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埋藏之中
第六十章 埋藏之中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是另一种模样。
当菲娅满心欢喜的描绘躯干时，被挡在石柱外面的安娜塔西雅提醒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菲娅应该先找几个身体健康的精灵实验，确认没有问题以后，再应用到安娜塔西雅身上。
伊莲相对于正常人有很大不同，她已经以灵魂体的形式存在几十年，灵魂稳固到脱离肉体独立存在也不会有损伤，而换在正常人身上，灵魂稍微离体一段时间，就可能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比如记忆缺失，或者灵魂中混入杂质，使得灵魂重新进入肉体后性格大变，以及可能无法完全操控身体，反应迟钝乃至瘫痪。
而要把灵魂从现有安娜塔西雅的身体转移到新的肉体，灵魂就必须离开身体一段时间，未经实验直接应用到安娜塔西雅身上，万一给安娜塔西雅造成不可逆伤害，到时候会追悔莫及。
因此菲娅选择先找几位柯丽塔挑选的死囚做实验，她检查过这些人的罪名，无一例外都是罪大恶极、非死不可的恶棍，拿他们做实验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拜此所赐，直到炽白太阳从地平线升起，菲娅才结束第一轮测试。
用于实验的三名囚犯全部存活，两人身体健康，没有任何异常，但其中一人出现记忆缺失的情况，虽然出现问题的人是三人中最后参与实验的个体，理论上前面两人没有异常，他理应也没有异常，但毕竟个体之间存在差异，菲娅便十分在意。
只不过当菲娅询问起细节的时候，她不禁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出问题的死囚声称自己根本不是罪犯，也不记得为什么来到这里，没有做过奸^淫掳掠之类的暴行，菲娅选择把他丢给宵之花的成员使用记忆恢复术，辅助他回忆丢失的记忆。
如此一来，三个实验体都没有问题，后续只要再多找几个条件与安娜塔西雅相似的实验体——从性别、体型再到实力与年龄，所有人都没有问题，便可以将相同流程运用在安娜塔西雅身上。
尽管十来人的样本颇少，但目前不知道安娜塔西雅什么时候会发生交换，时间不等人，自己只能在尽可能降低风险与加快时间之间，选取一个合适的值。
静立在石棺旁的菲娅深吸了口气，窗外晨光已经穿透玻璃照进室内，暑气渐渐浮起，原本只有冷光的试验场也多了些生气。
得加快时间才行啊……
稍微整理了一下脑海里用于测试的精灵囚犯，菲娅把手探入储物魔法，将其中收纳的幽蓝药液一股脑倒进石棺，伴随哗哗水声回荡在空荡试验场内，透亮的幽蓝药液很快填满石棺内部。
这名精灵囚犯虽然体型与安娜塔西雅相差甚远，但同样是女性，并且实力为所有死囚中最接近安娜塔西雅的第四位阶，如果她能顺利通过实验，安娜塔西雅没问题的概率将大大增加。
“粒子——”
笃、笃。
没等菲娅使用魔法，试验场的金属大门便传来敲击声。
长公主的身体不够坚韧，无法在有外人打扰的情况下进行『粒子修复』。
不知道安娜塔西雅这时候来找自己是为什么，她应该在睡觉才是。
“进来吧。”
“是。”
出乎菲娅意料的，进来的人不只有安娜塔西雅，还有一袭黛色长裙的克蕾雅，克蕾雅跟在安娜塔西雅后方，正轻轻挥舞手臂朝自己打招呼。
没有看见莉提和米露，现在这个时间点，莉提肯定在睡觉，而米露大概在负责料理。
菲娅中断塑造身体，一脸无奈地看向来到身前的二人。
“我还以为是柯丽塔把罪犯送到我这里，还在想我没塑造好肉体，这么早把人带过来干什么。”
“啊啦，没有事就不能来找小菲娅吗？”
“不是有没有事的问题，而是我在干正事啊。”
还是人命关天的那种。
不过克蕾雅并非分不清形势的人，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轻佻发言，大概是想让氛围轻松一点。
事实也正如菲娅想的那样，克蕾雅微笑着双手背在身后，来到菲娅身边，背靠石柱。
“即使在做正事，也该好好休息和补充体力，要不是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安娜塔西雅端着早餐，我都不知道小菲娅你一整天都没休息。”
“这么说我，克蕾雅不也一样么。”
