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二章 高考前的最后一天
（一）
2002年7月6日，星期六。
本应该安静的雨空高中，却依旧能听见学生们发出的噪音。
按照往常，这时候早就已经放暑假了，但这段时间却还在上课。
期末考试其实已经结束，这段时日更像是额外报名参加的补习班。
“诶——我听说高三的学长们说，去年这个时候早就放假了呀……”吴珊珊摊在桌上，一旁的江宇若不管怎么给她扇风，她的汗也止不住从身上冒出。
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雨空高中的教室连空调都没有，全靠头顶的电风扇呼呼地吹。
然而那热风，也只是比没有好一点而已。
哪怕困得要命都睡不着，因为一趴下，就是满头大汗，就算把脸颊贴着桌子睡都不行。
实在有厉害的，就靠着椅子睡，但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没一会儿就会腰酸背痛的了。
虞姝似乎并不觉得很热，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也比其他人要少：“中午去乐队教室乘凉吧。”
“嗯嗯！学姐们，今天回来？”
“好像是吧……”吴珊珊有气无力地抬起半根手指，“嗳，我听说，是副校长要求我们补课的……”
“一点也不意外呢。”虞姝叹了口气，虽然她不那么怕热，但看起来也多少有些萎靡了。
头顶太阳直晒着，让教室就像个大火炉，大部分学生根本没有继续学习的精神，一下课，就有不少人，跑到洗手池那洗脸，其中以男生居多。
这会儿就能看到不少男生湿漉漉地从走廊上往教室里走。
“他倒是好，办公室里有空调的，可恶……”吴珊珊沮丧地咕哝道，“听说明年校长又要换了，我们难道要被折磨一整年吗……”
“不会的。”
“咦，若若怎么那么确定？”
“校长先生说的！”
“诶？”
……
（二）
“在空调都没有的炎热夏日，依旧要学生们在教室里上课，恐怕只是浪费力气吧？又有多少人能集中注意力呢？”莫空站在副校长的办公室门口，虽然嘴角是上扬的，但却没感觉到他在笑。
“我们当年比这艰苦多了，现在他们好歹还有电风扇，这有什么好怕热的？哪怕学不进去也没关系，就当是锻炼心智了。”
“时代不一样了，有更好的方法为什么还要守旧呢？”
“什么时代不时代的，我只知道——”副校长看起来没有生气，只是把声音抬高了一点，“现在的孩子，一代比一代脆弱，这要是到战争年代怎么办？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锻炼一下心智，只会对他们有好处。”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使命，每个时代的人也应该享受不同时代的优待。”
“那我那个时代有什么优待啊？啊？”
“那个时候的优待，是一切都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只要有一点实力，就能做成功许多事。”
“这算什么优待，你这……我当年流血流汗的时候，你还是……小着呢！”副校长努力把不太好听的话给咽了下去，“再说了，我不也和学生们同甘共苦吗？你看我，办公室里也没开空调，电扇我都没开，我这老骨头都坚持得住，他们凭什么坚持不住？”
“把苦痛宣传成美好，只是一时之计，但你，还有许多人都错了，不应该一直这样宣传下去，给学生们、人才们，祖国的未来们提供好的环境，才能留得住他们的心，我们的教育，在做人这一方面，实在是太过失败了。”莫空没有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只是摇着头走出了办公室，他的声音远远地从外面飘进来，“一个成为重高的机会，就那么重要吗？看不到更远的未来，也看不到脚下的普通学生……”
“其他重点高中都是那么做的，莫空！你真以为自己总是对么？”副校长追了出来，冲着他大喊道，但眼神里却不见怒气，反而像是想从他那得到些什么答案，“我一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太多，我觉得，长此以往，这所学校，还有许多新建的、再建的，以及其他已经按照这个模式走下去的……只会得到一个错误的答案而已。”
“你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是么？”副校长翻来覆去的问。
“我并不觉得自己总是对的，但我只知道，倘若这世界没法实现人人平等，那么阶层的金字塔就必然存在，那你觉得，这金字塔可能会是上面宽而下面窄的吗？”莫空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看向他，“每个人、每所学校、每个组织都争当最强最优秀，你觉得那是可能的吗，不如分工合作，还不会让那些孩子们白白努力一场，还不会让他们在踏入社会时反而如坠深渊。”
