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突然想起来忘了什么
2001年5月11日，这是本月的第二个星期五。
——上一个星期五时，迎来了立夏。
几天的炎热大晴天后，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天的雨。
这雨和太阳仿佛在争夺时间似的，只要雨一停而且又是白天的话，太阳就迫不及待地冒出来，把地上的、屋檐上的积水一口气蒸发干，让刚披上外套的人们又不得不换上短袖，然后没过几个小时，一场大雨又来了。
这样的事情在一天之内会反复上演，就像是一场未决出胜负的拉锯战。
母亲节的活动广告已经在整座城市中到处乱飞了，即使是迟钝的莫雪遥，也猛然想起这个节日的临近。
而也因为计算起了日子，才猛然想到自己也忘了一件事。
“啊，婉言！”把书包背在前面，正打算迈上台阶的莫雪遥突然回过头来，睁大了那双天蓝色的眼眸问道，“你的生日好像就是五月份来着？”
“五月五。”李婉言笑盈盈地回答道。
这样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这张脸上，可就显得有些恐怖了。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咳啊，那个，我，忘了！抱歉抱歉！完全没记住你的生日……今天才想起来，去年好像是五月份过的来着。”
“嗯。”
“对不起啊……”莫雪遥清了清嗓子，不敢直视她，只敢侧过小脸偷偷瞧她几眼，当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后，又立马立直了身子，仿佛在参加军训一般。
“没在意。”
“唔。”
“妈妈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就想不起来要过生日了，以前只有她记得。”
“啊那什么，下次我一定记着！要不今天回去补上？”
“不用。”
“咳。”莫雪遥感觉愈发的不自在了。
耳中只有小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一只手冷不丁地拍在她的肩头，吓得她一哆嗦，本能地反手就是一拧。
除了刚才感受到的莫名压力，还有一些是初中留下的习惯。
因为初中的时候，男生们之间老是喜欢把手放在对方肩膀上，倒不是为了吓人——而是为了在洗完手后用来擦干。
有的家伙还故意上完厕所不洗手和人搭讪，以至于让莫雪遥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其实高中两年差不多也快把这习惯给忘了，刚才只是应激反应，让还没彻底被遗忘的本能反应重现了一下而已。
李婉言的眉头微微拧着，不过眼神却是平静得如同毫无波澜的井水般黝黑深邃，但如果舀起一瓢，又会发现其实是那样的清澈甘甜。
莫雪遥这才发现，她拧到的是李婉言的右手。
即使过去已久，手腕上的伤疤也依旧醒目。
“啊啊……痛不？”莫雪遥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想要用手揉揉，又怕这样会变得更痛。
“不痛。”她却只是微微扬起了嘴角，将右手藏到了身后，“走吧。”
“没生气？”
“遥遥觉得我生气了的话，那我就真的生气了。”
“咳……”
“生日是无关紧要的。”李婉言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轻轻撞了撞她，“重要的不是生日。”
她用两句话说了同一个意思。
莫雪遥总觉得还有言下之意，但她却闭口不言了。
“那我等下给你弹一首生日歌吧！”
李婉言抿着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到底是要听还是不要听呢？
莫雪遥挠了挠头：“婉言以前也不是每个生日都过吗？”
“也过，但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吃得稍好一些。”
这个稍好一些，莫雪遥很明白——大抵也就是能吃到点肉而已。
而且很有可能只是最差的肉末。
“咳，我的生日嘛，其实也不常过，因为总是在过年期间，很容易就被其他节日给冲掉了，哎呀，去年是，今年也是……”
“明年一定会过的。”
“这个我倒是无所谓啦，相比自己过生日，我倒是觉得给别人过生日更有意思。”
“怎么。”
“大概是觉得……比较热闹？还有就是用不多的零花钱挑一些能让人喜欢的生日礼物，也是个不错的挑战。”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忽然间同时笑了。
但又很快就收住，就这么一直走到了顶楼。
已经能听到里头传来吵闹的声响了，练习还未开始，大家好像正在胡乱地玩着乐器，不合拍的音调交缠在一起，听得人耳朵都有点疼了。
“婉言要不要试试加入乐队啊？很有意思的。”
“不了，没有时间。”
“也是，有时候你被叫去帮忙批改试卷或者组织班干部活动什么的，好像事儿确实挺多。”
“嗯。”
“不过也可以不当班长嘛！”
李婉言用左手捏着自己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摇了摇头。
莫雪遥没再说，只是本能的感觉到，或许当班长这件事对她来说很重要。
