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城里一年比一年热了
城市里的夏天似乎总比乡下来得更快一些。
水果店的关门时间也延迟了不少。
父亲正悠闲地坐在门口抽烟，见到莫雪遥和李婉言抱着脸盆走过来，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好长一串烟圈，懒洋洋地把烟头丢在了地上，用脚尖熟稔的摁灭：“哟，姑娘们，洗澡回来啦？”
“老爸，装修进度怎么样？”
“水电刚差不多彻底弄好，还得调试调试……”父亲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哎，还以为这时候就装好了的呢。”
“哪有那么快嘛。”
“其实本来早就好了，就是不太熟悉，搞得反复拆了好几次才彻底搞定，现在绝对不会漏水了。”父亲大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也得去洗澡了，你们洗得爽不？”
“还行吧。”莫雪遥歪着头，顺了顺自己那即使擦过也依旧有些湿漉漉的长发。
一旁的李婉言默默地用手替她梳了梳，让毛糙的头发变得柔顺起来。
“今天好热啊。”莫雪遥拿起桌上写满广告的塑料扇子挥了挥，微风阵阵，但还是不够凉快，“一路走过来又出汗了，感觉澡白洗了。”
“有啥热的？坐会儿就凉快了。”父亲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将她摁在了自己刚才坐着的小板凳上。
莫雪遥将那写着「治疗不孕不育」广告的塑料扇丢到一旁，‘啪’地拍在了酥糖身上，这只懒猫根本连动都不想动一下，甚至还舒舒服服地侧下了身子：“杭州真是一年比一年热了啊……开电风扇吧今天晚上？”
“开什么开。”没等父亲开口，母亲就发话了，“再忍忍，这要真到夏天了你怎么办？”
“啊——忍不了啦——”莫雪遥摇晃着，就像是随着波浪飘动的海草。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此时当颗海草，最起码在水里还能凉快一点……
“遥遥现在怎么这么娇贵了？往年的夏天你可是到暑假了才开电扇的。”
“都说了一年比一年热了嘛！”
“就你热，其他人怎么不热？”
莫雪遥耷拉着眼皮子，完全不想辩论了。
最近母亲似乎老和她对着干似的，又或者说总看她不顺眼？
难道说是因为有李婉言这个对比在，就愈发的觉得女儿不够让自己满意了？
“遥遥的身体偏阳性，所以会容易感觉到热。”李婉言及时替她辩解道。
“对啊，就是嘛！”这一点莫雪遥非常赞同，毕竟曾经的她可是真正的‘阳性’呢！
母亲无奈地摇了摇头：“言言别老帮遥遥说话。”
“婉言她只是实话实说啦！”
最终，莫雪遥得到了一台老旧的小电风扇，据说是母亲和父亲结婚后的第一个夏天买的。
整个电风扇大概也就比莫雪遥的脸稍大一点，风力更是聊胜于无——但总比没有要好。
拿出这个，只是因为省电而已。
对于在农村里长大的母亲而言，生活中的每一分钱都必须精打细算。
虽然莫雪遥总觉得在这里省根本没必要，一个月能剩下个几块钱呢？
这话她没敢说，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说了，就会得到一句‘几块钱不是钱啊’的回复。
忙完了一天装修的父亲，又叼起一根崭新的香烟，去公共浴室洗澡了。
时间不早，金奶奶也已经在家休息了。
莫雪遥和李婉言这两个小孩儿，而且还是女孩子过去打扰一下倒是没关系，她反而会很高兴，但大男人的，还是别去麻烦老人家为好。
母亲得等父亲回来后再去，天气热了，睡得晚的人也多了，指不定待会儿还有什么客人上门呢。
反正一家人都住在店里，也不急着那么早关门。
座机的黑白显示屏上，时间终于跳动到了九点。
“小房间好热——”莫雪遥把装着脏衣服的脸盆往柜台上一摆，刚走进里头，就又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先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后半夜就凉快了。”
“后，半，夜……”莫雪遥的双目无神，“啊，婉言，我的睡眠时间又减少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学校吧，我觉得在乐队教室里都没这么热。”
在夏天的时候，屋子越小就越热，特别是这种还带个小窗的，白天阳光带来的热量都很难散发出去。
当然，也有利有弊，等到了冬天，这里面就暖和了。
只是在夏天的时候，肯定是有些难熬了。
“秋天怎么还不来呢？”莫雪遥躺在摇摇椅上懒洋洋地晃悠着，而母亲则拿着俩人换下来的衣服，趁着没什么生意，就在门外的水龙头前刷洗了起来。
“杭州哪来的秋天，都是夏天刚过，冬天就来了。”母亲拿着块大洗衣皂用力抹着，为了不让俩人的校服变得满是褶皱，所以每次都是用手搓的，别说搓衣板，就连刷子都很少用。
