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接触之前
第八十章 接触之前
当象征清晨的阳光投射到漆黑海面后，整个墨钢岛屿——现在被称作厄尔庇斯之岛——开始活络起来。
大批圣骑士与魔法咏唱者在急促的悄声交流中登上城头，更多实力在第五位阶及以上的魔法咏唱者则以飞行姿态，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战场。
除此之外，一层在日光下反射淡青色的碗状魔法结界正倒扣住整座岛屿，这是单向的禁空结界，外面的东西无法透过结界进入内部，里面的人却可以出去迎敌。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结界的铺设在各国中并不是什么秘密，每个国家都可以构筑，但却很少有国家愿意使用。究其原因，其每运行一分钟，就要消耗一枚第三位阶的魔核或者拥有等量魔力的魔力水晶，这已经不是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先不说市场的供应量就那么多，首先把这笔钱投入到培养或雇佣魔法咏唱者与战士上，就远比支撑一个结界划算得多，对人战和对混沌的战斗是两个概念。
此刻，菲娅正与克蕾雅一行在城墙上巡查士兵。
因为拉维梅塔提供的线索，菲娅预感到战争可能会比想象中更早发生，所以心中的紧张也比平时强烈。她是有强大到可以毁灭整个星球的力量，可这股力量是毁灭的力量，并不能在定向消灭混沌的同时不伤及世界树大陆。身为把战士组织起来的人，多多少少还是会紧张。
万一决策错误怎么办？怎么面对死者家属的指责？这些都让人惴惴不安。
“你今天的表情很严肃啊，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么，连我都能感觉到氛围不正常。”
走在菲娅前面的蜜米儿回过头来，倒着走路。
虽说她可以感受到附近士兵投过来的目光，好奇看着她这位有着巨龙尾巴与翅膀的少女，但她早就习惯了这些视线，并且非但没有感到冒犯，反而还炫耀似的将银色龙翼稍稍张开，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明白她这位第八位阶的巨龙在士兵眼中究竟是怎样高贵的存在，将其称为神化也不为过，这让把荣耀视作生命的她相当满足。
稍稍放慢脚步，菲娅抬起头来。
“我一会儿要和拉维梅塔去一趟上次去过的混沌之海深处。”
“去不就好了。这里有我、克蕾雅、露希蒂涅姐姐和诺菈，就是那个世界树女神来了也一样可以挡回去，能出什么问题。”
蜜米儿颇为自信地说道，过程中还不忘将视线转向菲娅身边与身后的克蕾雅、露希蒂涅与诺菈，得到三人各有不同的微笑回应。
然而菲娅的表情依旧没能轻松。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的目的是找到主宰本尊。能定位主宰位置的人只有拉维梅塔，但拉维梅塔也不是主宰一监视我们立刻就能察觉到主宰的视线，换言之我和拉维梅塔要在海上待足够长的时间，少说一天，多的可能三四天。”
“如果真找到主宰的位置，我会先探查主宰的力量，然后试着和它谈判——如果机会合适，抓住它的破绽直接消灭它也是一种选择，但我总觉得一旦打起来，缠斗个十天半个月都是正常情况，甚至几个月下来没有结果也很有可能。主宰依仗的混沌太多，我又没有保证可以一击必杀它的手段，陷入消耗战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手。”
“缠斗几个月……你吃得消么，要不让克蕾雅和你一起去？这边实在不行我们就沿桥廊撤回去退守世界树大陆，让世界树结界顶一阵子。”
说话时，海面刮起的微风将蜜米儿的银发吹动得微微飘起，配合蜜米儿下意识拨弄侧发的动作，令其颇具少女感。
“不，克蕾雅必须留在这边。这也是我想和你们说的，世界树结界已经不再安全。之前我和拉维梅塔去混沌之海深处时，主宰弄出了一个实力在第十二位阶上下的混沌，以混沌可以无限复制的特性，只要主宰想，它随时能造一个甚至多个相似的混沌趁我不在时进攻世界树大陆，世界树结界只有第十一位阶的强度，支撑不了多久。”
“……再怎么说第十二位阶也太夸张了吧，第十位阶就已经是神明的领域。一个被菲娅消灭的小喽喽怎么可能有第十二位阶。”
蜜米儿一副不相信的语气。
菲娅哭笑不得地单手叉腰问道。
