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闹剧的开始
第一章 闹剧的开始
伴随亡者国度的一系列麻烦彻底平息，被允许进入生者世界的亡灵数量也增多起来，拜此所赐，布洛瑟姆的工匠开始一个相当漫长的繁忙时期。
如同弱小的生者进入亡灵世界，会被亡灵身上浓郁的死亡气息渐渐剥夺生命力，最终堕落为亡灵一样，实力不足的亡灵进入生者聚居地，也会被旺盛的生命力压制，当亡灵的负向生命被生命力完全抵消时，亡灵就会失去维持他们生存的死亡气息，迅速崩坏，化为尘土。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布洛瑟姆的工匠需要在短时间内赶制大量供给给亡灵的、能够隔绝生命力与死亡气息的魔法道具——只需给这个魔法道具充满魔力，便能维持大约一周时间，倘若是品质上乘的道具，这个时间还能延长。
可惜即使整个布洛瑟姆连带王都周边的城市，甚至算上分发给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订单，一个月也只能产出三万份水平参差不齐的魔法道具，这对数百万要进入生者世界活动的亡灵无异于杯水车薪。
更不用提这是把高阶魔法铸造师都算进去的情况，高阶魔法铸造师要负责更复杂的、铸造新式魔法需要的魔力熔炉的工作，不能全部投入到简单烦琐的工作里。
由此，菲娅将目光望向更远处的人类国度，人类的魔法能力虽不如精灵，但在铸造魔法道具上并不弱于精灵，单论产量，甚至比精灵国希利瓦尔还要多，倘若能把远处的几个人类国家拉入自己这边，让他们全力投入到铸造隔绝负向生命与生命力的魔法道具里，肯定能极大改善眼下的窘迫境况。
为此，菲娅依约来到王城内的一处会议厅，与即将回到各国的使节见最后一面。
足够容纳二十多人的长桌上坐满使者，亮着魔法灯的会议厅里一片安静，然而这里的氛围并不轻松，甚至可以用剑拔弩张形容。
这些使者在布洛瑟姆停留了三周有余，他们见识到布洛瑟姆的繁华，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加深了与其他各国使节的认识，包括物理意义上的交流在内，各国使者可谓做足了礼尚往来。
会议桌左边分别坐着来自西大陆莫雷蒙提帝国，亚弗列格王国以及北方游牧民族联盟的使者，而会议桌右边则是冷夜、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以及西方诸多小国的代表人，如此阵营分化的席位并非精灵刻意安排，而是大家很自然的按阵营就坐。左边的人类国家反对非人类的种族，不愿意与希利瓦尔共同抗击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混沌，而右边的国家则出于各自利益，站在支持精灵的方向。
菲娅是冷夜的摄政王，冷夜的态度如何自不用说，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方面，因为被精灵国打了个半死不活，他们的教皇与高层又目睹混沌的可怕，也自然选择跟在精灵这边，至于剩下的西方诸多小国，则是出于纯粹的利益与精灵结盟。
这些小国存在于亚弗列格王国、莫雷蒙提帝国以及北方游牧联盟周边，生存环境受到上面三个大国挑战，菲娅提出的联盟禁止各国以任何形式展开对抗，它们自然乐于加入这个联盟。
有意思的是，即使是在大方向上达成一致的彼此，也会因为各自的历史恩怨不合，比如冷夜就对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曾入侵它们心生怨恨，直到中间隔着一位代表精灵国的使者才消停，同样的，作为老牌人类国家的亚弗列格王国，也对新兴的莫雷蒙提帝国充满鄙夷，莫雷蒙提帝国乃佣兵立国，在奢华风气盛行的亚弗列格王国贵族看来，莫雷蒙提帝国代表了野蛮、粗俗，光是坐在这里就乌烟瘴气。
此外，西大陆的北方游牧联盟又与莫雷蒙提帝国、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有着理不清的恩怨情仇——指每年冬季都会南下打劫，大家的关系错综复杂到这些使者在布洛瑟姆待了整整三周，都没有被调停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地步。
目光扫视下方吹鼻子瞪眼的各国使者，坐在最上席的菲娅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语气严肃。
