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探求光幕
第五十四章 探求光幕
“呼——”
像是要将胸中化不开的忧虑尽数吐出，只身在庭院中散步的诺菈长长呼出口气。
拂过光洁臂膀的冷风令她皮肤浮现一层鸡皮疙瘩，白礼裙的裙摆也被微微带动，正常情况下，人们一定会选择披上一层外套，然而她心中的忧愁令她无暇顾及身体是否冰冷，她只是眉头紧锁，不时停下脚步，呆呆仰望幽暗天空中的皎洁月光。
自己的女神没有信任自己。
一想到这，诺菈便感到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传来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被人抛弃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曾认为，女神救过她一命，不论女神有没有信任她，都不会影响她对女神的感激，然而当真相真正展现在她眼前时，她还是忍不住产生强烈的遗失感，犹如丧家之犬，下意识觉得有没有自己，对女神来说其实根本无关紧要，自己不过是一只可爱的宠物，想起来时摸一摸，不要了就直接丢弃。
倘若换在昨天，她即使知道自己只是女神养的宠物，也并不会为此生气，顶多只是不满为什么仅仅是宠物，等级太低，女神不仅救了她一命，还给予她新生——圣子与代理族长的地位——哪怕把她看成宠物也完全可以说是恩赐，可这种想法是建立在诚实的基础上，是女神从一开始就对她说，她没有对诺菈寄予厚望，只把诺菈当小猫。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实际上女神让她成为圣子，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哪怕女神从未强硬要求过，诺菈必须做什么，诺菈也一直在为自己能帮助到女神而努力，精进武技仅仅是其中之一，只做符合圣子身份的事情，不给女神丢脸，同样也是她的责任。
因而她从不让人见到自己软弱的模样，绝不行亏心之事，在任何一个普通猫人眼中，诺菈这个族长都做的无可挑剔，不以权谋私，还会为了普通人的利益与夏佐对抗，放在狮人族篡权后的百年里，从未有兽人做到诺菈这个地步。
正因如此，在得知女神只是玩玩，并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后，诺菈才会有现在这般表现，过去的努力在几句话之间成为毫无意义的东西，犹如失去目标的航船，连接下来去哪、该做什么都毫无头绪。事实是现在的她被女神抛弃，成了弃子，心中仿佛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大块，空落落的毫无着落。
现在看来，女神大人对自己说的，她要去世界树大陆下与混沌决战，也只是远离自己的说辞，菲娅说过，不论是绝对恶阵营还是支配者阵营，暗裔都展现过操纵混沌的能力，既然暗裔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混沌侵蚀，那么双方也就不存在敌对前提。
被彻头彻尾地摆了一道啊……
虽然女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玩弄自己的命运，自己也还是受了相当大的好处，但诺菈仍旧意难平，自己信任的人不信任自己，不论在何种状况下都格外伤人。
诺菈收回仰望月亮的目光，带有异族妩媚的眼眸浮现怅然与自嘲，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轻笑。
“明明从一开始告诉我这些，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她想起白天雾妖说的话，女神亲自传召雾妖，赐予它离开幻象结界的力量，那时雾妖身上存在不会伤害它的混沌，也就意味着雾妖没有说谎，确实是自己的女神赐予雾妖混沌。
觉得自己不再有乐趣，所以换了个宠物，或者说玩具。
这种行为和过去火猫族里的贵族没有两样，区别只是自己的女神很温柔，没有杀了自己，不让自己落入他人之手。
“不。”
自嘲过后，诺菈又自我否定。
