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埋下的引子
第五十章 埋下的引子
尽管室外的瓢泼大雨汹涌到足够淹没人的说话声，但这间普普通通的贵族房间里，却安静到连银针落地都能听清，淡淡的水果甘甜在屋子里飘荡，温暖的鹅黄色灯光也照亮地毯的每一根纤毛，人们四处落座的样子，乍一看会以为一场热闹的会客即将开始，然而事实却是，在场的人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氛围尴尬异常。
缇露露的兄长望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缇露露，想伸出手去，却又没能这样做，在场的不只有他和他的随从，还有安娜塔西雅与米露，至于菲娅，因为说有一些事情，需要夜里出门，所以并不在这。
隔了好长时间，这位身材高大却又文质彬彬，名叫可莱斯特的虎人族男人终于开口。
“那个……缇露露，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嗯。”
一身朴素连衣裙的缇露露轻轻点头。
得到缇露露认可，可莱斯特顿时大喜过望，他最怕的就是缇露露完全不认他，如今乖巧地点头，说明自己这位表妹没有记恨自己。
他下意识搓了搓手，后背跟着离开沙发，热情地说。
“我是可莱斯特·阿曼，是你叔叔家的长子，也是命人给你送信的人，没想到百年过去，还能遇见露裘家的人，实乃我们虎人族王族的幸事。”
嘴上这么说，可莱斯特心里并不这么想。
他的目的并未因得知缇露露身后有了靠山改变，而是想趁这个机会，把缇露露的靠山也一起拉拢过来，他并不清楚菲娅的实力，也不知道缇露露已经称王，他只是上午看见缇露露进了狩场五楼，便认为自己的大好机会已经来临。
五楼是圣子处理公务的楼层，没有收到邀请，谁都没权利进入。这意味着缇露露要么已经和圣子私下接触，要么是缇露露身后的靠山足够吸引圣子，不论哪种，都是他这个连圣子面都很难见到的人最需要的东西。
他早就知道缇露露被追杀的事情，但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首先，同为虎人族王族，缇露露代表的露裘家族是直系，而他阿曼一脉代表的是旁系，他需要避免缇露露到自己营地以后，篡夺自己权力的情况，毕竟那时候的他不知道缇露露手下有多少力量，自己三代人苦心经营的势力，不能在他这一代拱手送人。
其次，当他知道缇露露身边有实力强大的半龙人以后，便更加不想与缇露露接触，半龙人虽不是巨龙，但也代表着极为强大的力量，很容易就能击败自己。
最后，缇露露正被夏佐追杀，杀手还是第六位阶拥有猎龙之力的冒险者团队，这时候收拢缇露露，有引火上身的风险。
于是他只是远远观望缇露露，一直到蛇人族的领袖因为缇露露而死，他才终于冒险向缇露露伸出橄榄枝，一个人会铭记在他最危难时刻向他伸出援手的人，有了这份收留之恩，他便不需要担心缇露露篡权，他已经观察了缇露露太长时间，缇露露其实并不想让她的追随者为了她出生入死，她更想找个地方好好活着，否则也不会一下消失好几年，再度现身时，实力还是毫无长进。
所以只要把缇露露拉拢过来，就能借用半龙人当报酬，增加己方实力，随后还能用缇露露这根线，与圣子搭上桥，最后也不用担心被缇露露篡权，一石二鸟。
虽然现在缇露露有了新的靠山，他来晚了一步，但可莱斯特并未放弃。对方是精灵，而且看着装打扮与言行举止，大概率是希利瓦尔的上流贵族想掺和冷夜政事，从中获益，而只要是想获取利益，双方便有了能好好商谈的基础，借希利瓦尔这把刀干掉圣子，等自己成为国王后，再与希利瓦尔的贵族共分冷夜这一杯羹，如此就获得了稳定强力的靠山，坐稳国王之位。
心中畅想过去，可莱斯特克制着不把高兴表达在脸上，假意寒暄。
“昨日的使者应该已经把我们的大致情况告诉你，他也向我汇报，你们和他聊得十分愉快，不过我听他说，你找到了愿意帮助你的人，是指这边的精灵剑士……”
可莱斯特望向坐在缇露露身侧的安娜塔西雅，他很早就注意到安娜塔西雅的存在，或者说，安娜塔西雅沉稳而严肃的气质让他很难注意不到，安娜塔西雅的身材极为完美，把缇露露和安娜塔西雅放在一起，换做谁来都会第一眼看向安娜塔西雅。