“原本近期就该是诸位回到自己国家的时候，因为我的召集让诸位使节留到现在，我深感压力，但我并非没有理由——我召集各位不是受父亲叮嘱，而是我的个人想法，上次会议结束时的不愉快，我打算在今天把话说明白。”
菲娅说的不愉快，是指当初菲娅提出各国必须为了抗击混沌放下任何形式的对抗时，被坐在精灵方对面的人类国家以各种理由反对，其中最响亮的理由是混沌看不见摸不着，他们自己国家里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凭什么要因为精灵的一席话就转变国策，当时各国使节把话说的相当难听，其中不乏指责菲娅幼稚、不负责任的发言，让菲娅极度不快。
虽说人类国家的使节来之前也猜到菲娅会说什么，但真听见菲娅要继续上次的内容，还是忍不住纷纷咋舌，或者把视线瞥向一边，故意不去看菲娅，表现出明显的不乐意。
最后还是由亚弗雷格王国的使者开口，菲娅记得这位有着大肚腩的秃顶男人是亚弗列格王国内的一位有名贵族，虽然笑眯眯的外表给人和蔼可亲的印象，但却是狡猾如狐狸的一类人。
“公主殿下，不是我们不愿意答应您，希利瓦尔究竟有多富饶，我们最近看的足够，可就像我上次在会上说的，您说混沌会带来毁灭，但我们从没有得到混沌会毁灭我们国家的消息，您确实带我们去那个叫深渊的地方目睹混沌，我也承认那些大海一样的混沌确实可怕，但它们只能老实呆在世界树大陆下，爬不上来。过去万年都没事，怎么可能偏偏到我们这一代就出问题，您太杞人忧天。”
话说到最后，秃顶贵族张开双臂，朝其他使者递出苦笑，好像在嘲笑菲娅这么个小女孩什么也不懂。
紧跟在亚弗列格王国使节之后，莫雷蒙提的青年使者也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们的态度虽然和亚弗列格王国有出入，但也大同小异，公主殿下，我们前段时间收到帝国边境的部分城市被黑色史莱姆入侵的消息，我们认为那应该就是您说的混沌，可后来的消息反映，那些混沌不成气候，后续我们只是派出一两支魔法部队，就将入侵城市的混沌尽数歼灭。”
“我承认混沌是值得警惕的敌人，倘若日后混沌数量增多，我们莫雷蒙提也会支持联盟成立，可要我们为了如今这等规模的袭击放弃全局，未免太儿戏，莫雷蒙提才刚发展成像样的国家，任何决策都要慎之又慎。”
“何况你们精灵与亡灵合作，要我们怎么相信你们？！不死者是我们生者共同的敌人，我们受霜冻之地的霜冻骨龙与亡灵困扰多年，不可能与一个和亡灵为伍的国家合作！”
最后做出粗鲁发言的是身着兽皮，佩戴动物牙齿项链作为装饰物的北方游牧联盟的使者，菲娅对他印象深刻，因为他曾愤怒到当面咒骂露希蒂涅，结果被露希蒂涅一个眼神瞪视就压迫到双膝跪地。
虽说识时务应该是一位使者的基本要求——并不是说见风使舵，而是指明知道对方强于自己还妄想挑衅对方的统治者——但世界之大，保证什么样的人与国家都有，表面不可思议的决定，深究起来都是各种错综复杂的历史原因综合起来的结果，再加上不斩来使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因此菲娅只把他当成傻子，没有深究。
“哼。”
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使者冷哼。
“目光短浅，连我们神圣国都支持精灵的决定，你们这些人难道就没察觉事态的严重性？高等级的混沌可以穿透空间，如果不是长公主殿下当日在场，我们神圣国的整个上层已经被混沌消灭。亡灵与我们同属世界树大陆的生灵，为了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暂时合作，有什么不妥！”
“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指点点？我看你们就是被希利瓦尔杀破了胆，选出一批喜欢下跪的人当统治者，所以才这么向着精灵！”
“你再说一遍？”
“吃了败仗的狗也敢狺狺狂吠？”
北方游牧联盟的人大声嗤笑，这成为点燃双方怒火的火星，本就因为是邻居而相互瞧不上眼的两国使者顿时展开骂战，尤其是游牧民族的使者，说话时唾沫横飞的模样令崇尚贵族风度的亚弗列格王国使者连连皱眉。
而伴随双方相互讥讽时言语中不时提到其他国家，更多毗邻两国的国家为了撇清关系加入论战，场面一时间极度混乱，即使作为冷夜代表的莹出面调停，得到的也只是诸如“肮脏的兽人没资格与我说话”这类鄙视。