自己的女神不是那种人，她强大而温柔，不会寻求恶趣味。这样类比或许不太恰当，如果要让诺菈想象克蕾雅做出戏弄他人命运，将他人意志当作儿戏的事情，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那是怎样的景象，同样的，她也想象不出自己的女神会玩弄自己。
必须亲自找女神大人。
猛然间，诺菈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这个念头曾在她脑海里出现过，只是当时她不允许自己窥视女神的生活痕迹，认为那是一片不容侵犯的圣域，所以只是想想便过去，而现在，想知道女神没有欺骗自己的希冀，压倒了她心中其他所有感情，她必须一探究竟，强烈渴望使得她身体行动起来，朝庭院外迈出步子。
如果女神大人不在金色光幕下，说明雾妖在说谎，它是出于其他理由才能操纵混沌，女神赐予力量不过是它的幻想，诺菈在心中如此慰藉自己，而倘若女神在那片金色光幕下就更好，那样自己就能当面向女神大人问清楚。
希望在心中无限放大，期盼与高兴显现在诺菈脸上，她快步走动，几步便离开庭院。月咏宅邸的护卫壮着胆子询问诺菈要去哪里，诺菈只是回答很快就会回来，为了避免被士兵打扰，她索性飞向高空，借助黑夜与云层掩护，直奔悲泣山脉的森林而去。
掠过耳边的冷风呼呼作响，耳膜在强风吹拂下犹如纸片般颤动，她一头扎进悲泣山脉连绵起伏的山林中，飞过之前菲娅与她见过的山谷。
放在过去，山谷内肯定到处是白色雾气，而现在，下面除了密林还是密林，以至于身后烈焰大剑都没起反应——与烈焰大剑相处时间太久，诺菈已经不需要眼睛看就能知道烈焰大剑有没有发光，魔力的细微变化比肉眼观看更加直接。
烈焰大剑进入白雾完全没反应还是第一次，以前或多或少会发出一点光，这意味着雾妖状的幽灵全部死光，并且自己距离女神相当之远。
这个结论令诺菈既担忧又高兴。
烈焰大剑没有发光，说明自己确实一直被幻象结界蛊惑，明明烈焰大剑都已经告诉自己答案，自己却怀疑是烈焰大剑出问题，实在蠢到极点。
菲娅称呼我笨猫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旦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就连对菲娅生气都生不起来。
不对，这种重要时刻不能想菲娅。
为自己的分神咂嘴，为了不被强力魔物盯上，诺菈降低飞行高度，她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身后的烈焰大剑上，只要烈焰大剑有一点反应，她都会立刻检查周围环境。这一路上她曾见过的所有强大魔物都令烈焰大剑产生反应，意味着它们全都是不死生物，只是受到幻象结界美化，所以自己才毫无察觉。
也难怪悲泣山脉的魔物攻击性比寻常魔物高，不死者憎恶生者，不主动攻击靠近的人才怪。
就是不知道它们的本体是什么，没有学习高等级探查魔法，实在遗憾，不，能看透幻象结界的魔法，恐怕得第六甚至第七位阶，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那种东西。
“我会被幻象结界迷惑，这些魔物也老实待在结界里，说明结界没出问题……嗯？”
突兀的，视野一角浮现灰色光辉，诺菈一下瞪圆双眼，目光笔直看过去，她从没在悲泣山脉见过这道如同天幕般连接天地的灰色光幕，尽管灰色光幕与她有相当距离，可在黑夜中却显得格外刺目。
遮盖女神大人的金色光幕随着女神大人离开，变质成灰色了？
为了肯定不是自己的错觉，诺菈揉了揉眼睛，扭头看了眼烈焰大剑，结果和她感受的一样，烈焰大剑没有散发光芒。
自己的女神大人实力异常强大，以前自己刚进入悲泣山脉不久，烈焰大剑就会散发不明显光辉，现在进入腹地都还没反应，女神大人确实不在悲泣山脉。
雾妖说的被女神赐予力量是在说谎。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诺菈表情更加明朗，她的速度进一步加快，犹如快渴死的人见到绿洲，连身形都顾不得隐藏，直直朝着灰色光幕飞去。
只要穿过这道灰色光幕，自己就能窥探到女神大人的生活，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女神大人很重视自己的证据，也许女神大人只是因为一些难言之隐，没办法告诉自己真相。