“那蜜米儿觉得我有多少位阶？”
“这个嘛……第十二位阶？”
“要是只有第十二位阶，我现在已经躲起来想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多活一秒都是主宰对我的仁慈了。第十位阶是这个世界的魔法能窥探到的上限，不是这个世界的上限。说到底位阶这种东西是人定下的规则，有第十位阶，自然就存在第十位阶之上的位阶。主宰能操纵混沌之海这种体量的东西，魔力一定在第十位阶之上，说她有二十位阶我也不觉得没可能。至于缠斗几个月吃不吃得消，比起担心我，蜜米儿还是考虑考虑世界树大陆吧，我总担心战斗的余波会影响这边。”
“要是因为担心波及我们就束手束脚，那我们不成拖后腿的么。这边有我和克蕾雅在，会把伤亡降到最轻。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战败以后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最后无一幸存，面对混沌菲娅尽管拿出全力。”
露希蒂涅以极具上位者的严肃语气陈述，粉色长发与半透明的黑色头纱在风拂动下轻轻摆动。
菲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也是。再怎么说也是关乎世界树大陆生死存亡的事情，得放下束手束脚的考虑。”
“但我更担心这是混沌的陷阱。那个拉维梅塔一直有事瞒着我们，如果这是她和主宰商量好坑杀菲娅的陷阱，只有菲娅一个人去怎么说也太危险，至少带一个可以在关键时刻断后路的人。我即使死亡记忆也会保存在不死圣域里，复活起来不算太难，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话的同时，露希蒂涅上前一步，温暖的双手紧紧握着菲娅，让菲娅感到格外不好意思。
“别把事情想的这么糟啊，现在的我可是能用肉体硬抗第十位阶魔法的人，这个世界没有东西可以阻拦我，露希蒂涅尽管放心就好。至于拉维梅塔的身份，她的确有一些看不懂的地方，但我觉得她没有坏心。她已经不是刚来世界树大陆时的那个拉维梅塔了。”
话说到这，菲娅望向身后的克蕾雅、露希蒂涅与诺菈三人，微笑起来。
“何况还有根本找不到主宰的可能性，我会在三天后回来，如果到时候我没回来，就说明我已经找到主宰并正在和她战斗，到时候世界树大陆就拜托克蕾雅你们了。”
“这种事情还需要拜托吗？”
比起责怪意味，克蕾雅微笑起来的优雅脸庞上更多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手中亮起红色光辉，很快，一柄剑身呈现鲜血颜色的细剑出现在她手上，克蕾雅将其递给菲娅。
菲娅默默接过，别在腰间。
克蕾雅的两把细剑拥有感应彼此的能力，交给菲娅其中之一不是要让菲娅防身，而是为了确认菲娅的位置。
如果自己长时间没回来，克蕾雅应该会放下世界树大陆去找自己。
菲娅已然明白克蕾雅行动中的含义。
比起世界树大陆，克蕾雅更在乎自己的安危。
“姆，这是在做什么？总感觉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交换了秘密。”
以披风之姿背负烈焰大剑的诺菈鼓起嘴，视线不断在菲娅与克蕾雅之间徘徊。
菲娅故作得意地扬起眉毛，嘴巴变成「ω」状，连黑发都跟随挺胸的动作抖了抖。
“这是定情信物。”
“都结婚了哪里还有定情信物，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嘴上这么说，诺菈晃动个不停的猫耳却在诉说她正在不高兴。
菲娅只好笑着上去捏了捏诺菈手感偏硬的猫耳——她很想试着把手指伸进火红猫耳温暖的深处，但总感觉会让诺菈发出奇怪声音于是只好作罢。
“这是方便克蕾雅知道我位置的道具啦，克蕾雅的两把剑可以相互感应。” 轻呼了口气，菲娅后退一步，将一直站在身边的蜜米儿也囊括进视野里，“那么，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毕，我出发了。”
“等等，安娜塔西雅和小莉提那边呢？不打声招呼吗？”
“昨晚就说过啦，艾丝蒂尔那边我也有交代。”
“那父亲和尤琳莎皇后呢？”
感受到克蕾雅的不安，菲娅只好无奈地安慰。
“只是去侦察一番啦，开战是最糟糕的情况，能谈判解决还是谈判解决为好，而且我还担心找到的人不是主宰，而是那个伟大意志，总觉得那个伟大意志才是真正棘手的敌人。总而言之，还没到最坏的时刻。”
