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雨中等你
远处的街道像是起了雾似的朦胧，路灯的光芒变成了一个个淡黄色的光圈，越是远的就显得越是黯淡，仿佛已被夜色吞噬。
雨空高中的校门口学生寥寥，教学楼里的灯也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了。
只有宿舍楼那边还有不少房间亮着。
保安大叔站在保安亭的屋檐下，伸手象征性地遮了遮风：“这雨总算快停了啊。”
“大叔，明天见！”有学生背着书包从门口跑过，像是一阵轻快的风。
“小子还真有精神啊，跑慢点！雨天路滑！”大叔歪着头，用力挥了挥手，声音传出很远。
有人从远处又回了他几声大笑。
这会儿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大概是晚上九点钟左右。
在这个年代，九点钟就有许多公交车已经停班，或者只剩下最后一班了。
万一错过车，就只能想别的法子回家了。
或许是打车，又或许是通过还没停班的车进行转车，来来回回的兜点圈子，还得祈祷路上快点，才能不错过中转需要的公交车。
所以这时候才走出教室的学生，如果住得稍远，那就得抓紧时间赶往公交车站了。
周勇今天也是迟出来的学生一员。
他的数学成绩一直没有起色，相较于其他比较稳定的学科，如果数学进步，就能在总分上跨越许多名次，所以数学老师静蝶今天就把他单独叫到了办公室进行一对一的辅导。
虽说一个小时学不会什么太多的东西，但最起码稍稍梳理了一下混乱的知识点，让周勇理顺了基础的东西。
虽说上课很严肃，但一对一辅导时的静蝶老师却意外的耐心，虽然依旧是板着张脸的样子，但却并不会生气，甚至放慢了语速，好让他能够听得懂。
“呼……”走出来的时候，他深吸了好几口雨后带着泥土和草木味道的空气，还在想着刚才的数学公式应该怎么套用。
隐约间，他感觉有人正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地撇头望去。
那是一个大概快有一米七，身材还算高挑的女孩儿，修长的大腿格外匀称，那双巧克力色的黑色丝袜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再往上，是一条灰色的羊绒短裙。
上身穿着一条略显宽大但很轻便的黑色皮夹克，平添了几分飒爽的帅气。
她的脖子上裹着一条红底黑线的围巾，乌黑的披肩发有几缕被夹在了里头。
那双如同古井般深沉的眸子也正对着周勇，然后忽然轻轻眨了眨眼睛，就像是水面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涟漪。
他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是天听蝉！
她又一次不打招呼的出现在了他的校门口。
周勇用力挥了挥手，快步走上前去，踩得校门口的浅水洼‘啪嗒啪嗒’地作响。
“哟，好巧！”
“我在等你。”天听蝉将目光挪了回去，他走近了反倒不看他了。
“咳……咋了？”
“没什么，闲着无聊，出来逛逛。”
“这个理由上次是不是用过了？”
天听蝉一时语塞，忽而又转移了话题：“我买了两个冰淇淋本来想请你一个的，可惜你一直没出来，所以第二个我自己吃完了，害的我吃多了。”
“啊？这也怪我？”
“那当然。”
“蝉哥，你这皮衣挺帅啊。”周勇有样学样地转移了话题。
“帅气吧？”
“再来辆摩托车更帅了，就往旁边一靠，哇，啧啧。”
“想不到你还喜欢这种调调。”天听蝉抿嘴笑着，用一根食指用力戳住了他的额头。
周勇十分配合地往后一仰：“刚下过雨啊。”
“嗯，你运气不错，刚停。”
“那挺好。”
“你还有回家的公交车吗？”
“没事，回我家的公交车最后一班要到十一点半，早着呢！”
天听蝉缓缓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上衣和裙摆，似乎察觉到了周勇在她大腿周围晃荡的目光，忍不住笑道：“怎么，你也想摸啊？”
“不想、不想……”周勇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用力摆了摆手。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个‘也’字。
“要不你自己刮了腿毛穿丝袜试试？”
“啊……算了……”周勇也不是没有过那种体验。
但怎么说一整天都紧绷着也不是个事儿嘛。
“走吧。”
“啊？”
“我和你顺路，所以一起坐公交车回去吧。”
“不太顺路吧？”
“差不多顺路的。”天听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自己却已经走在了前面。
她穿着一双漂亮的棕色靴子，踩在沥青马路上的声音很清脆。
深蓝色的天空像是洗过了似的干净，连带着天上的星辰都近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一不小心坠落而下。
晚上回去的公交车很空。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正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车子在公交站台前甚至都没完全刹车，车门开着，正在进行着一小段滑行。
