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拜年
（一）
二零零二年，是一个人口正朝着城市聚集的年代。
虽然仍有许多年轻人留在农村，但愿意出来打拼的，有不少都已在城市扎了根。
逢年过节也并不总是回去，有时也会像莫雪遥一家这样，留在城里过年。
其中就有不少亲戚朋友，既然没什么事，当然得去走动走动。
所以，一家人今天都起了个大早。
……
（二）
早餐是一条蒸熟的鲫鱼。
别误会，这并非昨天钓鱼的唯一成果。
事实上昨天根本就什么都没钓到。
这其实是昨天返回的路上，从一个钓鱼的小老头儿那里买的。
一条大概比父亲巴掌大一些的小鲫鱼。
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都出来钓鱼了，说什么也得带点回去，哪怕买条鱼也行。
所以，这条小鲫鱼就变成了今天的早餐。
虽然肉质很嫩，但莫雪遥向来是不喜欢吃鲫鱼的，只因为里面的刺实在太多。
所以基本就是母亲一个人慢慢的吃。
桌上还有一盆炒起来的野菜，那味道又苦又涩，但母亲却是大把大把地往自己碗里夹，顺便还给莫雪遥与李婉言夹了一大堆。
“啊——不要这个！”莫雪遥那穿着拖鞋的小脚用力拍了拍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这个太难吃了啊！”
“多吃点，对身体好，促进血液循环的，还可以让头脑更清晰。”
“那是被苦得清醒了好吧。”她用力翻了个白眼，把这一大把菜全夹进了李婉言的碗里，“婉言，帮我消灭掉吧？”
李婉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放在桌下的脚轻轻撞了一下她的拖鞋。
“你啊，自己吃，多少吃一点，快点。”母亲却不罢休，仍旧要给她夹去一大口的量。
“哎呀，不喜欢吃就别让她吃啊，到时候又浪费。”父亲刚开口说了一句，母亲就把那一大把野菜全放到了他碗里。
“你也吃！你怎么也和小孩子一样的挑食啊？”
“耶噫——”父亲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那张粗糙的脸庞上的痣都挤在了一块，“噢哟，噶难吃的东西我的不要。”
“让你吃你就吃！”
“好好好，吃吃吃……”
这时候，就体现出家庭地位来了。
……
（三）
大包小包的年货往车上拎，这些都是拜年要送的礼物。
什么香肠啦、烤鸭啦、茶叶啦、香烟啦……
都是些生活中每个人都用得上的玩意儿。
哪怕自己不用，也可以再转送给别人，完全不会浪费。
当然，红包袋也是准备了一大摞，毕竟要去的人家里，各个都是有小孩的。
少的一个，多的有两三个。
还好有面包车，否则这些东西还真装不下。
就算每个人拎一点，那也得重死了。
当然，倘若没有面包车的话，那大抵也不会带上这么多东西去拜年吧。
这一车，也得花上不少钱。
说是去拜年，或许也多多少少有点炫耀的成分在内？
展现一下自己现在的生活条件，已经比以前好得太多了之类？
在莫雪遥的胡思乱想中，面包车缓缓开动了起来，大年初三的早晨，城市的街道还是空得像是少了九成的人。
原本热闹的街边商铺也清一色地关上了冰冷的卷闸门。
但倒是还能看见街边卖烤红薯的老头，他在寒风中哆嗦着，鼻头红得像是肿起来了一样。
在这样的日子里，真的会有生意吗？
莫雪遥对此表示怀疑。
然而，这大概就是生活吧。
起起伏伏的，总是得过。
就像生意也有旺季和淡季一样。
……
（四）
面包车开在平时繁华而热闹的市中心，这里是武林门，莫雪遥的二伯就住在这里。
也就是父亲的哥哥。
他们的年龄差距很大，与其说是哥哥，倒不如说他像是父亲的叔叔更为合适。
那头发已经白了一半，黑发夹杂在其中，脸庞有些沧桑，不过精神倒是很好。
和常年在市井中摸爬打滚的父亲不同，这位二伯明显有一种知识分子的气质，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
二伯其实并不总住在杭州，只是他妻子的老家在这里，所以偶尔会过来住个一段时间而已。
“阿利来了，稀客。”他笑着点了点头，既不显得热情，也不显得生疏。
“二哥！”父亲像是个杀猪的一般，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了啊，又是一年多了！”
二伯只是和蔼地笑：“你是我们家唯一不愿意好好读书的，当年老爷子让我们不得接济你，不知最近生活得如何？”
“哈，挺好的！来，这是给你们带的年货，新年好啊！”父亲大笑着，将手上拎的两只酱鸭递了过去，身后二伯的妻子赶忙接住。
而母亲则把一盒茶叶和两条香烟放在了沙发上。
“来，小遥，婉言，这是二伯。”