克蕾雅的眼眶也有不明显的黑眼圈，自己在魔法试验场塑造肉体时，克蕾雅在更加安静的地下实验室用她的魔法塑造肉体，刚才说“出来的时候”，大概是指刚从地下实验室出来。
“两位大小姐，比起拌嘴，还是吃点东西吧？”
“嚯~”
面对安娜塔西雅的建议，克蕾雅意外地睁大眼睛，她先是看了看端着银盘的安娜塔西雅，然后又歪头瞥了眼菲娅，澄澈的碧绿眼眸中满是饶有兴致与戏谑。
“[安⑹娜塔虾西雅韭也w成长了u呐,以!前安娜爸塔西邻雅(无论四如)何也不铃敢说这务种调侃宭的话。”
“呃……对、对不起，我还以为克蕾雅小姐会喜欢。”
“不，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感慨一下，最近安娜塔西雅进步的很快。不过这些料理是米露给小菲娅准备的，擅自决定让我分一杯羹，小米露不会生气吗？”
“克蕾雅怎么一副不认识米露的样子，这么丰盛的早餐，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除了一定会有的面包和牛奶，米露还做了煎肉排与禽类的翅根，在翠绿娇嫩的生菜衬托下，流淌的肉汁与充满爆炸性香味的调味料混合在一起，让人连连吞咽口水。
继续有一茬没一茬的调侃，菲娅三人围坐在石柱旁，此刻清晨的光辉已经爬上墙壁，三人连空气中游弋的金色尘埃都清晰可见。
“安娜塔西雅不吃吗？”拿起银盘上的一片面包涂上酱汁，克蕾雅好奇问道，“你也没吃早餐吧？”
“不知道为什么，属下今天没有胃口……”
“可能是没睡够？”
“大概是。”
安娜塔西雅附和般地赔笑，她从储物道具里拿出平时常用的茶壶，为菲娅与克蕾雅各自倒上一杯。
依旧是清澈的橙黄色花茶，飘散出蜂蜜芳香。
克蕾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然后眉头以肉眼可见的角度皱起。
味道太苦了。
先克蕾雅一步喝下花茶的菲娅心中回答，如果说昨天的花茶只是稍微有些苦，那么现在便是如同浸泡了好几个小时的茶叶，味道过浓，以至于茶自身的苦味与蜂蜜甘甜融合在一起，先甜后苦的顺序更加加重苦味。
注意到克蕾雅的皱眉，安娜塔西雅神情紧张起来。
“味道很糟糕吗？”
“不……还好。”
皱眉只是一瞬，克蕾雅很快换回微笑，她按住安娜塔西雅打算自己品尝一遍的手，以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笑容说道。
“我想在牛奶里加一点糖，安娜塔西雅可以替我去厨房把它拿来吗？不是希利瓦尔产的蜜糖，而是米尔坎迪斯神圣国出产的红糖。”
“好的，请您稍等我一会儿。”
说着安娜塔西雅就要起身，然而她才刚挺直脊背，屁股就又跌坐回去，脸上的惊讶显示出安娜塔西雅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安娜塔西雅？”
“没……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没劲，还请殿下和克蕾雅小姐多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实在不行让其他人帮忙拿吧。”
“只是拿东西而已，这种小事完全没问题。”
微笑着巴拍胸I脯做出I保证I,这另次安}娜塔西究雅正常龄站起身弃,和平玖时鷗一巴样君走出试羊验场。
当试验场大门发出“砰”的钝重声响后，一直目送安娜塔西雅离开的克蕾雅长长叹息，那张绝美而优雅的脸庞从微笑变为担忧与凝重。
似乎她也没有胃口，餐刀机械式地重复切割肉排。
“安娜塔西雅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嗯……”
尽管不想承认，但菲娅还是必须点头。
不仅茶变得苦涩，刚才连走路都困难，而这仅仅只是一天的变化，如果说昨天的程度十分轻微，那么现在便足以用严重形容。
一旦发展到失去记忆的程度，便是交换发生的时刻。
自己不能真等到安娜塔西雅失去记忆的那天再转移灵魂。
必须抓紧时间，实在不行，就是终止拿与安娜塔西雅条件相同的人进行实验，也要把安娜塔西雅现在的灵魂装入新容器，至于不可逆转的副作用之流，总比直接消失要强。
想到这里，菲娅嘴里的花茶更加苦涩起来，她索性放下餐叉，站起身继续肉体的塑造。
克蕾雅并未阻止，她抬起头，看向菲娅的深邃眼眸中闪过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
