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困倦的夜晚
飞机是九点半从龙嘉国际机场起飞的，抵达杭州的笕桥机场时，却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多分了。
也就是说，时间已至凌晨。
晚上的航班没什么风景可看，刚开始还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城市，等飞得高了，便是什么也看不清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通过机翼上的指示灯才能勉强看到那么几朵或高或低的云彩。
就像是在梦幻的世界中穿行一般，极其具有催眠效果。
莫雪遥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还是被花银银给叫醒的。
飞机已经够快了，但却还是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抵达。
“简直就像是……已经出过国了一样。”莫雪遥嘟嚷着摸了摸脸颊，下意识地想抓起羽绒外套披在身上，但当走出机舱的时候却发现，迎面吹来的是带着几许夜晚气息的暖风——和长春相比。
相对潮湿的空气让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从小生活的地方更让她感到适应。
“呼，还是南方舒服一点。”花银银在一旁嘟哝道，当然前提是在气温不会再下降了的情况下。
否则等深冬了之后，因为没有足够防寒设备，南方的冬天反倒显得比北方还要冷些。
据说像广东那样特别南方的地方，都认为浙江这一带根本不算南方。
真正的南方是不会下雪的嘛！
——有人会这么调侃地说。
笕桥机场在今年年底就要彻底关停了，到时候萧山机场将会启用，虽然新的机场飞机班次更多，也更加宽敞，但同时距离城市也更远了。
不像从这里下飞机一样，能很方便的回去。
时间很晚，公交车早就没了，就连出租车都不算很多。
“好了，我们一家也得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聚聚。”花见开笑着对莫文利说道。
“好，有空到水果店里来坐坐，我大概是没什么空出门的咯。”莫文利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已经把香烟全抽完了，又讪讪地将手插回了裤袋里。
“爸！我要和小遥遥一起回去！”
“你去干嘛啊？”
“诶嘿，明天不是双休日了嘛，正好在她家住两天，等星期一放学了再回家。”
“啧啧。”花见开盯着花银银看了几眼，拽着她的胳膊走到了一旁，“喂，女儿。”
“干嘛？”
花见开压低了声音，确定莫雪遥他们都没有往这里看，才附在她耳边说道：“警告你啊，画那种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的漫画可以，现实里你可别乱来哦。”
“什么呀——你不同意啊？”
“咳，同不同意另说，大部分人都不会喜欢这种的好吧。”
“老爸你不就喜欢？”
“我是另外的嘛，对不对？”花见开还得意了一下，“而且我这也就是叶公好龙而已啦——”
“噫，老爸你不要带台湾腔好不好，怪怪的。”花银银故意学着他的语气说了句话。
“咳，就是说，你别吓到别人，明白没有？我看你这几天和人家小遥腻在一块儿，都不像普通小姐妹关系了。”
“当然不是普通小姐妹啊，是很要好的闺蜜嘛——！真是的，老爸，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想歪了好不好？”花银银撇着嘴将花见开推到一旁，“小遥遥，我爸同意啦！”
莫雪遥还没彻底清醒，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低头看脚边的地砖去了。
“老爸，拜拜！”
“……你把你自己换洗的衣服带上。”
“带着呢！”
“好，玩得开心。”花见开朝花银银眨了眨眼睛，算是最后的提醒，而后就搂着自己的妻子钻进了刚停下来的出租车里。
“银银，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花银银的母亲在外面时，是一副贤淑良母的模样，着实让花银银很不习惯——她更喜欢那个有些娇蛮又有些可爱的老妈。
“放心放心~！我可不会添麻烦呢！”
莫雪遥耷拉着眼皮子没说话，她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在这就是添麻烦了好不好……”她低声地咕哝着，旁边的人都没有听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心中还是欢迎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习惯一个人在家做自己事情的莫雪遥，也变成了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了。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小区都没有几盏灯亮着，楼梯间里还有一盏感应灯坏掉了，莫雪遥在那剁了好几下脚都没亮起，反倒是更高一层的灯先亮了。