“二伯好。”
“二伯好！”
俩人都打了招呼，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装修精致的家。
这屋子里还有书房，书桌上摆了一台液晶显示屏的电脑，对于莫雪遥而言，那简直就是超越时代的高科技产物。
电脑是开着的，上面有一张相当复杂的图纸，看样子还在绘制中。
早就听父亲说起过，二伯是一位桥梁工程师，虽然不算特别厉害的，但也算是高级人才了。
“哎，小遥。”
“啊。”莫雪遥惊奇的是这位不怎么见面的二伯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至于认出自己来倒是不稀奇，毕竟她那蓝色的眼睛，一看就有祖上的血统嘛。
“呵呵，小的时候，我记得你还是个假小子呢，眼睛也不是蓝色的，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咳……”
“来，都沙发上坐一会儿吧，喝点茶。”
二伯正说着，厕所里走出一个高鼻梁大眼睛，颧骨有些高的年轻男人来。
他大概一米八的样子，长得很是英俊。
“这是你妹妹。”他介绍道。
“你好。”他爽朗地一笑，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妹妹都长这么大了啊，真漂亮。”
“呃，你好……”
“这位是？”
“也算是你的妹妹。”
“你好你好。”
走亲访友拜年嘛，就是寒暄。
如果是不太熟悉的亲戚，就会让孩子比较尴尬。
二伯的儿子已经是大学毕业好几年了，目前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作为房屋设计的图纸工程师，他每年有大半年都要外派到非洲，虽然辛苦，不过工资却是相当的高。
——这些并不是莫雪遥问的，都是大人在聊天的时候，互相抖露出来的。
可以理解为一种……攀比和炫耀吧？
哪怕是高级知识分子也不能免俗呢。
聊到一半，父亲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了二伯儿子。
“我差点都忘了，来，你的两个女儿也都有，我们的红包不大……”
“哪里的话，我们的红包也就是意思意思而已啊。”
“呵呵，来，收下吧，不要客气。”二伯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莫雪遥与李婉言。
莫雪遥看了一眼父亲和母亲后，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红包还是有点厚的，如果里面装的都是百元大钞，那么保守估计也有五百块钱左右。
“哎呀，我家小遥啊，才勉强考了个全市所有高中的前十名，和你儿子那是没法比。”
“这不是已经很好了吗？看来有继承到我们家族的基因，不像你。”
“哈哈哈，那是、那是……好了，我们就先走了哈。”
“不再坐会儿吗？”
“不了不了，还得去其他人那呢，去表姐那里看看，就是咱们姑姑的大女儿。”
“好，那就不留你了。”
“走了，二哥。”
“慢走，路上小心。”
……
（五）
其实莫雪遥家在杭州的亲戚还真不少。
哪怕太爷爷的子嗣不多，但这么开枝散叶的下来，那也是个庞大的家族了。
他们基本上都是些知识分子。
每户人家里都起码有个大学生。
像父亲这种高中就不读了的，在这些亲戚之中就显得像是个文盲了。
至于外婆家里的亲戚，倒是基本上都是小学或者初中文化，父亲在其中，立马如鹤立鸡群般了，外婆家的人，甚至都会说他是个秀才。
总体来说，毕竟是外婆家距离杭州近，所以外婆家的亲戚也更多些。
莫雪遥对于外婆家的亲戚也更熟悉一点，相处的时候也明显更加亲近。
面包车终于从市中心开回到了半山，这里明显要更加冷清。
就像是已经被废弃了一样，街道上连个人毛都见不着，垃圾桶里的垃圾都已塞满，好像都没有人来清理。
本来是想去金奶奶家里的，结果电话打去问过后，她却说自己不在家，出门和朋友玩去了。
虽说家里没有人陪，但她倒也是擅长调节自己的心情，经常会和相熟的朋友们一起聚聚，这样大概就不会觉得孤独和寂寞了吧。
于是，一家人就来到了今天拜年的最后一站。
余良家。
天空中一直没有冒出过太阳，但夕阳仍旧将阴云染上了几许橙红的色彩。
之所以把干爹家放在最后来，当然是拜年的同时顺便吃餐晚饭了。
毕竟是关系那么好的朋友，来都来了，不吃餐饭再走，实在说不过去。
而来到这里后，莫雪遥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玩干爹家的游戏机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