越是这样想，内心就越是激动，诺菈甚至在空中制造呼啸而过的轰响，她视野中的灰色光幕越来越大，很快便被灰色占据大半，与此同时，烈焰大剑也依旧没有反应，这意味着下方森林不再有不死生物。
是被净化过的土地。
自己的女神大人一直生活在干净的地方！
然后。
“唔！”
没等脸庞被狂喜填满，诺菈便如同扎进黏度极大的泥泽，飞行速度骤降。
她瞬间警觉起来，类似的感觉她在与绝死魔将战斗时体验过，绝死魔将在召唤魔将伙伴时，身体周围的空气就是这样无比黏稠，不论自己怎样加大魔力，都无法前进分毫。
有暗裔？！
可烈焰大剑怎么没有反应——
如同在回答诺菈，烈焰大剑骤然绽放火球般刺目光辉，光线亮到诺菈不必回头都能感觉到。
咯噔。
诺菈心脏漏了一拍，她右手条件反射地握紧烈焰大剑剑柄，努力睁大眼搜索周围，然而漆黑山林中只有空气，她没有看到任何实体，诡异景象令她背后疯狂冒出恐惧和紧张的冷汗。
自己光顾着找女神大人寻求答案，忽略了悲泣山脉隐藏的危险。
——总之先用暴力破开。
“诺菈。”
当诺菈表情凶厉起来的一刻，周围突然响起带着点点回音的女性声音，沉稳音调仿佛具有魔力，诺菈紧张的心自然而然平静下去。
与之一同的，诺菈身边浮现包裹住她的金色光辉，诺菈眼睁睁看着脚下森林消失，整个世界变成一片金色。
这是她每次见到女神大人时都会出现的光景，她的心脏一下热切起来，手心跟着渗出汗珠，嘴唇嗡动，踌躇了一两秒才喜悦呼喊。
“女神大人，您、您还在悲泣山脉！”
“我在做事前准备……”仿佛在斟酌语言，女神话音停顿片刻，“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可能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诺菈是为了什么事找我？往后再来，不一定能遇见我。”
“诶？呃……这个……”
诺菈结巴起来，目光心虚地瞥向一旁。她无法当着女神的面说，她怀疑女神没有信任她，把她当成可有可无的玩物。光是女神察觉到她进入悲泣山脉后抽出时间见她，就足以说明女神大人很重视她，她的怀疑根本是无中生有，是对女神的不信任。
因为区区雾妖的一番话，就对女神大人的信仰产生动摇，我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没有问题，就离开悲泣山脉吧，我马上会前往下面的世界，届时悲泣山脉将变得不稳定，你要做好应对准备。”
提起悲泣山脉，诺菈像是没话找话那样，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慌不择路地问，如果不是空中下跪异常诡异，她早已单膝跪地。
“我、我想问您，请问幻象结界里全部是不死者吗？”
“……”女神停滞片刻，声音中少了几分亲切，“为什么这么说？”
“白天幻象结界的雾妖跑到森林边缘，然后他暴露了自己不死者的身份，这说明烈焰大剑遇见暗裔发光的特质，不会因为身处幻象结界改变，我在来时的路上发现烈焰大剑只要靠近结界里的强大魔物，剑身就会发光，除了这里到处是不死者，没有别的可能……”
“所以你想说我也是暗裔？”
尽管女神没有从光幕中现身，声音也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但诺菈却能明显感觉到，女神的目光落在烈焰大剑上。
那是犹如毒蛇般让人不寒而栗的视线，以至于诺菈感到强烈的不安和违和感，她从没有在自己的女神身上感受到这种威胁。
她吞咽了口口水，怯怯低下头。
“我……我不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遮遮掩掩，”声音里多了些无奈，女神长长叹息，“既然你意识到，我也不必再委婉，让你见到我的真身吧，算是分别前的礼物。”
话音落下，包裹诺菈的金色光辉缓缓消散，随后，一位面容妖娆，身着大量褶皱与花纹的晚礼裙的女性出现在诺菈眼前，其盘起的深紫色长发搭配熟透的发育，高贵到让人心生惶恐。
但如果菲娅或者克蕾雅在这，女人的神秘面纱将被一把扯碎。
正是菲娅的老朋友，赫莉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