看到快步走来的一男一女，司机才用力踩下刹车，让唯一一位坐在后排塑料椅上的施工工人用力晃了晃，戴着安全帽的脑袋在前座椅上用力磕了一下。
车厢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周勇快步跑上公交车，连带着天听蝉的那份硬币一起投了进去。
“我帮你投了！”周勇回头喊道。
“哦。”她没说谢谢，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俩人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旁边的半梦半醒的工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挪着疲惫的身躯坐到了最后一排去。
车厢里的灯随着车子的启动而关闭了。
街道上昏黑的夜色融进了车里。
周勇看不到身旁天听蝉脸上的表情了。
但黑暗也同样能让其他的感官变得敏锐起来。
他能清晰地嗅到她身上的香味。
像是薰衣草的味道，或许不是来自于身体上，而是来自于洗得很干净的衣服上。
在夜晚，窗外的灯光总会格外的吸引眼球。
每当驶入没有路灯的黑暗街道中的时候，周勇的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前方那明亮的车灯一起往远处望去。
黑夜让每一条无灯的路都像是一条条没有山壁的隧道。
一路很安静。
没有人再上车。
唯一的另外乘客——那个戴安全帽的工人大叔，已经仰着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脏兮兮的嘴角流淌出一些浑浊的口水，伴随着一阵沉闷而压抑的鼾声。
无论何时都十分甜美的报站女声响起，周勇站起身，却发现天听蝉已经在下车口处等着了。
到了车站并不代表就到家了，还得穿过一条小河才行。
那里没有路灯，商店距离也有好几百米，四周都是漆黑的一片。
好在拱桥足够宽敞，走个人倒是不至于跌落进水中。
事实上如果没有路障，就连汽车也能从这里通过。
漆黑中，靠着远处投来的微光和天空中些许的月光，周勇站在河边看了几秒，踏上了拱桥。
“你看得见？”天听蝉有些惊讶。
“看得见啊。”周勇回答得理所当然，“虽然闭着眼睛都能走，但还是小心一点，稍微辨认一下再上桥，主要是这里还有一个同样材质的码头，刚走上去不会立马发现不对，走几步路掉下去就来不及了。”
“有人掉下去过吗？”
“应该是有的吧，我听说是有。”周勇不太确定地挠了挠头，“你要不沿着拱桥的栏杆走？放心，栏杆是没有大空隙的，不会掉下去的——那点缝，可能连条狗都塞不过去吧。”
“……”
“话说，蝉哥，你是不是又高了？”
“一米六八了。”
“什么时候量的？”
“今天。”
“长那么多了啊，都快和我差不多了。”
天听蝉斜睨了他一眼：“要不分你点？”
“我靠，虽然我不算高，但也不算矮吧？”
“你多高？”
“一米七三吧。”
“有点矮。”
“比你高啊。”
“我是女孩子。”
“啧，蝉哥你以前还老说让我喊你哥呢！”
天听蝉歪过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大概是因为黑暗，以至于二人没有太多的距离感，以至于周勇在她转过头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甚至能感受到她脸庞上些许绒毛的晃动了。
又或者只是错觉。
但总之很近就是了。
拱桥的另一头倒是有灯，些许辉光洒了过来，让后半段路亮堂了许多。
虽然依旧昏暗，但总比几乎看不见手指的黑暗要好得多了。
拱桥的栏杆上坐着一个身影，就在周勇想多看几眼的时候，那道身影忽然消失在了夜色里。
然后，二人就同时听到‘噗通’的落水声。
这条小河的水流并不湍急，但仍旧算是流动着的水。
周勇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听蝉就忽然冲到了前方，趴在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眯起了眼睛。
借着辉光，她看到有一个身影正在本能的扑腾起一团水花。
天听蝉将皮衣脱了下来，塞到了周勇怀里，然后二话不说的就跳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五秒钟里。
周勇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反应过来天听蝉是下水救人的时候，她已经抓住了落水者的手臂。
看起来是个孩子。
他用力挣扎着，不像是想活命，倒像是想让自己沉入水底。
周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上忙。
却发现天听蝉的力气意外的大，竟然将那个孩子紧紧拽住，硬生生地快速拖到了岸上。
在黑暗中，这条还算干净的小河仍旧给二人身上染上了几许水腥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