……但，为什么会觉得很重要呢？
明明她总听到其他班的班长抱怨着这个职位事情多又忙，还要天天受气，一点意思都没有来着呢……
“姝儿——！”刚推开门，就听到花银银轻揪着虞姝的耳朵在大喊，“快把照片删掉！”
而墨筱笑和墨竹莜俩姐妹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妹妹更是抱着姐姐用力锤着桌子，眼泪鼻涕都一块儿流了出来。
“不要为难姝儿啦，留作纪念不也蛮好的嘛？”王佳乐忍着笑拉着花银银的手，像是在‘劝架’。
雪先生正坐在莫雪遥的琴凳上，一边吹着口琴，一边弹着电子琴——但完全没有音律可言，就像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门外汉。
原来刚才那嘈杂的噪音竟然是他发出来的……
说起来，雪先生竟然也在起哄？
平时下课的时候高缘他们也经常会跑到雪先生那聊几句，该不会是被传染了吧？
莫雪遥有些担忧，脑海里想象出了有着高缘和刘小伟性格的雪先生，又想象着他露出那同样猥琐的笑容，顿时就脊背发寒，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这糟糕的想象给甩了出去。
“在干嘛啊你们？”莫雪遥窜到了花银银身旁，“干嘛欺负虞姝？”
虞姝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似的，可怜兮兮地望向她，但还没等莫雪遥询问发生了什么，她就先忍不住笑了出声。
墨竹莜笑得更大声了，甚至还吹出了个透明的鼻涕泡来。
“噫——”这帮女孩子在没有男生的地方，真是完全不在乎形象啊。
想这些的时候，莫雪遥显然是没把雪先生给计算在内。
“不准给小遥遥看！”花银银想要抢下相机，但却被她先夺了下来。
“哦哦？让我看看拍到什么糟糕的东西了？”数码相机的优点就在于随时都能查看刚才的照片。
“噗咳……”雪先生终于也憋不住了，他放下口琴，先对着莫雪遥说了声‘抱歉，没经过你的同意用了琴’，然后就终于止不住地，爽朗地仰天大笑了起来。
还好还好，不是想象中那样猥琐的笑。
即使是‘取笑’别人，也显得那么光明正大。
这让莫雪遥愈发好奇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照片会让他们感觉那么好笑呢？
花银银想要抢走相机，然而莫雪遥已经翻到了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怎样滑稽的鬼脸啊。
不仅不像是人类能够做到的，而且……甚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原来花银银的面部表情竟然是这么的丰富。
简直和李婉言是完全对立的两个面。
“噗，咳……哈哈哈哈……”莫雪遥终于忍不住放肆地笑了出声，“这张，这张绝对要留着，作为纪念！”
“删掉——！！！”花银银的声音尖锐得像是刚烧好的开水。
但大家却反而笑得更加停不下来了。
好不容易停下来，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但当看到花银银的脸时，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出那副画面。
然后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删掉删掉删掉！”她终于从笑得没力气了的莫雪遥手里抢走了照相机，将照片给删除了。
听到那声删除音时，不知为何，大家感到非常的遗憾。
不过当花银银对准众人那夸张笑脸摁下快门的时候，大家都开始感到不对劲了。
“花——银——银——删掉——！”这下，两极反转了。
乐队教室里，见不到众人练习乐器的场景，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等终于缓过神来时，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幸好星期五放学得早，大家还有很多时间可供挥霍。
吵吵闹闹的乐队教室里，终于响起了不那么整齐的合奏声。
现在和以前又有了些细微的差别——因为加入了吉他的声音。
而这声音却并非吉他发出的，而是虞姝那台肩背式键盘发出的。
音乐合成器这种东西，理论上来说只要技术足够强，一个人就能组成一支乐队。
李婉言始终都像是个局外人。
不过她却很乐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现在一切安静下来，她就在自己常坐的那张桌旁坐下，听着像是为她演奏的歌，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莫雪遥。
一旁的墨筱笑也是如此。
两个‘姐姐’在这方面，似乎有着某种特别的默契。
“坐在这里看不太到莜莜呢。”墨筱笑托着腮帮小声地笑道，“还是婉言好，能一下就看到小遥。”
李婉言没说话，假装自己正在认真地写作业。
但其实每次在这里，她基本都是写一些简单的抄写作业而已。
——毕竟做题的作业，需要更多的注意力用在思考上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