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新店员
周四的傍晚，坐在水果店门口随意翻看着语文教辅材料的莫雪遥，已经看到不少学生背着书包、穿着校服，陆陆续续地放学了。
她看教辅材料倒也不是为了学习，只是纯粹闲得无聊，通过它看看下学期有哪些有趣的课文看而已。
教辅书里是包含课文原文的，甚至还有一些拓展阅读，即使翻看了一个上午，也仍旧是津津有味。
有时候莫雪遥也会很好奇，明明语文应该是对于中国人而言最有趣的科目了，为何还有人连这门科目都考不合格呢？
就算不喜欢用套路的方式回答问题，合格想来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倒不如说，语文合格应该是主课里最简单的事儿了。
“大小姐，你们正经高中也这么早就放学了啊？”小巷子里技校的学生也放学了，有个还算眼熟的家伙便打趣似的问道，他的同伴正在挑选水果——他们是买去自己吃的，所以只选便宜的。
“难道你们学校就不是正经学校了啊？”莫雪遥斜睨了他们一眼，反问道。
“那肯定不算啊。”这家伙竟然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你们看，大小姐回家了还这么认真的看教材书呢，难怪能考上好高中啊。”
“别看了，看了你小子也学不会——嘿，大小姐，这个香蕉你看都掉下来了，这么黑了肯定没人买了，要不我帮你解决掉？”
“去，一根五毛。”莫雪遥翻了个白眼，她对于‘大小姐’这个称呼总感觉怪怪的，但这帮小混混似的学生总要这么叫，又纠正不过来，便只能由得他们去了。
“你看我兄弟都买了一袋苹果了，送根香蕉不过分吧？”
“拿去拿去。”她不耐烦地低下了头，这会儿她正在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节选，虽然久仰大名，但其中的文字故事却还是第一次看，这会儿那么专注，却不是因为它有多好看，而是教辅材料上印了一个对照用的英文版，她正在用这玩意儿测试自己的英语水平呢——大部分貌似都能读懂的样子，或许这其实也不是真正的英文原版，而是经过简化过的英文版？
就像是文言文的翻译版本一样。
一到放学和下班的时间，水果店的生意就会多起来，然而可能忙碌一个傍晚，也没有别人给病人买水果花篮那么一单赚得多。
莫雪遥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帮忙的。
这就是有兄弟姐妹的好处。
反正总有懂事点的孩子会帮忙分担工作……
傍晚的夕阳并没有彻底沉入地平线以下，就被遍布于天空中的阴云给盖住了。
夜晚就这样提前到来了。
在那如墨般的雨点中，昏黄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在这昏沉的雨幕中，来往的行人更显匆忙。
水果店的生意因此也差了不少。
有时如果天气好，人们就更愿意在店里停留一会儿，但现在嘛，大概眼里就只有回家的路了吧。
莫雪遥倒是觉得这样更清静一些，她甚至可以舒舒服服地将脱了鞋的小脚架在柜台上，穿着白丝的脚丫总是没得空的拨弄着柜台上的东西——不是尝试夹起水笔，就是在那里戳着座机的话筒。
“老妈——还没吃晚饭吗？”只有当肚子‘咕咕’叫起来的时候，她才会想起来还有父母的存在。
——这句话每次都被母亲用来揶揄她。
“还在烧呢！”
“今天怎么那么迟啊？”
“才六点多，急什么。”
“咦，才六点多吗？”下雨让天色变得比平常黑得多了，在没有路灯照到的地方，简直就像是黑洞一般深邃，特别是那些小巷，更是充满了未知的感觉。
小时候就喜欢到那些小巷里探险，其实仔细想想，小时候不也遇到过那些盘踞在巷子里的小混混吗？
有时候甚至还主动‘招惹’他们呢！
然而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
大抵是因为小混混也有些许尚存的良知吧。
没有星空的雨夜，阴云似乎都显得有些寂寞。
水果店里空荡荡的。
那台外放的磁带机正在播放着时下的流行歌曲。
父亲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哼着歌，餐桌上摆放的菜肴逐渐多了起来。
“今天这么多菜吗？”莫雪遥捡了颗散落下来的葡萄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嚼着。
“今天你金奶奶他们都要一起来吃。”
“啊，陈叔叔也来？他不烧面吗？”
“每天吃面不腻味啊？”母亲一边炒着菜，一边没好气地反问道。
站在屋檐下边的莫雪遥歪着身子朝锅里看了一眼，那竟然是在做自己最喜欢吃的糖醋里脊。
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仿佛口水随时都会流出来一样。
对于她而言，糖醋里脊就是只有在宴请客人时才能吃到的美味佳肴了。
晚餐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昏暗的水果店似乎不太适合宴请客人。
父亲还特意点燃了那盏老式的煤油灯，挂在那根红色的麻绳上，随着窗外吹来的风一摇一晃。
让今夜的晚餐有了几分旧社会时的感觉。
