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迫于现实的变化
第五十四章 迫于现实的变化
待拉维梅塔穿好衣服，被菲娅喂了点饼干填饱肚子后（当然是放在桌上让拉维梅塔自己吃），时间也来到当天下午，橘色夕阳透过玻璃照进原木拼成的斑驳地板，为屋内的墙壁与家具渲染上一层漂亮的金红色，空气渐渐变得冰冷，两人被万籁俱寂的安静包围。
拉维梅塔低下头，面对镜子不断整理穿起来格外别扭的衣服。
此时的她穿着裙摆刚刚到大腿的白色无袖连衣裙，比起强调少女的轻盈与柔美，这件大部分布料都紧贴在皮肤上的白色连衣裙更像为了方便战斗而设计的服饰，倘若抛开裙摆末端拥有的大量花边褶皱不论，乍一看根本不像裙子——只有侧面会露出腋下这点异常色气。
总而言之，这种布料紧紧贴在身上的感觉让拉维梅塔极不适应，要不是裙底有防止走光的安全裤，拉维梅塔说什么也不会穿这身衣服出门，好像稍微动一下裙子就会飞起来，不舒服是一回事，感觉会走光也是一回事，总之非常别扭。
犹豫再三，拉维梅塔还是朝门口等待已久的菲娅抗议。
“菲娅，这不会是你在拿我开玩笑吧，真有人愿意穿这么短的衣服？尺寸还刚好贴合我，怎么看你都穿不下这么大的衣服。”
“这是诺菈的衣服，就是那位红色头发的火猫。”
菲娅一时语塞，拉维梅塔原来的衣服早就在和莫尔大师的战斗中毁坏，她给拉维梅塔诺菈的衣服完全是出于好心。诺菈身为战士，自然会选择轻便着装，而且诺菈一直都有穿安全裤的习惯——值得一提的是，这件连衣裙平时是搭配披风使用。
“她不是一直穿长裙么，会穿这种脱掉安全裤就像情趣内衣一样的衣服？”
“什么情趣内衣，你别因为看了卡莉斯塔的记忆就随便拿词来用，这不是有好好遮住全身么，只是你不习惯剑士便于行动的衣服而已。换好衣服就赶紧回去，我有些担心的事情。你昏迷期间我回岛上确认了一遍，虽然没有混沌进攻，但有一些别的情况。”
单手叉腰，菲娅没好气地说。不知道诺菈听见拉维梅塔情趣内衣的吐槽以后心里会怎么想。
不过必须承认，拉维梅塔换上诺菈的衣服以后让人眼前一亮，倘若把羽翼耳朵换成和发色相同的冰青色耳朵，大概是会被人误认为水猫猫。
不清楚菲娅想法，正在重新扣纽扣的拉维梅塔愣了愣。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混沌没有进攻你的手下？”
“毕竟我早就觉得你有问题，身为领导者，不准备后手也太不像话，不能把士兵的性命吊在一个人身上。”
“什么后手。”
“秘密。”
“嘁，还遮遮掩掩的。”
拉维梅塔撇撇嘴，假装朝地上吐口水。
菲娅顿时不高兴地咋舌。
“你要吐口水去外面吐，别在屋子里。说到底不是你先遮遮掩掩不对我说实情的么，顶多算扯平了。”
“哼。”
不情愿地轻哼，拉维梅塔跟上菲娅。直到这个时候，拉维梅塔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木屋其实相当破败，在屋子里的时候还不算明显，如今来到积满灰尘与蜘蛛网，连院内水井都干枯了的小院后，长久没有人使用以及本身就很贫穷的氛围顿时扑面而来，一脚踩下去，扬起的大量灰尘令她不禁伸手捂住口鼻。
“咳咳，你不是帝国公主么，怎么住在这，连布洛瑟姆里平民住的房子都不如。”
“这里是安娜塔西雅的家，不是我的。”
精致五官中多了些黯然，菲娅目光下意识放在右手小指上，尽管这间屋子是此世的安娜塔西雅的家，但她在这里的记忆更多是和戒指里的安娜塔西雅留下，老实说，她并不喜欢待在这。
她默然地往前走，直到两人离开院子，锁上木门，总算能听见深巷外传来的些许喧闹声。
“安娜塔西雅和我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既然是同母异父，你应该多少能察觉内情，总之安娜塔西雅和她的父亲遭到我的父亲流放，来到这片不毛之地。倘若不是性情大变前的我把安娜塔西雅带回去，安娜塔西雅已经冻死在那个冬天里。对安娜塔西雅而言，她痛恨这个家带给自己的痛苦，又因为是在这儿遇见我，所以无法割舍。结果就是这里一直保留着无人使用。”