如此时间持续几分钟，唯一没有加入论战、坐在菲娅左手边的秃顶贵族抓了抓头，他笑眯眯地伏低身子凑近菲娅，望向下方仍在用嘴战斗的使者们小声说。
“公主殿下，您瞧，我们连人类种族之间的分歧都解决不了，又何谈组成一个不分种族的大联盟，再者您身为精灵国的王储，肯定懂得凡是智慧生物都会追求权力，而追求权力就会出现竞争，不说其他，光是王子们竞争王位，就很难不牵扯到周边国家，万一有王子主动寻求周边国家帮助，那这究竟是国家的内斗，还是国与国的战争？还有暗中资助资金，以及剿灭边境猖獗的强盗，这些行为要么不容易被察觉，要么容易被别国当成敌对行动，您的话说出来容易，可实际实施起来无疑困难重重。”
“另外您也清楚，前些日子您的父亲与我们在克萨男爵领闹过不愉快，现在军队都还停在边境，您说这让我们怎么相信您，万一我们撤军，希利瓦尔派在前线的将士却喝醉酒，带人闯入我国境内，这该如何解释。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现实没有您想象的那样简单，您贵为王储，应该考虑得更加周全，等您再长大成熟一些，一定会对今日的窘况有更深认识。”
很明显，这位笑眯眯的秃头贵族在说自己太幼稚。
尽管菲娅可以理解这些使者的想法，或者说，他们的说辞和过去的精灵贵族们一模一样，都觉得既然混沌还没有打上来，那就不用担心混沌的威胁。可“因为过去没发生过，所以以后也不会发生”无疑是经验主义，过于天真，极其幼稚，一旦混沌真正动手，绝非临时准备就可以应对。
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随便举个例子，倘若混沌最先攻击世界树大陆西边，等西边国家被攻击的消息传到位于东大陆的布洛瑟姆，少说也过去半个月，而等精灵军队集结并漂洋过海抵达西大陆，整个西大陆还在不在都是问题。
再加上自己已经知道混沌开始行动，那位名为主宰的存在可以将变异的混沌送到世界树大陆，留给世界树大陆的时间不剩多少，支配者说的天启将要来临不是谎言。
眼下世界树大陆最要命的地方是不知道混沌会从哪个方向进攻，同时缺乏快速传递信息的方式，这不是短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所以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将混沌的注意力吸引到己方希望他们攻击的方向，为此国家之间的联合是必须之举。
特殊时期只能采取特殊做法，既然自己几次劝说这些使者，甚至带他们去深渊下见识混沌之海他们都无动于衷，那么自己只好采取暴力手段解决问题。
菲娅不动声色，她依旧保持十指交叠放在桌上的认真模样，微笑着回答秃头贵族。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有一件事情我已经交代过多次，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混沌随时都可能攻打上来。”
“嗯，我知道，可在我们真正被混沌威胁之前——”
“即使诸位不愿意合作，我也依旧会同亡灵与愿意与我们合作的国家一起消灭混沌。”
尽管话语被菲娅打断，但秃头贵族却没有不满，相反他喜笑颜开，刚才指责菲娅幼稚的模样眨眼消失，转而轻快地搓了搓手。
“好好，请允许我赞许贵国的勇气与付出——”
“你是否搞错了什么？”
菲娅的音量变大，伴随『震慑』发动，会议桌上正在对骂的使者们全身一震，一股没有来由的恐惧从脚底侵袭上他们全身，以至于他们嘴唇发白，不由自主地冷静下来，一个接一个吞咽口水，坐回位置。
“既然是全大陆人生死与共的时刻，我便不会允许一方付出另一方坐收渔翁之利。一直以来我的态度太温柔，似乎让你们产生一些误解，现在我澄清一下，我并非在与你们商议，而是非要让所有国家凝聚在一起，若诸位无论如何也不改变态度，那我将用我的方式说服你们乃至你们的君主，但到时候不要后悔，恨我让你们丢尽颜面。”
“殿下，您这是何意？”
即使被『震慑』威胁，额头渗出汗珠的秃头贵族也没有一言不发，他当然从菲娅的语气中读出胁迫之意，因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微微睁开，爆发寒芒，让人联想到领地被人侵占时的雄狮。
菲娅毫无畏惧。
“我表达的还不够明白？我会放你们安全回到自己的国家，但在半个月以后，我会亲自去你们的王都，用拳头说服你们的国王。对付混沌不是过家家，我没有那么好心，你们的君主不愿意结成同盟，那我就撤了他换一个愿意结成同盟的人，就像你说的，王子总会争权夺利，不论合作也好，禁止手下人发动对抗也好，总有为了得到王位而愿意为此努力的人，如果做不到，我便挑一个能做到的人，理解了吗？”
