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一出哑剧
眼前的姑娘就像是秋天枯黄的落叶，充满了孤独的感觉。
鲜血渐渐地不再从她的指肚上滴落，大概是因为伤口已经慢慢结痂了。
周勇挠了挠头，嘴张开又合上，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沉默中，就连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他将一只手搭在天听蝉的肩膀上，缓缓地蹲下身来。
她那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周勇探寻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她的眼眸里到底藏了怎样的故事。
深秋的冷风穿过名为窗户的黑洞，在房间里消散无影。
远处的天空，一抹云朵染上了天空的蓝，寂寞的高悬着。
周勇有些不知所措，但作为男人的自觉，让他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其实他的潜意识里明白，平时在论坛里看似开朗大方的天听蝉，其实藏着许多心事。
——只是他一直都未曾问过。
只要别人不说，他就不会问，与其说是一种高尚的思想境界，不如说是因为自卑而锻炼出来的情商吧。
今天或许就是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事，才会在晚餐后忍不住乘上车来到她的家里吧。
一只麻雀落在了窗边，却并未发出叫声，只是歪着头朝里面看去。
周勇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没动，而搭在她肩膀上的右手则向她的背脊伸去，轻轻拍了拍。
他不知道拍一拍后背有什么用，但反正小时候如果自己哭了，父母长辈不都会这样轻拍着他的脊背，让他的情绪平缓下来吗？
天听蝉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犹豫了足足有五分钟，才在这沉默中，下定决心抱住她。
但他的拥抱是有所保留的——只是用双臂搭在了她的身上，而双手则悬空着，尽量不接触她的身体。
她咬着发白的唇抬起头，反手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让周勇感觉有冰冷的液体蹭过自己的脸颊。
周勇看不到她的脸，但能听到她轻微的啜泣声。
他不知道她今天经历了什么，不过，或许询问今日所发生的的一切并不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情。
周勇无处安放的左手被她抓住，身材娇小的她，骨头却意外的硬，死死地卡着，让他都感到了些许疼痛。
或许……是她在传达自己此时的疼痛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也可以感同身受了。
时间的流淌，在此时已经变得没有了意义。
这个客厅似乎已经被从原本的世界分割开来，独立在了另一个宇宙空间里。
良久良久……一直到周勇感觉她的心跳重新恢复平缓，他才缓缓地抽出手来，往后退了半步。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几秒钟后才放开。
他终于好好地看清了她的脸，看到了那张小脸上的泪痕，看到了她那泛红的眼圈，也看到了她眼神里的迷茫。
周勇挠了挠头，站起身找到了放在桌上的餐巾纸，抽了几张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到了她的面前。
但是手一抖，原来擦眼泪的手，却差点塞到对方的鼻孔里去。
“噗……”
“咳……”
“噗、噗呲……”天听蝉掩着嘴，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干嘛呀。”
“啊，手滑了。”
这一出哑剧终于结束，沉闷的气氛也随之而被打破，房间里的空气也再一次开始流通起来。
天听蝉白了他一眼，那双大而明媚的杏眼，即使翻白眼的时候也是那么的好看。
“我自己来。”
“好……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天听蝉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走到柜子前，拿出了创可贴，“只是想到了一些伤心事而已。”
“啊……这样。”周勇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问下去。
不过，天听蝉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刚上大一的冬天，那时候我的腿伤还没好，也是在这样一个很冷的深秋，摔了一跤，但我却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家重新上药，我甚至连去医院再看看伤口怎么样了的钱都没有。”
“这样啊……”
“我是被父母赶出来的。”天听蝉苦涩地笑道，“而且出来的时候，还打断了我一条腿。”
“这也太过分了……为什么？”
但这会儿，天听蝉却只是笑，而不再回答了。
周勇深知，别人不想说的事就不要多问，这是从小到大积累的经验。
因为他实在不想再看到别人那不耐烦的神情了。
但他却没有想过，或许是天听蝉不好意思自己往下说，而在等待着他问呢？
就像面对着一扇紧锁着的门一样，而周勇拿着钥匙站在门口，却在等待着没法行动的主人开门。
双方当然都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了。
天听蝉的神色有些落寞：“我总是一个人的……”