有着水洼的小巷只能勉强容纳两人并肩行走，拉维梅塔不想和菲娅挤来挤去，便主动落后菲娅一步，也正因于此，她的视角里菲娅一下矮小许多，她头一次将注意力从如何取得多菲莉娅的信任，转移到关注多菲莉娅个人与周围，不禁有种视野豁然开朗的感觉。要比喻的话，就像整日为了生活奔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注意到回家路上的美丽景色。
身高远远没到精灵的成年年龄，这个年纪的精灵应该在思考未来的丈夫长什么模样，为将来做什么发愁才对，结果却是整日和自己作对的天启。
她羽翼状的耳朵稍稍张开，不着痕迹地问。
“你好像不太高兴，是为安娜塔西雅打抱不平么，但我看你和你的父亲关系还不错。”
“哈啊，那都是过去式了，父亲已经和过去和解，不再针对安娜塔西雅。我不开心是因为另一个安娜塔西雅，嗯……说来拉维梅塔应该知道，以前发生过另一个安娜塔西雅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事情，那个世界的安娜塔西雅告诉我，在她的世界，因为我死在不沉之月的攻击下，所以一年后没有人可以阻止混沌进攻世界树大陆，世界树大陆很快就被混沌攻陷，整个世界都遍布战争与瘟疫。正因于此，我才会想方设法消灭混沌，而不是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当初安娜塔西雅的异常自己倒是知道，可重点在于——
“菲娅怎么觉得我知道？”
“就像莫尔大师只攻击拉维梅塔一样，当时冒出来的混沌只攻击安娜塔西雅，那种针对性显然来自有自我意识的个体。拉维梅塔来自混沌，所以我在想当时那些混沌攻击安娜塔西雅，你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而且这里面有一个自己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的插曲，那就是当自己弄清楚袭击安娜塔西雅的人来自眼部落后，得知了是另一个存在命令眼部落的人攻击安娜塔西雅，这个人是谁，至今没有定论。
拉维梅塔的羽翼状耳朵直直竖起，这是感到惊诧的表现。
她身为主宰，对混沌的行动一清二楚，她从未下达过袭击安娜塔西雅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命令，菲娅的话简直印证了莫尔大师口中那个伟大的意志，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伟大的意志就已经存在并且暗箱操作，否则她想不到还有谁可以命令混沌。
到底是谁……
拉维梅塔有种心底发毛的不适感，在千万次轮回中，多菲莉娅头一次发生异变不说，还头一次冒出一个可以跳过她操纵混沌的东西，令人不寒而栗。
说来说去还是得赶紧回到本我，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只能干着急。
可回到本我会让多菲莉娅也遭遇本我——拉维梅塔不认为单靠自己的力量可以返回本我——所以仔细想下来，自己应该在多菲莉娅遭遇本我之前，与多菲莉娅形成坚实的牵绊。就自己的观察，菲娅属于相当重视感情的人，可以因为把自己当成朋友，就救下自己，给予身为混沌的自己解释机会。
倘若自己与菲娅的牵绊发展到即使主动说明主宰的身份也不会被菲娅杀死，那么自己的目的就达成，可以顺势提出请菲娅离开这个世界的请求。
那么具体怎么发展牵绊？
拉维梅塔一时不知如何实施，她只能想到先和菲娅找到支配者，通过自己的能力帮助菲娅，慢慢强化与菲娅的牵绊。至于找到支配者以后怎么做，实在没有思路，她总不能说想认亲成为菲娅的姐姐或者妹妹，那会被当成脑袋坏掉。
强压下焦灼，拉维梅塔故作轻松地问。