那盏摇晃着的灯，就像是民国时期飘摇不定的国运一样，让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母亲的菜终于都快做完了，她在煮汤的时候，让莫雪遥去喊金奶奶。
便利店中的灯光格外明亮，从昏暗的水果店来到这里的时候，让她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今天店里站在柜台处的，却不是白天时的庄莲怜，而是一个胡子没有刮干净的普通男生。
他应该是刚高中毕业的样子，棱角并不是很明显，还显得有些青涩，身材微胖，看着倒是挺老实的样子，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乖乖的站在柜台前发呆半天。
晚餐的时候，金奶奶只是扒了两口，就回到店里，让他过来‘蹭饭’吃了。
莫雪遥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金奶奶称之为‘小王’。
毕竟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嘛，庄莲怜一个女孩子，晚上值班不仅累，还危险，所以就招了一个愿意晚上通宵工作的男生过来。
“小王啊，你多吃点啊。”莫文利用筷子指了指糖醋里脊，“这可是专门为你做的哈。”
“啊，谢谢。”小王感激地道了声谢，有些不好意思地夹了两块——然后就用它们吃干净了整整一碗饭。
“小王啊，什么学校毕业的？”
“呃，一个普通技校毕业的。”小王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自己的过去，只是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他就坐在莫雪遥的身旁，然而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避嫌，总之将位置挪得很远，反倒更靠近她的父亲一些。
不过，不善言辞的‘小王’却意外的能喝，两杯黄酒下肚，莫雪遥的父亲这会儿已经在胡言乱语了，但他却还像是什么都没喝过似的，顶多是脸色看起来微微泛了红而已。
莫雪遥很好奇他的酒量到底怎么样，不过还是按捺住了没有去试探。
否则恐怕会把对方给灌醉吧？
反正在同学之中，没有一个能喝得过她的……
黑夜中，只有在那路灯昏黄的光下，才能看到那细密的雨线。
庄莲怜在七点多的时候就被陈程接回了家。
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之所以会这么想，纯粹是因为莫雪遥亲眼看到陈程趁着金奶奶不在的时候，在便利店里买了一盒某品牌的避孕道具……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指不定哪天，庄莲怜的肚子就大了呢。
到那时候，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但对于陈程的父母而言，那应该都算是好事儿吧？
时钟已经挪到了‘八’的位置，莫雪遥的父亲都在考虑着开始收摊了。
然而这对于隔壁的二十四小时营业便利店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切的刚刚开始而已。
哪怕是在杭州，到了夜晚，治安也会下降好几个级别。
所以凡是通宵工作的人，工资都会高上几许。
毕竟谁也没法保证，在夜晚的时候不会碰到几个闹事的酒鬼。
哪怕有值夜班的民警，但在那时候，执勤效率肯定会变得非常低……
这还是在人比较多的大城市里，在小城市中，没有点背景的，恐怕都不敢通宵做生意吧。
水果店的卷闸门在临近九点的时候就已经被半拉了下来。
这会儿还会光顾店内的，基本就是些附近的农民工和环卫工人了。
他们一般也就挑选些快要烂掉的廉价水果，倒是不用走进店内。
这些水果能被卖掉，就算是不错了，起码可以减少亏损。
闲来无事的莫雪遥走到便利店前看了看，发现那个‘小王’就像是机器人似的，正在看着眼前的空气发呆。
这让她忍不住走进了店内。
“叮当”的声响让他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招呼了起来：“欢迎广陵——呃……”
“我来看看啦。”莫雪遥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店内，比之前来时还要种类繁多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你到几点才下班啊？”
“七点，呃，早上。”
“喔……你高中毕业了？”
“啊，没有，我初中毕业后就出来工作了。”
‘小王’的回答让莫雪遥沉默了很久。
其实在这世界上，有许多她习以为常，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一种奢望呢。
再仔细想想，如果父母的生活真的过得很艰难，那么她兴许也会在高中毕业的那一天，选择不去赌一赌大学之后出来的工作待遇，而是选择先直接去工作吧……？
每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公平过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