“小菲娅这边还要多久？”
“快的话中午之前就可以，但还不能确定百分百没问题，成功的例子太少，我不敢肯定前面的死囚没问题，到安娜塔西雅这里也没问题。”
最关键的是安娜塔西雅是第五位阶实力者，而那些囚犯的实力普遍很弱，缺少说服力。
“克蕾雅那边呢。”
提起自己，克蕾雅目光瞥向地板。
“昨晚我也找安娜塔西雅要了血液，但效果很不好，她的位阶太低，仅仅血液不足以制造肉体，恐怕要骨骼。只是这样一来，现在这具安娜塔西雅的身体将再也不能接受治愈魔法，不是无法治愈，而是如果原有身体的骨骼生长回去，以骨骼为核心塑造出来的容器会失去连接，逐渐崩毁。”
“那我的血液呢？”
克蕾雅昨天离开时，也找自己取了血液。
克蕾雅的神色依旧忧愁，声音低沉到仿佛坠入井底。
“菲娅的血液魔力反应太活跃，我可以用小菲娅的血液制造容器，但不能保证可以抢在安娜情况变得更糟糕以前，把肉体制造出来，我需要时间。”
和自己一样。
眼下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时间，恐怕安娜塔西雅也知道，隐瞒不了大家多久，刚才站起身时的笑容完全是勉强挤出来的东西。
真傻。
“我知道了，先用我这边的方法，万一行不通再等克蕾雅的成果，现在我这边一切顺利，说不定可以一次成功。”
“嗯。”
嘴上回答着，克蕾雅心里却充满犹豫，她不是闲得无聊才跟安娜塔西雅来找菲娅，她那边的工作量比菲娅这边大得多，这个世界的秩序在排斥她与她的魔法，她在尝试绕过秩序的约束。
之所以百忙中还要抽出身，是想说一件重要的、菲娅理应注意到，却故意不去注意的事情。为了防止那个“万一”发生后，自己珍视的人变成另一副模样，她必须提醒菲娅。
即使这可能让双方产生裂痕。
一向温柔的脸庞爬满心事，克蕾雅牙齿轻咬嘴唇，最终鼓起勇气，她站起身来，目光从上至下地直视菲娅。
“小菲娅，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情，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们两人的方法都没能留下安娜，或者安娜抢在我们有所成果之前发生交换，也不代表一切尘埃落定——”
“我知道。”并未大发雷霆，菲娅平静又坚决地回答，“但我已经对安娜塔西雅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用全力把她留在这边，她的世界已经破碎不堪，我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回到过去。”
“不，我的意思是，即使安娜回到那边，我们也只需找到发生交换的条件，那样就能把安娜塔西雅再换回来。”
“相信那种虚无缥缈的未来只是自我安慰，比起做假设，我更愿意相信现在。”
即使知道克蕾雅说的可能性确实存在，菲娅也不愿意承认。
因为那简直像在说安娜塔西雅一定会消失。
谁也不知道那个残破的世界能支撑多久，自己有漫长的寿命寻找答案，那边的世界没有。
所以自己不会允许交换的可能性成为现实。
现在立刻，直到足够让安娜塔西雅的灵魂转移开始，一刻也不停歇地进行下一步。
菲娅深吸了口气，然后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克蕾雅。
耳边能听见克蕾雅的心跳声，温暖与淡淡的药味也随之钻进鼻腔。
让人安心的味道。
“抱歉，我知道克蕾雅是为我着想，但现在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思考失败以后该怎么办，那边就靠克蕾雅了。”
额头传来温柔触感。
轻轻抚摸菲娅脑袋的克蕾雅露出淡淡微笑。
“我可以说小菲娅成长了吗？我还以为又会像上次那样，和我发脾气。”
“我可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那就好。”
克蕾雅主动松开菲娅，她双手捧起菲娅的脸，在菲娅略微放大的瞳孔中，嘴唇在菲娅侧脸轻点了一下。
“我等你的好消息，如果小菲娅这边通过，我就不用忙活了。”
“唔……我会的。”
没有用言语回答菲娅，克蕾雅闭上一只眼睛对菲娅抛来鼓励的俏皮表情，她摆了摆手，离开魔法试验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