“那后来呢？另一个安娜塔西雅去哪了？”
“那都是后话，比起这个，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既然拉维梅塔来自混沌，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应该在婚礼大典见过艾丝蒂尔，艾丝蒂尔的姐姐诺琳被混沌侵蚀，变成拥有一定自我意识，但外表却是混沌的生物，我想问你有没有办法把诺琳的灵魂从混沌里剥离出来，只要能解决，报酬随你开。”
“随我开？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那个叫诺琳的女人对你很重要么。”
“不……”
是艾丝蒂尔对自己很重要。
菲娅有些说不出口，好在她背对着拉维梅塔，否则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我不保证成功率，你最好做一些预防性的措施以防万一。至于报酬……我先问问你能给我开到什么程度。”
“只要不事关人命，不强迫别人，我都可以答应。”
“嚯……”拉维梅塔若有所思地喃喃，“仔细想想我好像没什么可许的愿望，就请菲娅就帮我制造一副肉体吧，总用卡莉斯塔的身体让我怪不好意思，这次如果不是你救了我，卡莉斯塔就要折在混沌之海，这是我欠她的。”
“无妨，我本就答应你制造肉体。只是你的身份太特殊，混沌到底要用什么材料制作肉体，我完全没有思路，只能慢慢尝试。”
“我等得起。”
即使无法看见拉维梅塔的表情，菲娅也可以从语气里猜到拉维梅塔应该露出高兴的笑容。
也不知道是为正式变成人类高兴，还是在为终于可以不做亏欠卡莉斯塔的行为感到轻松，亦或是二者都有。
当菲娅心中猜测的时候，两人终于从小巷里走出来，映入眼帘的是流放之地的萧瑟街道以及蹲守在道路两旁的流放者。还是和往常一样，这些流放者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在寒冬的冷风中瑟瑟发抖，只是和上次来时相比，菲娅觉得流放之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为显著的是街道上的氛围，不再是死气沉沉，看不见生气的气氛，蹲守在街道两旁的大都是女人和小孩，他们见到自己与拉维梅塔后纷纷站起身，伸长了脖子，一副格外渴望的表情，就差上来围住自己与拉维梅塔。
大概是风塔都市带来的变化，菲娅猜测，从布洛瑟姆到风塔都市的这段路会途经流放之地，因而冒险者与士兵会顺手施舍给这些流放者食物，于是蹲在街边乞讨的人才多数都是女人与小孩，他们更能博得同情。
而且看一部分流放者女性的暴露打扮，或许还存在见不得人的交易。
可话又说回来，自己应该把所有小孩都带到王都保护起来了才对，难道这些孩子是不久前才到流放之地，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回头要问一问这里的管理者。
“这里和布洛瑟姆的差距未免太大了，看不出来是精灵的领地。”
“毕竟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让犯人过的太舒适会失去惩罚的意义，那对被犯人伤害过的人和家属不公平。非要说就只有犯人的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不是自愿出生在罪人的家庭里。”
“我只是说说，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拉维梅塔撇了撇嘴，她是世界意识的化身，要保护的是世界而非生活在世界里的生灵，因此这些人是死是活和她没有关系，至少她是如此认为，她的视线从来就没有放到过普通人甚至是克蕾雅等人的身上，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解决菲娅。
