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父亲（上）
2001年10月31日。
今天是万圣节，不过这个节日对于此时的中国而言，流传度还远远不算广，只有少数的店铺趁此机会进行庆祝。
当然，打折力度也相当有限，大多都是九点五折，这甚至比别人还下来的价格还高些呢。
最近到访雨空高中的别校领导或者教育局领导不少，他们分批而来，几乎每天都有。
这让校花校草的选拔大会不断地延后，这都是十月份的最后一天了，却仍旧没有真正的开始。
按照沈可琳的广播，这校花校草的选拔，都已经延后到十一月份了。
雨空高中依旧显得十分繁忙，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却有维修的工人们来到了学校。
他们是来修补大理石与瓷砖的。
听起来轻松，但却是一项累人的活。
不仅琐碎，而且很耗费体力。
为了省钱，甚至没有雇用小工。
阳光下，灰尘飞扬着。
这是星期三的第一堂课，地理。
如果放在初中，那么它就只是一堂可有可无的副课而已，但放在高中文科班，却是一堂每个人都必须仔细听的主课。
而此时，刘小伟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哪怕那实际上看不到什么。
反倒是让王佳乐有些误会，鼓着腮帮嘀咕了一句：“你老看我干嘛？恶心死了。”
“我看你干嘛？”
“刘小伟。”作为教导主任的银铃，上课的氛围向来严肃，“在嘀咕什么呢？刚才讲到的内容有没有听进去？”
“呃……有……”
“那你来黑板上把这道题完成了。”
刘小伟显得有些尴尬，走到讲台上的动作，都因此而变得扭捏了起来。
“咚——咚——咔——”施工的声音不断地在校园里回响着。
震动让窗框上都簌簌地落下几许灰尘。
第一堂课的铃声悠悠然地响起，讲台上的银铃又嘱咐了几句，才夹着教科书离开。
对于高三的学生们而言，五分钟的下课时间，是那样的弥足珍贵。
“小遥遥，去上厕所嘛？”花银银冲着她高声喊道，阳光下飞舞的尘埃因为她的大喊声而变得像是狂风中摇曳的落叶般胡乱地旋转了起来。
坐在位置上的莫雪遥将脸颊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巧精致的牙齿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白皙。
教室中传来煎饺的香味。
老板的用料显然相当实诚，否则不会有那么浓郁的油香味。
“小遥，我刚才笔记没抄完，能借我下不？”
“嗯，你拿去抄吧。”莫雪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
毕竟不是每一个学生都能一边在大脑中理解和整理，一边将笔记完全抄下来的。
四十五分钟的上课时间其实很短，每一位老师都在争分夺秒。
到了高中，天赋的作用逐渐体现了出来。
有些人即使再勤奋，也很难弥补天赋的差距了。
比如叶半夏吧，她几乎每一节下课都在整理着课堂笔记，但每一次考试，却也仅能勉强及格而已。
她脸上本来有些消退的青春痘又爆了许多，压力让她脸上的黑眼圈都加深了不少。
莫雪遥在这个时候也才终于发现，原来她能在初中时快速跟上进度，并不仅仅因为自己在那个时候足够努力，更是因为自己的理解能力比别人更强。
天赋决定了成败，这样的事实，实在是有些残酷。
高中的知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其实每一个人都能学好。
但问题就在于——时间是有限的。
于是在这种时候，天赋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这是一个容易让人感到精神崩溃的时期。
——无论再怎么努力，却没多少进步，反倒是与其他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坚持，继续努力下去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莫雪遥正在转着笔，不急不缓地消化着上节课刚学到的知识。
即使只有五分钟，下课时，班级里也依旧喧闹无比。
特别是男生们的大喊声，甚至能震得莫雪遥放在桌上的水笔都一跳一跳地往下滑。
叶半夏正趁着下课那短短的五分钟，不断地背诵着上课时讲的重要内容。
有男生正在嘲笑着她，这么简单的内容竟然都没记住。
她皱着眉头，嘴巴却依旧不停。
其实，在高三时，最让人深受打击的大概不是学不会，而是有的人比自己懈怠得多，却能一学就会，而自己，却要琢磨很久。
好在这是文科班，女生们还是有些优势的。
每次下课的时候，理科班那边传出的‘嘲讽声’才更为响亮。
隔壁也就一半，女生只有十来个，那可是理科生的尖子班。
大部分女孩子们能勉强跟上进度，就已经付出巨大努力了。
不得不承认，在文理这方面，男生和女生，真的有天然造成的天赋之别。
莫雪遥托着腮帮，用笔盖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五分钟很短，仿佛根本没休息过似的，下一节课就又来了。
