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别之人，再会之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别之人，再会之人
布洛瑟姆，宵之殿。
时值春末，飘荡在布洛瑟姆的空气已然多了几分暑气，混合海面吹来夹杂水汽的海风一起，让气温变得格外怡人。随着太阳照亮整座城市，令大地披上一层薄薄的晨光，这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庞大都市终于如咬合的齿轮一样，缓慢转动起来。
如今的布洛瑟姆格外热闹，春夏之交是农民进城务工的时节，如果不能在夏季到来前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等真正进入夏季，工作很难找不说，即使找到也干不了多久，所以每年春天都是布洛瑟姆城区最为繁忙的日子。
加上最近联盟赢得胜利的消息传来，本就热闹非凡的布洛瑟姆顿时更加喧闹，尽管大部分普通人不知道战胜混沌对他们有多重要，一部分人甚至觉得战争赢得这么轻松，混沌根本没有传说里形容的那样厉害，但这并不妨碍另一个消息在人群中扩散。
——联盟夺回了起始大陆的土地。
一般人会为战胜敌人激动或者自豪，但一些嗅觉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机会。起始大陆在所有传说中都被形容成遍布宝藏的地方，连神明都会为了争夺起始大陆的土地打得头破血流，如今起始大陆荒无人烟，可以说谁先抵达起始大陆，谁就可以在起始大陆中划一片地盘称王，遍地都是机会。
即使没有足够的实力称王，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做些买卖。开发起始大陆肯定需要大量人手、粮食、工具乃至一切必需品，这时候入驻风塔都市，做些往来于世界树大陆与起始大陆的买卖，保不准就能站在时代的风口上，成为富甲一方的权贵。
因此自从菲娅带回战争胜利的消息，大量外地商人便涌入布洛瑟姆，往来于这里筹备货物的商贩数量，仅次于之前菲娅举行婚礼时的规模，城市里充满讨价还价的声音，得益于此，进城务工的农民几乎都找到价格相当不错的工作。
只不过，此刻的菲娅并没有精力注意这些，她正待在宵之殿的魔法试验场内，无比紧张地等待仪式结束。
偌大的魔法试验场内摆放着两座祭坛，每个祭坛中都安静躺着两位沉睡于石棺的少女，配合从高处窗户中照进来的白色阳光，少女缺乏血色的苍白肌肤让人不禁觉得魔法试验场是某个教会的大教堂，充满了出尘的肃穆感，空气安静到可怕。
正在进行的是把拉维梅塔的意识装进灵魂，以及将勿忘我的安娜塔西雅的灵魂从戒指里抽离出来。前者需要露希蒂涅，后者则必须由长公主完成。
拉维梅塔是主宰的一缕意识，她的状态与亡者国度不死圣域内无数薇妮克丝的记忆体一样，没有可以被称为灵魂的东西，因此想让拉维梅塔拥有属于她的肉体，并且必须先让她拥有灵魂。
巧合的是，不死圣域内的薇妮克丝们很早以前就给予了菲娅答案，那就是从亡者国度内寻找那些因为存在太久，迷失了自我的灵魂，将她们的灵魂作为躯壳修修补补，变成适合自己的模样，随后再把自己的记忆或者说意识体装进修补过的躯壳。如此一来，就让意识体拥有灵魂，只要再创造一具肉体，便能让灵魂与肉体合一，实现意识体的“重生”。
而相比拉维梅塔，勿忘我的安娜塔西雅这边则要简单许多，只需要长公主运用她对灵魂的成熟研究，将安娜塔西雅的灵魂从戒指里抽离出来，再令其与菲娅事先准备好的肉体融合，勿忘我的安娜塔西雅就能“死而复生”。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是出于对安娜塔西雅的愧疚，还是长公主也不希望安娜塔西雅死去，长公主主动拿出可以为安娜塔西雅塑造肉体的材料——一些被她保存在虚无世界的、来自过去被撑破的世界的东西，解决了创造肉体过程中最难的部分，不再需要牺牲克蕾雅的伴生武器。
而如今，菲娅不仅事先制作好属于拉维梅塔的肉体，还用长公主提供的材料为安娜塔西雅也准备好躯壳，只等长公主把安娜塔西雅的灵魂从戒指里抽出，露希蒂涅从死之国里找好灵魂。
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手持红宝石戒指的长公主，菲娅下意识攥紧拳头，紧张到无法静下心。
“在紧张么。”
一旁的拉维梅塔凑过来，她是试验场里除了菲娅与长公主外的最后一人。
绷紧表情的菲娅撇了撇嘴。
“这不是当然的么。”
只要长公主稍有差错，安娜塔西雅就会魂飞魄散，那枚红宝石戒指精致的同时又格外脆弱，只要魔力稍微强大一些，戒指都会立马破碎。