忽然间，她的表情认真起来。
“菲娅，如果我帮你治好那个叫诺琳的人，除了制造新的肉体，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说看。”
“如果再遇见莫尔大师和精灵神的复合体，你要让我亲手杀了他。”
“可以是可以，可他们能无限复生，没有痛觉，你杀了他们也不会感到畅快。”
“总比不杀强。”
“也是，这不能算条件，以后遇见他们我就满足你——怎么了？”
话说到最后，菲娅扭过头，此时拉维梅塔停下不动，眉头紧皱着盯视路边一位坐下来的女孩儿。
虽然脸和头发都是遍布灰尘甚至泥巴的肮脏模样，但黑色的眼眸却格外明亮，并不像出生于流放之地的孩童。女孩微微张开因干渴而开裂的嘴唇，直勾勾地抬头盯着拉维梅塔，眼中的渴望不言而喻。
“菲娅，刚才的点心还有么。”
“有是有，你要给她？”
菲娅满脸怪异，她从储物魔法里取出装着饼干的纸袋递给拉维梅塔，静静观察拉维梅塔的动作。
同情心是相当底层的感情，即便非智慧生物也会拥有一定程度的怜悯之心，然而混沌除外，菲娅不觉得混沌会施舍给普通人食物，尤其还是身份特殊的拉维梅塔，在他们眼中，人类应该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和路边的石头没有两样。
事实上菲娅也早就察觉到，拉维梅塔的目光只放在自己身上，对其他人的感情极为淡薄，根本不放在眼里。
可眼前的事实是，菲娅亲眼看着拉维梅塔蹲下身，用一种带着迟疑与像是害怕的试探动作，将纸袋里的饼干倒在女孩的陶碗中，饼干与陶碗碰撞的清脆声格外刺耳，明明闻不到甜味，菲娅却可以听见周围流放者与乞丐发出吞咽口水与移动脚步的声音。
女孩仍旧没有说话，她盯着碗里的饼干，嘴巴一开一合，然后抬起头望向拉维梅塔，滴溜溜的大眼好像在询问“我可以吃吗？”，拉维梅塔则紧抿嘴唇，似乎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作出施舍之举，用一种别扭的，有些冷漠的语气命令。
“给你的，吃吧。”
“斜、斜斜！”
是口齿不清的兽人语。
流放之地的人大都说精灵语，女孩儿一说话就会被周围人嘲笑和欺负，所以才不敢说话，菲娅猜到缘由。
得到拉维梅塔点头，顿时像害怕有人抢夺食物一样，左右开弓地大口抓着饼干吞咽，为了防止女孩噎住，拉维梅塔还递给女孩儿一个盛满的水杯，随后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儿发出“咕唔”的吞咽声，一言不发地看着女孩儿狼吞虎咽。
也太突然了。
怪异到难以言说。
拉维梅塔并非不谙世事的天然呆，她总不该是因为看到卡莉斯塔的记忆，受到卡莉斯塔的感情影响，变得拥有感情。而且话说回来，既然是拥有卡莉斯塔的记忆，那就不该不知道乞丐的存在，卡莉斯塔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尤其还出生在混乱的南方大陆，见过的乞丐比自己见过的都多。
哪怕是菲娅，也无从想象拉维梅塔现在在想什么。
不过有同情心总比没有同情心好，说不定这是拉维梅塔头一次感受到帮助他人的快乐，菲娅又多拿了些饼干，手肘戳了戳拉维梅塔。
“我这里还有，你要发给其他人么。”
“……不了。”
“是么。”
菲娅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此时拉维梅塔用一种怪异的视线看着她的手心，好像在思考她这么做的意义，连女孩的连连道谢都没听进去。
真奇怪。
“不想继续的话就回营地吧，我还得检查士兵身上的暗裔病，混沌大概是发生变异，变得麻烦起来了。”
菲娅摆了摆手催促拉维梅塔，随后如同朋友那样，揽着拉维梅塔的肩膀走向风塔都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