高三的时间，就是这般的紧凑。
没有天赋，没有毅力，或者内心不够强大的人，很难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下坚持下去。
新时代的高考依旧继承了旧社会的科举制度，它的各种难度，本身就是在筛选着群众。
内心强大，天赋足够，勤劳努力，这三样，最起码得有两样才能考到好的学校。
莫雪遥摩挲着课桌上粗糙的纹路。
那上面有不少前辈们刻下的字。
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意义，最大的作用，可能也就只是在抚摸那种凹凸感时，让人缓解一些压力而已。
课桌上刻下的字，当然不是什么「早」，又或者是伟大的「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刻下的，只是对于学业和生活的抱怨而已。
一只臭屁虫晃悠悠地飞到了莫雪遥的桌上，被她‘啪’地一下就给弹开了。
“啊——困……”莫雪遥的同桌周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嘴张的，甚至让人怀疑崩把整张桌子给吃下去。
“有那么困吗？”莫雪遥舔了舔牙齿，“你总是一副马上要睡着的样子。”
周勇有些无奈：“写作业写得太晚了啊……”
“作业不是四五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了吗？”
“哈？你四五个小时就做完了？”
“啊，不然呢。”
莫雪遥轻轻叩了叩课桌，小拇指没得空似的将封住桌脚的那块木皮抠下了一块。
周勇有些痛苦地挠了挠头：“唉，我以前以为只要努力就能解决一切，现在才发现，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哈？”
“没什么……”周勇挠乱了头发，“以前的时候，老师总说我们能浪费的时间不多了，我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才真的觉得，确实不多了……”
“努力学就好了，我初中的时候也是靠自己努力跟上进度的。”莫雪遥勉励道，但却让对方的笑容更加勉强了。
相比较其他科目，语文课几乎是没有太多难度增加的。
也因此让第二堂语文课时间都变得比平时快了不少。
还有同学调侃，就目前的文化水平而言，二班的不少学生都能上民国时期的北大了。
如果穿越时空的话，甚至能见到当年仍在北大任职的周树人先生。
星期三的第三堂，是体育课。
一个难得能让高三学子们放松几许的课程。
只要完成刚开始的慢跑，之后就能完全的自由活动了。
这段时间的雨空高中，空气并不算清新。
尘埃总是在四散着飞扬，因为那些墙体上与地面上的大理石，有不少都磨损严重，这段时间正在换新的。
仅仅只有四五个工人,却要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完成全校的修缮工作。
“喝——呃——”趁着自由活动时间在花坛上休息的莫雪遥,看到一个伛偻着身子的中年男人正从自己身旁走过。
他独自搬着好几块大理石,摇摇晃晃的,看着十分费劲。
他的胡子乱糟糟的,显然许久都没有好好打理过了。
而他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勉强。
虽然只有几块大理石,但莫雪遥却觉得他已经承受了上百斤的重量。
在这个凉爽的秋天。
其实即使稍稍运动,也不会流下多少汗水。
然而,他身上穿着的衣物,却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
那朴素的,甚至有破洞的衣物,能露出他那古铜色的肌肤。
刘小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似乎想喊出他的名字,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莫雪遥的目光重点落在了那个瘦削的男人身上。
他的手臂肌肉要比腿部的夸张许多。
“喝——啊！”不仅要铺大理石，还要自己支撑住重量。
雨空高中今年的修缮，是将原本贴在墙壁上的瓷砖，全部换成了一平方米以上的大理石。
那个头发乱糟糟，还残留着许多头皮屑的男人，费劲地，一遍又一遍地搬运着石料。
不仅要搬运，还需要切割，然后再用特制的材料‘贴’在墙壁上。
据说是叫什么外立面翻新。
刘小伟在休息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莫雪遥也因为他，而多看了他几眼。
同样的瘦小，同样的头发上满是头皮屑……
他干活的时候，那黄白色的头皮屑就簌簌地落下。
“咚——咚——”
敲击声不绝于耳。
路过学校门口的小女孩儿问着自己的母亲：“妈妈，他们在干嘛呀？”
“在干苦力，你以后可要好好学习，不要像他们那样哦，在外面风吹太阳晒的，你看，多辛苦，你好好学习，就能坐办公室去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