“别太狂妄了小丫头！”被挑衅到这个份上，秃头贵族拍着桌子一下起身，指着菲娅怒喝，“你是在对我们所有人类国家宣战！”
没有人类国家的使者反对秃头贵族，他们都对菲娅这番狂妄自大的发言愤怒且发笑，精灵国再强，也无法与所有人类国家为敌，东大陆和西大陆隔了一片大海，光补给就成巨大问题，更别提说这番话的人还是区区一个未成年的女性精灵，这只会成为精灵国历史上的耻辱。
然而菲娅的发言再度出乎所有人意料，她只是挑起眉毛，颇为莞尔地道。
“那又如何？我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准备，半个月后，我不带任何军队，一人便能把你们所有守备力量击溃，但如果发展到那一步，我要你们的国王跪下来亲吻我的鞋子，双手送上投降书，自愿成为希利瓦尔的附庸。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需要你们的君主承诺出力，只需要你们说服自己的君主停下任何对联盟成员的敌对活动——顺带提醒你们，我是超越第九位阶的魔法咏唱者，不要妄想靠堆砌人数就能战胜我，这是最后的警告。”
“痴人说梦！”
“哈哈哈，超越第九位阶！你怎么不说你是神！好，好好好！既然精灵如此不给我们颜面，我们北方联盟就接下你的挑战书，我们走着瞧，到时候你的父亲会亲自派人来我们王都登门道歉！”
最先是秃顶贵族的怒骂，后面则是北方游牧联合的使者，尤其是后者，不仅和秃顶贵族一起气冲冲的离开会场，还将大门摔出“砰”的巨响。
“看来是给脸不要脸了，”菲娅耸了耸肩，随后望向人类国家这边唯一剩下的莫雷蒙提帝国的三位使者，“阁下呢？”
“我……”
与另外两个国家不同，莫雷蒙提帝国的青年使者举棋不定，尽管他下方的两位同伴在不断催促，对菲娅投来敌意目光，但他却并未轻信同伴，这倒不是他认为菲娅说的有道理，而是他切身体会过死之女王为了菲娅散发出的恐怖气场，虽然他的同伴包括其他使者都不相信从冷夜与幽冥之地传来的、长公主掌握第九位阶魔法的传言，但他一直好奇，如果长公主本人没有足够实力，又怎么可能得到死之女王的认可，要知道死之女王可是当场承认，菲娅比她更强。
他不断深呼吸，清明起来的眼神显露出他已有决定。
“长公主殿下，我可以答应您去劝说陛下，但您是通情达理的人，肯定知道我的陛下不会轻易答应您提出的条件，我只能尽我所能劝说陛下，至于陛下答不答应，我无能为力。”
“这样就好，等另外两位的结果出来，你的陛下会对你的极力争取千恩万谢。你也走吧，从现在启程，一刻不停的赶路，半个月时间足够你回到莫雷蒙提。”
“谢谢长公主殿下，我等告辞了。”
站起身，莫雷蒙提的使者对菲娅行了一个人类礼仪，三人一同离开会场。
“那么……”
菲娅扭头望向精灵这边的使者们，除了精灵国的代表与莹，剩下的使者都目瞪口呆，看着菲娅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菲娅当然知道他们在觉得自己口出狂言，可这不过是自己过去太讲礼貌，带给他们自己好对付的假象。菲娅没有解释，而是站起身，看向最靠近自己的，一袭青色薄纱、正捂着面纱下的嘴偷笑的莹。
“你在笑什么？”
“那些家伙要后悔了，到时候可得用记录水晶记录下来，免得他们出尔反尔。”
菲娅不禁苦笑。
“莹明知道这个结果，怎么不提醒他们。”
莹摇了摇青色尾巴凑近菲娅，食指点了点菲娅肩膀，俏皮地说。
“我说了他们也不会信，非得要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才知道什么能惹什么不能惹，你有这么强的实力还要和他们讲道理，要是换在我们兽人里，早就用拳头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好了，快把我送回去，诺菈还在等你——对了，要不要和我玩个游戏？回去以后对诺菈说我也变成你的未婚妻，并且还有过肌肤之亲，看看诺菈是什么反应。”
“说话要看场合啊。”
“那有什么，反正你是最强的，谁敢说个不字。”
“敬谢不敏。”
右手手心对着莹，菲娅恢复正色，朝仍坐在会议桌上的使者们招了招手。
“辛苦了，晚上宵之殿会有宴会款待诸位，希望诸位不会嫌弃，散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