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触即发
第四十一章 一触即发
咕噜噜噜——
最先是某种东西炸裂的爆响，紧接着是海面沸腾了的咕嘟声，大量气泡自粘稠的混沌之海底部冒出，随之而来的是犹如喷泉般自海面高高涌起的漆黑水柱——水柱一词已然无法形容海岛要浮上水面的景象，数十公里范围内的混沌之海朝上凸起、翻涌，整个世界都回荡着庞然大物自海底苏醒的响动。
又是无咏唱第八位阶魔法，但这个规模真是自己了解到的『母神庇佑』吗？蜜米儿心中暗自咋舌，在布洛瑟姆学习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知道精灵魔法中存在名为『母神庇佑』的禁咒，这个魔法可以操纵土元素，实现大地的凝聚或崩塌，只是在蜜米儿的记忆里，以『母神庇佑』凝聚大地比令大地崩塌困难的多，更不用说是在看不见的海底凝聚陆地，还是如此之大的范围，已然超越了『母神庇佑』的极限。
果然和菲娅当初说的一样，不是世界树大陆的魔法太强，而是菲娅这个存在本身太特殊。
如果菲娅参战，可能真能在她这一代消灭混沌，不知为何，蜜米儿心中涌现如此念头，她原以为要花上长寿种的三代人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消灭混沌，但就像拉维梅塔可以从风塔都市住民口中得知菲娅前段时间引发的巨大爆炸一样，她也从风塔都市街道上听见吟游诗人的传唱，地面落下比太阳更耀眼的火球，暴风将一切可裹挟之物卷向天空，尽管她没有向菲娅本人求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能猜到大概——菲娅在混沌之海中试验了她没见过的强大魔法，很可能是第九位阶，甚至是神明领域的第十位阶魔法。
对那个能抬手间创造黄金圣树封印世界树的女神，并以一己之力改造龙落之地环境的怪胎来说，第十位阶魔法恐怕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要是当初自己一开始就请求菲娅帮助自己，格纳就不会死了吧，说不定还能见到保持理智的父亲。
不，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自己和菲娅是挚友而非家人，她没理由付出大量时间帮自己，更何况那样的自己得不到任何成长。
还是专注眼下为好，也不知道这等规模的『母神庇佑』放到地面上会是何种壮观景象，蜜米儿轻吁了口气。
海面不断沸腾的咕嘟声仍在继续，持续了约莫一分钟后，由漆黑岩石组成的巨大岛屿终于浮出海面，而也就是从这里开始，海面的咕嘟声转变为大地崩裂的轰隆响动。
大片大片混沌自涌起的岛屿两边滑落，即便混沌是具有腐蚀性的黏稠液体，也无法轻易沿着岩石攀爬上岛屿。借助天空中的日光仔细看便能发现，这座直径达五公里的漆黑岛屿表面反射出明显光泽，如同不透明的晶体般坚硬且光滑，哪怕泡在混沌中也没有像寻常崖壁那样，表面出现大量被腐蚀的坑洞与气泡。
仿佛看到不可思议的画面，蜜米儿张大嘴巴，表情夸张起来。
“墨钢？全都是？『母神庇佑』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墨钢并非金属，而是一种石料，通常只存在于数百米深且地脉魔力丰富的地底，由于质地坚硬且魔力流通性极差，开采难度大到令人发指，所以一般只用于建造城墙，并且还是混合其他石料一同使用才用得起，同时具有抗腐蚀、抗穿刺、对魔力抗性以及极佳的耐磨性，如果蜜米儿脚下这片直径达五公里的岛屿全部由墨钢组成，即使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力也拿不下来。
当然，有用墨钢制成的大地落脚，士兵的安全感将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就是另一回事。