后面的副校长终于没再说话了。
他沉默着，不知是有所认同，还是在想着如何反驳。
但总之，莫空走远了，拐过了弯，走上了楼梯，那脚步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他靠着门框，想了很久，终于不知是嘲弄谁似的笑了一声：“你总觉得自己是对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向远去的莫空，而是看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但人人都这么做，又怎么判断大多数人做的是错的呢？”
……
（三）
“嘿咻咻！哇，好凉快！“花银银几乎是撞开了乐队教室，她一边拨弄着黏糊糊的刘海，一边走到空调风口下，抬起头任由那冷风吹着自己的脖颈。
王佳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轻戳了戳虞姝的肩膀，微笑道：“姝儿，想我们了没呀？”
“嗯……”虞姝的眼神有些躲闪。
“学姐们好！”江宇若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若若也在呢。”莫雪遥走了过来，看见了躺在江宇若大腿上睡觉的吴珊珊，“都来了呀。”
“嗯……学姐们好……”吴珊珊眯起眼睛，声音像是从梦里发出的一样含糊不清，然后又继续睡去了。
“乐队教室还是挺干净过的嘛。”墨竹莜飞快地跑到了原本放架子鼓的地方，只不过那东西搬回家了，这几天是高考，也用不到，所以就没搬过来，空荡荡的，让她多少有些不太习惯。
“各位要喝凉茶吗？”雪先生把书包放下，打开里面一看，竟然是四个大保温壶…
“诶？冰的？”
“现在应该还是冰的。”
“要喝！”莫雪遥用力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杯子刚想让他直接倒，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灰尘了，“啊，等等，我去洗个杯子！”
“小遥遥帮我也洗一下嘛？”
“我也~”
“我也是~”
“喂，你们，得寸进尺了啊……”
话虽那么说，但莫雪遥还是捧起了大家的杯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门。
外面的热浪让她退后了两步，犹豫了好几秒，才再次走出去。
火炉般的高温再次灼烤起了她的肌肤。
……
（四）
“所以学姐们这几天其实都没怎么复习？”
“咳嗯！放松嘛……放松更重要，今天回去肯定复习……”
“今天复习有什么用啦。”
“找回点状态嘛……毕竟要考三天，先得紧张起来……”
“嗳嗳，我说，我们毕业典礼那天，要不要开个演唱会！告别演唱会！”
“又上大舞台吗？诶……没必要了吧？”莫雪遥托着腮帮，“都好几次了呢，毕业典礼就安安静静地结束好了……”
“难得的毕业典礼呀，当然要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才行嘛！唔……对了，要不——干脆我们在教室里开演唱会？”
“唔？只给我们班的同学献上的演出？”墨竹莜睁大了眼睛，“好耶，可以的呀！”
“莜莜你这个不用高考的人就别说话了啦。”
“我也赞成~”王佳乐高举起了手，“小遥，以后再开同学会可能都聚不到那么多人了哦。”
“就是就是。”花银银不住地点头。
“嗯，来一场吧，献给自己班的告别演唱会。”雪先生也笑着说道。
莫雪遥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几个，高考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小心到时候考不好啊。”
“安心啦小遥遥！”
“嗯！总之，就这么决定吧！”
“姝儿到时候也参加！”
“诶？我？可、可以吗？”
“当然呀！我们可是一体的雪音乐队呢！”
“没错，雪音乐队！”
“嗯！”雪先生用力点了点头，那一向平静的眼眸里，却流露出几许感伤。
对于他来说，这次毕业，就是真正的分别了。
毕竟银杏女子大学，他一个男生也进不去嘛。
……
（五）
下午两点，学生们重新坐在了教室里，大家多少都有些兴奋和紧张，而台上的叶雯则不断地唠叨着注意事项。
“明天要带的东西都记住了，然后我再重复一遍，明天考两门，一门语文，一门数学，上午是语文，九点开始，都给我八点钟到啊，别磨磨蹭蹭的知道没有？然后中饭在考点是有提供的，下午……
“单数学号的，在十四中考，双数学号的，在浙大附中考，我和秋老师今天会分别带你们到各自的考点实地踩点，但是我们今天只能在外面看，是不能进去的，大家记住各自的考场，明天按照各考场当天的通知找到自己的教室……
“千万要记住地址，别明天找错了，有些学校是有好几个校区的，如果明天是你们父母送你们去，要说清楚是哪个学校的哪个校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