也因此，莫雪遥每次在校服上沾染到什么难以清洗的痕迹，免不了要被母亲数落个半天。
但毕竟洗衣服的不是自己，再怎么头疼也只能装作个没听见了。
时间久了，也养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特殊能力了。
李婉言拿着扇子给莫雪遥扇着风，水果店的门口还算凉快，感受着这徐徐凉风，她甚至觉得今晚就睡在这里也挺好。
夜晚的风确实慢慢地不再带那么多热气，穿裙子的好处在此时得以显现，风从裙下吹入，整个身子都会变得凉爽无比。
莫雪遥往大腿和胳膊上抹了些风油精，提前驱赶那些想要在她细嫩的肌肤上下嘴的蚊子们。
“婉言要不要也试试风油精？风吹来的时候超爽的。”
“好。”
“怎么样？”
“挺不错。”
“嘿，这可是我夏天不怕热的秘诀啊！”
“还秘诀呢，这事儿谁不知道啊？”母亲总要找着个机会损她一句。
莫雪遥撇了撇嘴，不继续说了。
李婉言抿着嘴，似笑非笑，微启的双眸就像是星空一样璀璨。
“喏，婉言，一起坐。”她往旁边让了让，靠在了右边的扶手上，摇摇椅很大，坐下两人也没问题，只要别剧烈的摇晃就行，“这种时候的乡下，很凉快吧？”
虽然俩人靠在一起会感觉更热，但心情却会变得轻快起来。
仰头望着天空，就像是俩人坐在同一艘宇宙飞船里在银河中漫游。
莫雪遥轻轻摇着椅子，失重感让穿梭于宇宙的想象变得真实了几分。
隔着一条小马路的便利店里，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正在进行着他的工作。
夜晚通宵的时间是由他负责的。
不过这会儿一般都很闲，不用做太多的事儿。
所以他总会望着窗外发呆。
这会儿，他的目光落在莫雪遥身上，但思绪却好像已经飘向了银河的尽头。
听说他最近想要辞职了，好歹是一名大学生，他想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工作。
即使他的专业很少有需要的地方……
不知等他辞职了之后，金奶奶又会招来个什么样的员工。
不过员工变来变去的这很正常。
那里就像是整个流动社会的缩影。
陈程提着个冒黑烟的煤油灯，正搂着庄莲怜朝小巷里的技校中走去。
莫雪遥把一只手塞在李婉言怀里，趴在椅子扶手上大喊道：“陈程——这么晚了跑哪儿去啊？”
“怜怜说想要夜晚探险，就带她去技校里逛逛。”
“那算哪门子的探险啊？”
“我们翻墙进去，而且这所技校里住校生不多。”
“那也没什么好探险的吧，除非是废弃的学校或者医院，那种才刺激嘛！”
“这、这样的已经挺刺激的了……”庄莲怜的小脸红扑扑的，暗金色的发丝有一部分搭在陈程的肩头。
距离上次染发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她似乎没有重新再去染过，所以根部已经长出了不少黑色的头发。
原本纯粹的暗金色长发，现在变成了黑与金混杂的颜色。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在她的身上，还是有一股大小姐的感觉呢。
那些技校的男生总是开玩笑似的喊莫雪遥大小姐，她觉得这称呼还是给庄莲怜更合适。
“早点回家，不然你们爸妈要担心的。”母亲关心地喊道。
庄莲怜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而陈程则十分果断地选择了无视。
对于陈程来说这很正常，毕竟他连他爸妈的话也经常无视。
只有庄莲怜的话他才会去认真的听。
远处的稻田里传来了几声蛙鸣，伴随着一轮金色的月亮高高升起。
现在倒还算是冷清的了，等到盛夏到来，那可到处都是蛙鸣、虫鸣，由它们来演一曲奏夏日的交响乐。
椅子躺得太舒服，以至于莫雪遥都困了，她用最后的清醒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水果店的小房间里，一咕噜地倒在了床上。
然而躺在这闷热的房间里，即使开起了电风扇，她也有点睡不着了，甚至开始变得越来越清醒。
“老妈——该换席子了吧……”
“过几天再换，万一降温呢！”
“呼——”莫雪遥看着李婉言穿着夏日的轻薄睡衣，即使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肌肤的触感。
有些冰冰凉凉的，当个冰块抱着似乎正好。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困吗。”
“啊，现在就又不困了，好闷好热……”
“躺一会儿就会想睡了。”李婉言调整了一下电风扇的角度，让它尽可能的只对着莫雪遥吹，这才躺在了这张狭小的钢丝床上。
“啊，真是一年比一年热了……”莫雪遥的抱怨声越来越轻，到最后就像是梦中的呓语般消失不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