菲娅维持单手横举月钥的姿势，进一步对墨钢形成的大地进行改造——好歹要做出一些类似城墙的结构，不然让工匠过来加工，等做出来不知道得等多久。
“我也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能凝聚出来。『母神庇佑』是凝聚元素形成大地的魔法，所以我就想既然墨钢本质是坚硬的石头，那能不能让元素凝聚出墨钢，缺点是消耗的魔力有点多。”
“……你也太超规格了，真的不是神明转生的么。”
“如果我是神明，还用得着和混沌战斗么，我是指全知全能的那种。”
菲娅打趣地说。
自己没有世界树的女神那样喜欢自吹自擂，不能做到全知全能就不能被称为神，因此自己不是神明。
在菲娅和蜜米儿闲聊的时间里，两人脚下的岛屿边缘逐渐隆起一圈将岛屿包裹在内的漆黑墙壁，中途虽然有混沌尝试顺着这层高达二十米并仍在向上延伸的墙壁爬行，但无一不因为表面过于光滑而落空，最后混沌只能像往常袭击悬停在空中的菲娅那样，彼此拧成一股触须垂直向上，接着凭借高度优势越过城墙，到达墨钢岛屿内部。
“喂，这样城墙不是没作用吗？混沌可以跳到空中啊。”
“空中的混沌可以后续布置魔法结界阻挡，城墙的作用主要是减少士兵被攻击的面积，否则混沌海啸铺天盖地的卷过来，整个岛上的人都会被冲走。”
“那要赶紧叫士兵下来清理岛屿里的混沌么？不能让它们继续堆积，不然刚造出来的岛就被混沌吞没了。”
尽管菲娅制造的墨钢岛屿与海面的垂直高度差超过百米，加上岛屿边缘的城墙，混沌之海的海面得上升至超过一百二十米才能淹没到墙内，但不要忘记混沌不是海水，它们拥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和黏度，可以相互聚集起来形成一片海拔高于海平面的区域，如果变成那样，菲娅的努力便白费。
事实上混沌已经在相互聚拢，试图吞没这片新出现的岛屿。墨钢吞噬起来困难不代表无法吞噬，对长久没有见到元素与魔力的混沌而言，即使是难以下咽的墨钢它们也甘之如饴。
“准备工作还没做完，现在岛屿上没有地脉，就是把士兵叫过来它们也会因为无法使用魔法变成混沌的养分。”
“那接下来是要布置那个召唤黄金圣树的结界？”
“也不是。”
菲娅意外地瞥了眼一旁额前戴着蓝宝石吊坠的蜜米儿，虽然蜜米儿性格活泼，但在处理正事的时候还是十分严肃，以往应该没这么多话。
菲娅轻轻呼出一口气。
“蜜米儿看着就好了。”
同样以月钥为施法媒介，菲娅将注意力集中在下方岛屿上。
『宁静之雨』。
最先是大片大片的乌云在空中汇聚，随后是温暖流风拂过脸颊，最后金色的连绵光雨自天空落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活跃，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从这一刻起，死气沉沉的空气里充满元素的欢呼。
一般而言，雨点落在身上应该会让人感到寒冷，可蜜米儿用龙翼接了些许雨滴后却发现，这些雨点带着暖意与极为浓郁的元素，并且在接触到皮肤的下一秒便钻入体内，全身毛孔瞬间张开，难以言喻的舒畅令蜜米儿厚实的龙尾都忍不住晃了晃，原本待在元素匮乏区域的不适感顷刻逆转，令她有种浸泡在元素海洋里的畅快。
要形容起来，就像久旱逢甘露的大地，或者疲惫了一天终于回到家躺在松软床上的工作者，一旦体验就忍不住沉溺其中，不想回到现实。
而当这些雨滴落在墨钢形成的岛屿后，漆黑一片的岛屿也像复活过来一般开始跃动。
最先是坚硬的岩石表面生长出一层类似苔藓的绿色植物，接着时间仿佛加速了一样，一些低矮灌木破开岩石生长出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光雨汇聚成水洼，青色野草以及树苗也一一冒头，连泥土都无中生有，自墨钢表面渗出，岛屿的低洼地带甚至涌现越发宽阔的湖泊，倘若不是没有动物，这座刚出生还不到一刻钟的岛屿一定会成为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位于森林深处无人造访的秘境。