“不是安娜塔西雅小姐，是……是妈妈……”缇露露小声回答。
“妈妈？”
这个答案让可莱斯特心中一沉，他没听说缇露露的母亲还活着。
“多余的话就免了，直接步入主题吧。”
安娜塔西雅语气生硬地打断话题。由于昨日那名使者趾高气昂的态度，安娜塔西雅对可莱斯特这号人的印象极差，如果不是拉德里克非要缇露露与她兄长见一面，安娜塔西雅压根不会接见这种人。
“我们只有一个问题。”
安娜塔西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令可莱斯特心中升起不妙预感。
“请讲。”
“是你向缇露露宣誓效忠？还是立刻从我们眼前离开？你们对我们没有任何价值，如果不是拉德里克觉得你是缇露露的兄长，这次不见面，今后就很难再见，连这次见面我们都不会安排。另外，下次派使者出来记得好好选人，别放些没有训化的狗，牲畜没有资格见殿下。”
“你！”
安娜塔西雅的发言越说到后面，可莱斯特的脸色越差，尤其是说到最后时，他差点没能忍住站起身来大声斥责安娜塔西雅。
不过为了今后的权力，他终究还是忍住心中愤恨，脸色铁青地沉声问。
“阁下这是何意？缇露露虽是直系王族，但如今家族凋敝，我们需同心协力才能击败夏佐，况且缇露露的追随者只有近百人，而我有一整个家族的势力，上来便让我带领整个家族向缇露露宣誓，这不妥吧？”
“你的那点势力对我们不值一提。”
“阁下即便是希利瓦尔的上流贵族，也不应如此盛气凌人，这里是冷夜，不是希利瓦尔，再者阁下仅仅是一名护卫，真正有资格与我说话的，应该是缇露露。”
希利瓦尔虽然是他可莱斯特应该巴结的对象，但面对区区一个护卫还要低三下四，他可莱斯特做不到，换成她的主人还差不多。
可莱斯特冷哼一声，将目光放回到缇露露身上，要不是缇露露能与圣子搭上线，他现在已经和这个没有礼貌的精灵打起来。
“缇露露，家族需要你，亡国灭种之仇不得不报，加入我们，我保证会让你和你那些无法战斗的追随者留在后方，过上你们希望的平稳生活。”
“嗬。”
可莱斯特过于滑稽的表现让安娜塔西雅投以嘲笑，她索性不再掺和，让缇露露自己解决她这位兄长。这既是为了锻炼缇露露的应对能力，也是对可莱斯特的不屑。
缇露露略显局促，她夹着双腿，兽耳微微向后移动，犹豫地说。
“我已经宣誓成为冷夜的国王了，在蛇人族的时候。”
“宣誓成为国王？”可莱斯特先是一愣，然后和蔼笑起来，“是对那些愿意追随你的人说的吧？这无关紧要，你年纪尚小，不应该承担这些重任，长大以后再思考也不迟。我知道你找了新的合作者，我可以连带你的合作者一起接过来，由我来与你的合作者合作，以防万一，我还可以立下字据，当我成为冷夜的国王后，会给予你们世袭爵位与富饶的封地。”
倘若换在几天前，缇露露肯定会想都不想便拒绝，但现在她却迟疑起来，她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在阻止她，另一个她在不断诉说着，只要答应可莱斯特，她就可以不用成为国王，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比如一直待在菲娅身边，像莉提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永远享受令人迷醉的安心感。
事实上这道声音从白天开始便一直存在，好像胸口里盘踞着一团无名之火，无时不刻不在炙烤着自己的心，使人无比浮躁，难以冷静下来。
“我……”
“别听他的，”一旁的米露连连皱眉，“这家伙只是想利用你。”
“利用？这位小姐说笑了，我是在帮助缇露露。”
“那缇露露需要你的时候，你去了哪？恰好在主人出现的时候把信送来，谁都看得出你的心思，连自己亲人都利用的无耻之徒。”
“星晶兽，说话别太放肆了！”
可莱斯特身后的男性随从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如果不是他感觉到安娜塔西雅强于他，他早就替自己的主人可莱斯特鸣不平。
“想打架么。”
