫底的呗。”
“就因为你这样，咱们家才这么普通，你就当一辈子的小职员，不求上进。”
“这样也挺好的啊，总有人得来做这些不怎么赚钱的工作吧？而且我这都算轻松的了，好歹是铁饭碗呢。”
“咳，老妈，老爸，我出去一趟哈。”周勇干笑着走到了门口，一边套着球鞋，一边说道。
“这么晚了，出去干嘛？”
“学校有事，我得去学校一趟。”
“去学校？你小子是不是没好好上课，被老师叫去补习了啊？”父亲没好气地问道。
“啊……差不多、差不多。”
“那老师还算挺好的了，愿意给你免费补习，快点去吧，别让老师久等了。”这时候，母亲反而理性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了几分，“下次上课一定要好好听讲，知道没有？”
“知道知道……”周勇用尴尬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套上球鞋后就一路跑到了楼下。
“这小子……书包都没带，去学校干嘛？”
“可能老师有题目出给他做吧。”
“应该是这样。”
跑到楼下了的周勇当然不知道父母说了些什么，他庆幸地拍了拍胸，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乘上了公交车。
虽说他的学习成绩一般，但也从来没有被老师留下来补习过，所以其实只是找了个借口跑出来罢了。
父母总是很奇怪的，你整天待在家里，他们就会让你多出去走走，如果你出去了，他们又会质问你，跑出去干嘛。
晚上的公交车相对空了许多，只有一些加班了的上班族正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有一个抱着公文包的小哥，正默默吃着面包，只是吃着吃着，却不知为何流出泪来。
周勇赶紧移开了目光，假装自己没看到，免得让他感到尴尬。
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像他现在做的这样——忽视他的存在。
步入社会上的普通人们，没有几个是轻松的呢。
周勇的心情有些复杂，对于踏入社会多了几分恐惧。
“果然还是好好学习吧，最起码上了大学，可以延迟几年再去上班……”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窗外的风景像是翻页的照片般飞快向后倒去。
市中心的地带繁华依旧，地上仅存的些许水迹，还在证明着刚刚才下过一场小雨。
不多时候，他就下了车，走过一条繁华的街道，穿过几条小巷，站在了一座新造好没多久的公寓走廊里。
面前，就是天听蝉家的房门。
大概是一种本能的感觉吧，让他觉得应该来见一见她。
虽然一个多月未曾见面了，但其实也没有必要非得今天过来，明明在论坛上随便约个时间都是可以的。
这样突然的来访，对一个女孩子而言，或许有些不大礼貌。
但他却按捺不住自己那不知为何而躁动不安的心。
终于，他还是摁下了门铃。
但并未有人回应。
“呃……还没回家吗？”他有些疑惑地拍了拍房门，房门就缓缓地向后移去，将眼前的房间敞开了展现在他的面前。
它是虚掩着的，并未关实。
而客厅里，天听蝉正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在窗边的墙角里。
她只穿了很单薄的衣服，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微微颤抖。
“呃……蝉哥？”他站在门口，没敢进去，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滴答……”回答他的，是一滴鲜血落在地板上的声响。
“啊，怎么了？”周勇有些着急地走了进去，再仔细一看，发现鲜血是从她的指肚上流出来的。
厨房里的菜板上，还有一堆没有切好的笋干。
看样子应该是在切菜的时候切到手了。
他心中放松了下来，笑着调侃道：“哈，不是吧？切破手指就疼成这样了啊？呃，应该没事的吧？”
见后者不回答，他的心就又悬了起来：“喂？蝉哥？蝉哥？”
“……”天听蝉用那如同死灰般的眼珠子望向了他，好半晌后，才恢复些许人应该有的神采，“叫我‘听蝉’。”
“呃……听蝉哥？”周勇调侃道，“不是吧，你在论坛里不是说自己一点都不怕痛的吗？这会儿怎么没有‘男子汉气概’了啊？”
话刚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该说这些戏谑的话：“呃，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总自称‘大哥’嘛……”
“有点冷……”她岔开了话题。
周勇挠了挠头，将挂在椅子上的女式大衣给她披上：“自己盖一下嘛，你不像是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啊？”
天听蝉仰起小脸看着他，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请你……抱紧我，可以吗？”
这莫名其妙，或者说突如其来的话，让周勇有些措手不及。
他一下子陷入了甜蜜的幻想中，一下子又被自己的理智用冷水浇醒。
“啊……怎么了？是……失恋了吗？”他小心翼翼地，尽可能轻声地试探道。
她没有回答，只是眼中的神采很快黯淡下去，再一次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