虽然以前见识过地脉的威力，但再度见到还是忍不住感慨，魔法实在是神奇的能量，没有撒下种子，植物却凭空生长，连淡水都自行冒出汇聚成小型湖泊。
如此一来这里就有元素、魔素、淡水以及可供呼吸的空气。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接受『宁静之雨』的除了墨钢岛屿，还有爬上岛屿的混沌，光雨在落入混沌后混沌立即变得亢奋，不仅行动速度变得更快，还逐渐汇聚起来，将矛头对准天空中的菲娅一行，同时更多混沌像冲入羊圈的狼群一般越过城墙进入岛屿，毫不留情地吞噬满是绿茵的土地。
“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吧？！”
“这种程度的魔素和元素已经够了，克蕾雅和蜜米儿先限制混沌，我去制造连接风塔和岛屿的廊桥——不要杀光了，要让士兵适应和混沌战斗的节奏。”
“嗯。”
“快点回来，这么多混沌就是我也没办法！”
身后响起蜜米儿的呼喊，菲娅加速拉升高度，不是所有战士都会飞行，所以必须建造一条连接风塔最下方与岛屿的斜向长廊。
这对自己并不困难。
眼神一凛，菲娅再度举起法杖。
◇
当风塔被完全打开，士兵通过菲娅制造的宽度达百米，高度超过千米的斜坡进入墨钢岛屿时，克蕾雅与蜜米儿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五分钟，这并非菲娅动作太慢，而是士兵们的奔袭需要时间，他们必须按演练过无数次的阵形冲入岛屿，才能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
要说的是，每位战士的皮肤表面都覆盖了一层十分明显的橙红色光芒，而在这道橙红色光芒上层，还有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灰色气流，前者是菲娅附加的『群体魔法抵抗』，后者则是露希蒂涅以亡灵魔法赋予的『不灭之心』。『群体魔法抵抗』可以给予战士一定程度上的魔法防御能力，让战士有直接接触混沌也不会立马受伤的反应时间，『不灭之心』则是赋予战士不会畏惧的勇气，将战斗力发挥到极限的精神魔法。
可以的话菲娅其实想赋予战士们更多强化魔法，她也拥有很多效果极强的群体强化魔法，只是现实不允许她使用。
理由很简单，不是每个人的肉体都像她一样强大，赋予的强化魔法太多，反而会让肉体承受不住的人自伤，拿『流风加护』与『力量提升』举例，一般人适应不了太快的速度会在战斗中脱离队伍，而过于强大的力量则会让人在挥剑时骨折乃至整条手臂完全对折，所以只附加一些简单的防御魔法即可。
而此刻，一团闪耀着白金色光辉的圣骑士正在震天吼声中冲向岛屿，如果说混沌进入岛屿时如同进入羊圈的狼群，那么现在有着无比勇气与刚毅铠甲的圣骑士则像铁桶砸入狼群，顷刻便将企图沿着廊桥潜入风塔的混沌冲散——冲散并不贴切，准确的说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所有拦路混沌。
哪怕只是稍微沾上圣骑士沐浴的神圣光辉，混沌都会被点燃化作白色火焰，直到圣骑士们真正进入岛屿所在的平地后，冲锋势头才因为混沌的数量过多而减缓。
这些身着亮银色板甲的圣骑士自然来自米尔坎迪斯神圣国，他们善于使用信仰系的自愈与防御魔法，配合覆盖全身的魔法板甲，只要不是独自被混沌淹没，他们便是最合适冲在一线战斗的职业，从某种角度上说，他们和巨龙一样，在魔力耗尽前可以在混沌中游泳。
而在圣骑士后方，则是协助圣骑士防守，为圣骑士提供支援的魔法战士。相比拥有强大防御能力的圣骑士，魔法战士缺乏与混沌缠斗的能力，但机动性比圣骑士高得多，能够分散圣骑士面临的压力。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中大部分人曾经都是纯粹的战士，修习的武技比魔法更多，而对付混沌武技显然不够看，为了强化他们应对混沌的能力，他们是最先接受新式魔法训练，并将新式魔法运用到实战中的一批人。