手被刀划破后，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陷入了悲伤之中。
如果今天周勇没有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虚掩着的房门，或许就是下意识中给他留的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俩人都很有默契。
一个本能的觉得有人需要自己，一个渴求着有人来拯救。
周勇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挠着头，那种感觉似乎很近了，以至于他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将那句话说出口，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对于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他而言，这句话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但同样也极其的难以开口。
“蝉……我，那个……呃，我啊……”
“你不会要说，你喜欢我吧？”天听蝉故作轻佻地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呃！”
“噗，难道真被我猜中了？”
“没有、没有，我是说，我差不多得走了。”周勇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已经不早了。”
“嗯。”天听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来陪我。”
“没事、没事，寂寞的话，就早点……找个男朋友吧？”周勇感觉喉咙有些干涩，“有一个人和自己一起生活，总会好一些的，哈哈……”
“嗯……暂时还没有我喜欢的。”
“哈哈，那就祝你能找到喜欢的。”周勇摆了摆手，走出了门口，一直到他走进电梯里，天听蝉才将房门轻轻关上。
“有点冬天的感觉了啊。”走在马路上的周勇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我是不是也该去办一张月票了？”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双手插着口袋，惆怅地看向天空，接着又自嘲地笑了一声：“嘿嘿，果然是在自作多情啊。”
淡淡的忧伤很快就被他揭过，事实上他早有准备，完全不会感到意外，自然也不会有多么的失望。
而且因为他还没有把几个字说出来，所以还保留着一点面子，往后还能继续做朋友。
男人和女人之间，也不一定非得恋爱嘛。
他对自己说着，踏上了返回的公交车。
作为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周勇已经习惯了想做很多事却做不成的感觉。
毕竟他又不是主角，怎么可能心想事成呢？
一个普通人，成熟后学会的，往往都是妥协，只去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其余的，就听天由命了。
失败是常有的，但成功其实也不少，最起码达到了1:3左右的平衡。
平凡的人，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他们是否伤心，心情又是否忧郁。
所以他也很会调节自己，知道怎样让心情愉快起来。
周勇哼着歌，倚靠在下客门的柱子旁。
在旁人看来，他今天的心情肯定很不错。
“最起码抱过女孩子了啊。”周勇在心中想道，心情真的变得美丽了起来，他的脸上忍不住洋溢起笑容，“是这辈子的第一次吧？”
第一次拥抱女孩子，确实是一件足以让他开心的事情了。
“呜呜啊——呜呜啊——”刚下车，他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儿正揉着眼睛大哭，身旁没有家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怎么了，为什么哭啊？”周勇轻笑着问道，随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唔姆……”小男孩儿啜泣着，擦了擦眼泪，但却说不上半个字来。
因为哭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一直哽咽。
“哈，别哭了啊，想点开心的事。”
“没有……开心的……”
“怎么会没有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很多开心的事情啊，只是你总想着伤心的事儿，所以才把它们忽略了而已。”周勇摸了摸最后一块钱，走向了车站旁卖小吃的三轮车，“我请你吃一顿麻薯怎么样？”
麻薯一块钱十个，卖麻薯的老板会一边转着把手，一边让大方块一样的机器将麻薯‘吐’出来，大小差不多了的时候就会‘哗’地一切，让它滚落在下面像是沙子一样的粉末状调味料里，稍微翻个几圈，表层就沾染上这些‘沙子’，把它们捞起来装在一次性泡沫盒里，再戳上两根牙签，就可以开吃了。
“来，吃不？”
“……”
“哈哈，拿着吧，慢慢吃。”周勇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整个都给了他，而自己则独自远去。
这大概就是普通人的小小善意，或许感动不了别人，但却足够感动自己很久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自我价值的一种实现吧。
深秋的风依然带着几许凉意，但周勇的心却是暖洋洋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