话音落下，菲娅扭头瞥了眼远方连接厄尔庇斯之岛与风塔的斜向长廊。
虽然自己是想等支配者过来以后再出发，但时间不等人，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
那么。
出发吧。
朝克蕾雅四人轻轻摆手，菲娅回以笑容后，随着身后展开两片金色羽翼，她逐渐离开地面，整个人化作一道拖着金色尾焰的流星直奔岛屿南方而去。
拉维梅塔正在那里等她。
◇
不到半分钟，菲娅便来到拉维梅塔所在的混沌之海上空，后者孤零零的悬浮在空中，依旧是那身轻盈的深蓝色连衣裙打扮，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拉维梅塔把那头冰青色长发扎成侧马尾，漂亮到让人眼前一亮。
话虽如此，菲娅却从拉维梅塔身上感受到一股别样氛围。拉维梅塔仿佛变了个人，浑身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不再有之前心事重重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与决绝，浑身散发出一种距离感。
察觉到菲娅靠近，拉维梅塔看过来，稍显诧异地问。
“这么快就交代好了？”
“只是侦察一番，又不是最终决战，怕什么。”
“也对。我还以为你和克蕾雅她们会弄出儿女情长的一幕，又是痛哭流涕又是依依不舍，最后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来见我。”
“我们在你心里的印象有这么不堪么……而且你今天是怎么了？感觉像变了个人，语气都生分了。”
“……”
面对菲娅的歪头疑惑，拉维梅塔不动声色地撇开脸，望向远方大海。
虽然心中已有决意，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内心还是会刮起疾风骤雨……
这种时刻还是不要戴着面具说话了吧，也许这是最后以朋友的身份交谈了。
一个多月前的自己肯定打死也想不到此刻会有如此复杂的心情。
真是世事难料。
拉维梅塔深呼吸，一直绷紧的表情缓和下来，虽然脸上还是有化不开的忧郁，但多少恢复了几分之前的随性，她耸了耸肩膀。
“只是想着弄不好就是生死之别，所以怎么也轻松不起来罢了。如果这个世界会重塑，下次我们再见面可能会变得认不出彼此，一想到这里我就浑身不舒服。”
明明是混沌，却很多愁善感。
菲娅娇俏地一把挽起拉维梅塔手臂，她已经打算发动『界缕之弦』。
“那也得等这个世界会重塑才行。再说就算会重塑，反正都忘记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可以悲伤的不是么。”
“不……”
可能你会忘记我，但我不会忘记你。
拉维梅塔嘴唇嗡动，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是凝望着菲娅那双瑰丽而深邃的深红双瞳，眼中流淌着千言万语。
这份目光让菲娅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怯怯地收回视线。
“要说什么啊，用这种黏糊糊的眼神看我。我得先声明，就算你迷上我，在你拥有自己的肉体前我也不可能答应和你试试，不然卡莉斯塔醒来以后肯定会想杀了我。”
“你——”
被菲娅这么一打岔，拉维梅塔心中淤积的不舍顿时烟消云散，她脸庞浮现不自然的酡红，对这头蠢猪不解风情的认识更上一层楼，表情恼怒起来。
“你未免太自恋了，我只是感慨万一见到主宰，到时候就可能变成我们想传送也无法传送的境况，要是变成生死之战怎么办？得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因为我死在主宰手里就哭鼻子。”
“有我在你怎么会死，而且不是还不知道主宰的位置吗？拉维梅塔好像很有信心一定可以找到她。”
“我是说万一。”
拉维梅塔面不改色地纠正。
菲娅不置可否地撇嘴。
“是是，万一就万一，去了再说，抓紧我。”
没有言语，拉维梅塔用行动回答了菲娅——她抓紧菲娅搂着她的手。
然后。
『界缕之弦』
半透明的空间之丝将菲娅与虚空连接在一起，伴随菲娅手中用力，两人眨眼消失在晴朗的天空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