极为明显的，当这一批使用新式魔法的战士冲进岛屿后，圣骑士们的前进速度大大增加，比火焰喷射器更加绚烂的火焰龙蛇在混沌中嘶吼着肆意游动，所过之处只留下一条烧焦的空白地带，空气中充斥难闻的焦糊味。
“噢噢噢噢噢噢！！！混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不是比平时的史莱姆更好对付！”
“这种程度的混沌来多少我就能烧多少！”
“保持队形，不要散乱！”
随着指挥官的声音响起，吵闹的士兵迅速闭上嘴，但每个人眼中的勇气与兴奋并未减少，相比平时他们对付的、拥有逃跑与装死智慧的巨型史莱姆，只会一个劲扑过来的混沌显然好对付得多，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消灭混沌，冲进岛屿的士兵开始呈弧形朝两边扩散，为后续的队伍腾出空间。
而当魔法咏唱者也进入战斗序列后，本就呈现一边倒的战局更加清晰，露希蒂涅并未下达在第一波攻击时保存魔力的命令，所以每个人都能最大程度发挥自己的修行成果。
要说的是，军团级别的魔法咏唱者并未使用大型魔法，相反他们使用的都是消耗魔力较少的魔法，例如最普通的『火球』。如同混沌依靠数量战胜神明一般，当人数多到一定程度后，第一位阶的『火球』也足以清扫战场，铺天盖地的火球以比雨点更密集的势头接二连三砸进混沌，将整个战场一分为二，切断后方混沌与前方混沌的联系，为圣骑士与魔法战士取得更多猛攻时间。
而这只是最初的协助。
从战斗中途开始，混沌便像感觉到危险一般不再一股脑冲杀，它们减缓攻势，放任战线拉长，直到圣骑士展开的弧形防线过于凸出时，位于左翼的混沌才瞬间组成高达六十米的海啸，从后方积蓄惯性高高扑向士兵组成的防线。
可惜这种袭击在军团级别的魔法咏唱者面前不值一提，在露丝指挥下，魔法咏唱者军团仅仅以第二位阶的『火球连袭』便将海浪撕扯得支离破碎，最终到达战士面前的只有雨点大小的零星混沌噼啪下落。
然而，雨点大小的混沌也足够对没有防护的人类带来伤害，伤亡便是从这时开始显现，即使有『群体魔法抵抗』，混沌也让部分来不及躲闪的魔法战士发出痛呼，烧伤迫使他们不得不减缓前进速度，从而打乱阵形。
站在高空中露希蒂涅的视角，由于左翼阵形发生变化，战线开始出现不对称的展开，右翼与正面战线以原有速度推进，左翼则因为无法跟上正面战线的速度出现空隙。
如果是亡灵士兵，这种程度的伤痛不会减缓前进速度。
但亡灵也无法做到这种程度的相互配合。
过去这么久，自己对生者还是缺乏了解。
心中比较着，露希蒂涅望向身边的十三侍，现在幽冥之地已无战事，十三侍可以全部投入到对混沌的战争中，在世界树大陆的所有生命里，亡灵是唯一长期与混沌战斗的种族，拥有极为丰富的作战经验。
露希蒂涅神情严肃，话语中的威严令人不敢抬头。
“去一半人给左翼帮忙，剩下的一半去正面战线和右翼。”
“是！”
没有有异议，十三侍自行分配后便迅速加入战场。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左翼减缓的速度便恢复如初。
只要不出现棘手的准第九位阶个体，夺回岛屿只是时间问题。
大概是不可能的吧，露希蒂涅心中一沉，混沌对元素和魔力的反应极为敏锐，这么多人同时出现，混沌不可能感知不到。连残存于世界树大陆的混沌都能演化出眼部落这等棘手的存在，独占起始大陆的混沌只可能诞生出更强的个体。
比如那个叫主宰的意识。
正因如此，自己和菲娅才不能轻举妄动，尤其是菲娅，万一菲娅被偷袭，世界树大陆将陷入无法翻身的死局。
不断告诫自己必须冷静，露希蒂涅紧张地注视战场，只要士兵占据一半岛屿，后面的工匠就能立刻进入防线后方布置阵地，而一旦得到魔法结界支援，战线就不必投入如此之多的人力维持，将逐渐稳定下来。
但愿不要出意外。
露希蒂涅暗暗在心中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