米露站起身，竖着眉毛把手搭在剑柄上。
“这可是你说的，我还不至于主动找一个小毛孩子决斗。”
剑拔弩张的氛围正在酝酿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
一位披散着白色长发、身穿黛绿色礼裙与银色披风的精灵少女，在这位有着精致容颜的少女出现的瞬间，整个房间都黯然失色，倾城倾国的容貌令人呼吸为之一顿。
这当然是菲娅，仅仅改变一下发色便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除了菲娅没有别人能做到。
由于刚从雨中回来，菲娅的头发有些湿润，她刚一进门便察觉到紧绷的氛围，疑惑地歪起头。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有人不开眼。”
米露撇了撇嘴，坐回原位。
“请问阁下是……”
“灾焰的魔女。”
“魔女？！”
无视满脸紧张的克莱斯特与他的随从，取下披风的菲娅径直来到缇露露与安娜塔西雅身后，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对话，但从那天那名使者的态度能猜到，可莱斯特为人傲慢，在自己外出的时间里，双方肯定谈得不愉快，可莱斯特应该提出了缇露露必须加入他的要求。
她望向可莱斯特。因为菲娅魔女的身份，可莱斯特此时如临大敌，他和他的随从分别是第三位阶与准第四位阶实力者，所以魔女在他们眼中属于强敌。
“安娜塔西雅应该已经向你陈明利害，你现在向缇露露宣誓效忠还来得及，否则双方就再也不要有牵扯。”
“你……缇露露，你怎么能与魔女为伍！魔女都是些十恶不赦，堪比暗裔的杀人魔，你找到的靠山难道就是这种东西？！赶紧叫圣子过来，魔女出现在这，肯定另有所图！”
对比从沙发站起来，满眼急色的可莱斯特，缇露露的表情一下晦暗下去，神秘的紫色眼眸中流露出极为强烈的憎恶，声音也变得犹如从地狱中传来般冰冷。
“可莱斯特兄长，请你收回这句话，我不允许你侮辱我的母亲。”
“……？”
缇露露判若两人的表现令可莱斯特惊疑不定，他能明显感觉到缇露露的认真，似乎只是一句话工夫，他便接触到缇露露最禁忌的话题。
然而他内心的惊疑不定迅速化为怒意，自己身为虎人族领袖，居然被十二三岁乳臭未干的表妹吓到，这是足以笑掉大牙的耻辱，他语气中渐渐多了些怒火。
“认魔女做母亲？缇露露，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没有我，你得不到虎人族的认可，只靠你那不足百人的追随者就想坐稳王位？痴人做梦！我是怜悯你才给你机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决斗。”
缇露露冷漠地说着，她的表现令一旁的安娜塔西雅与米露一同诧异，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已经让她们认识到，缇露露不是会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的人。
“决斗？”
可莱斯特怒极反笑。
“好啊，你我同为兽人，那就用兽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我念在你年幼于我，你想用什么做赌注？”
“输的一方任由赢家处置。”
抢过本该属于缇露露的话，站在沙发后的菲娅替缇露露提出赌注，同时手啪的一声搭在缇露露肩膀上。
随着身体一震，全身散发冰冷气息的缇露露如同被泼了一盆热水，眼中的阴暗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惊讶，好像对自己会说那种发言意外不已。
她下意识看向菲娅求助，但菲娅却并没有看她。
可莱斯特仰起下巴。
“一言为定。”
“别忘了用你们兽人的祖灵起誓。缇露露，我们去外面。”
松开缇露露的肩膀，菲娅的眼睛微微闪烁，率先离开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