“我先洗，我洗得快。”莫文利第一个推进门，好像迫不及待似的，就冲进了盥洗室中。
通过破烂木门的下半部分，还能看到他那双满是腿毛的粗壮小腿。
说来也奇怪，明明父亲的毛发旺盛，莫雪遥却没有继承，或许是继承了来自母亲那边的基因？
“婉言在睡觉吗？”
“应该在吧。”莫雪遥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朝黑漆漆的房间中看了一眼。
几秒钟后，眼睛才适应只有微弱光芒的黑暗环境。
被褥有一团是隆起的，明显可以看到有个人躺在那里。
“睡得很熟……银银你等下可别吵到她了。”
“哼，小遥遥对婉言这么好，我吃醋啦。”
“吃醋也没用，小声点。”
“三个人睡得下吗？”
“我的床还算大了……挤一挤应该可以。”
“那我睡外面？”
“我睡中间怕不是要被热死，我还是睡外面吧。”莫雪遥又轻轻地将房门合上，在外面烧了两壶开水，父亲就从盥洗室里走出来了。
他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光着膀子不好意思地朝花银银笑了一下，然后就快步走回了大房间里，隐约间，里面似乎传来了莫雪遥母亲的抱怨声。
她睡觉很轻，哪怕只是轻微的开门声，也能将她吵醒。
花银银似乎也困了，她在飞机上并未睡过，这会儿已经哈欠连篇了。
“银银要不你先洗吧？”
“好……”
“快点洗。”
“嗯，话说，小遥遥，你家热水开关是哪个？”
“什么热水开关？”
“就是开热水的呀。”
“……哪来那种东西。”莫雪遥将一个灌满开水的热水瓶递给了她，“喏，拿去，自己掺冷水洗吧！”
“咦，这要怎么洗呀？”
“用毛巾浸水，不绞干，然后擦自己的身子啊，最后再倒下去，然后再抹肥皂，最后多放几盆水，多洗几遍就好了呗。”莫雪遥诧异地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小遥遥，你的生活真是太艰苦惹。”
“少抱怨了，快去洗！”
“以后要不要到我家洗？我家的浴室还蛮大的哦！”
“一边玩儿去。”莫雪遥翻了个白眼，“我在水果店的时候会去我干爹家洗的，还能泡澡呢！”
“噫，下次我也要泡！”
花银银说完后，就窜进了盥洗室里，然后忽然蹲下身，从破烂木门的下半部分伸出一只手来朝她招了招：“噗，小遥遥……你家这个哈哈——”
“别笑了行不行，有什么好笑的啊？”
“下面都破了一半了诶。”
“你才发现啊？”
“水会溅出来吧？”
“没关系，等下拖一下就行，你别故意往外喷就好了。”
“好吧好吧，我快点洗……”
大概是困意终于涌了上来，花银银今天洗澡的速度很快，洗完后也没见清醒，反而更加迷糊了，她一边哆嗦着‘好冷’，一边钻进了小房间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李婉言吵醒。
等莫雪遥洗完澡回来之后，就发现她已经和李婉言紧挨着睡着了。
李婉言在睡梦中没有醒来，只是本能地，像是八爪章鱼似的抱住了自己身旁的人。
花银银抱起来的手感可能比莫雪遥还好，软乎乎的，像是一个充满弹性的抱枕。
莫雪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那最近又发育了一点的胸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花银银往里面挤了挤，然后用最边缘的被子裹住自己。
幸好被子足够宽大，否则三个人都不知是否盖得住。
深夜的小区里，也不是绝对的一片安静。
莫雪遥大概是刚睡过几小时的缘故，这会儿还不够困，虽然闭着眼睛，但却一直没睡着。
在黑暗的屋子里，耳朵就变得极为灵敏，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
有行李箱轮子在水泥地上拖行的声响，好像有人大半夜的正打算出门，或许是为了赶一趟便宜的火车吧。
也不知是楼下还是对面的人家，传来争吵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男人的，只有女人的声嘶力竭和尖叫。
吵了好久，才终于听到男人的一声怒吼，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之中，而后就又是一阵东西摔落在地上的脆响。
“乒乒乓乓……”
夜晚的吵闹让莫雪遥更难入睡了。
吵闹终于在时间似乎不会流逝的夜里结束了，莫雪遥又隐约听见远方有传来酒吧躁动的歌声。
夜里的狗开始叫了，引得几只猫也‘喵喵’地叫了起来。
大冬天的，还有猫在楼下的草丛里配合（注①），发出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花银银转身抱紧了莫雪遥，而她却无人可抱了，只能抱紧了自己的被褥。
夜晚似乎没有安静下来过，但这些声音终究是渐渐远去了。
——因为她也在这轻微的嘈杂声中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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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此处引用了鲁迅先生写猫和猫之间交合时的形容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