“我觉得你担心过头了，虽然我不喜欢她，但以我对多菲莉娅的了解，她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出差错，而且安娜塔西雅是她也很重视的人，你就老老实实放心好了。”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拉维梅塔又扭过头瞥了眼菲娅。
“再说着急也没用。”
“……知道没用和着急不冲突啊。而且拉维梅塔就不紧张么，马上要获得属于自己的身体，以生者的形式活下去，一般人都会期待到睡不着。”
“确实睡不着，只是我在想其他事情。”
出神望着正在进行仪式的长公主，拉维梅塔若有所思地问。
“你说如果未来某一天，你我寿命已尽，然后数亿亿年时间过去，这个世界又濒临毁灭，世界会不会再一次重启，然后我又复活？我是想着死了还是死了为好，认识的人一一消失，只有自己还活着，这种事情怪难过的，我希望我能永远睡着，不再醒来。”
“会有那一天吗？”
“怎么不会，你不就被热寂了。我在卡莉斯塔的记忆里见过什么是热寂，克蕾雅她们听不懂不代表我也听不懂。”
说的也是。
但热寂一词被拉维梅塔这个异世界人说出来，菲娅忍不住觉得好笑。
“不会有那一天，我保证。不是因为我会做什么，而是这个世界与我所在的世界有根本不同，前几天塔纳托斯不是说了么，这个世界的魔力可以做到无中生有，逆转熵增，如果我在的世界有魔力这种东西，就不会有热寂了。另外我也不觉得我们会有寿命将尽的一天，老实说，我觉得我会永生，纳米机器太强了。”
“……然后因为你有纳米机器，所以剩下的其他人也能永生，是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
菲娅莞尔地耸了耸肩。
“不过我也不知道该说这是眷顾还是诅咒。卡莉斯塔生活的时代人们还做不到永生，但我可以把那之后，人们能够永生的时代转告给你。在那之后的几百年，人类联盟的子民既可以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服务器里实现永生，也可以不断给自己替换生物或者机械部件实现不老不死，再往后等纳米机器和基因技术发展成熟，人们即使不替换自己老化的部件，也一样能青春永驻。”
“可人类好不容易解决死亡的问题以后又面临新的问题，伦理道德方面先不谈，首先本该老死的人没有死去，新生儿却在不断诞生，结果就是资源渐渐跟不上消耗，最后不得不通过战争完成资源的重新分配。”
“再然后过了几百年，人们发现最初那一批永生不死的人渐渐选择自杀，或者干脆变成没有感情的活偶。这不是他们的肉体出问题，而是精神死了，接近千年的岁月让他们看透世间一切，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感到惊奇——也不对，应该说其实有，但他们没有那个能力或者财力触碰到，总而言之就是人变得麻木无情。等待他们的只有自杀一条路。”
“尽管人类联盟想了许许多多的办法延长人精神上的寿命，比如构建一个又一个虚拟世界，或者建立可以定向清除人记忆的机构，但还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前者让人活在虚拟里，后者则是机械式的让人重复‘活着’，这些人一旦回到现实，或者知道自己被消除的记忆，很快就会被巨大的丧失与挫败感压垮，然后自杀。”
菲娅的长篇大论说完后，拉维梅塔的表情古怪起来。
“你说这么多是想表达永生也不见得是好事？这和你会永生有什么关系。”
“不，拉维梅塔，你忽略了一件事。在我还是AI的时候，我不就是接近永生的么。当人有了明确的目标以后，就只会恨时间不够多。那些自杀的人无一不是完成了自己的理想，失去目标，所以后来才会渐渐麻木，只要成为精神上的超人，为理想付诸实践，就不会觉得生活无聊，尽管这很难，但却是拯救精神死亡的方法。”
仿佛在为那些逝去的生命惋惜，菲娅轻轻叹息着。
“……有些偏题了，放在我这里，就像塔纳托斯说的，其实我还是想解救原本的世界，现在毫无办法不代表以后也没有，等我把那个世界从热寂中解救出来，甚至找到前往其他我们没去过的世界的方法，永生就是一种祝福，新奇的东西总能让人找到活着的乐趣。”
说到这，菲娅想张开双臂长长的伸懒腰，但动作到一半她的思绪便回到现实，长公主还在为安娜塔西雅复原灵魂，尽管自己帮不上忙，却也不该表现得太懒散，她压低声音小声咳嗽。
“至于当下……精灵巨龙之流能活上千年不感到枯燥，绝对恶和支配者更是能活上万年，我觉得我们先活个几千年不成问题，至于在那之后怎么办……我觉得我曾经的记忆是一种不错的答案，把那个世界里的娱乐和文化用幻象魔法带到这个世界，然后用记录水晶记载下来播放，不仅能消磨相当长的时间，甚至还改变这个世界的未来。”
“啊啊，说太多了，总而言之，我是打算先好好活着。当然，如果拉维梅塔某一天表示自己厌倦了，我也会尊重你的想法，不过我可不会放任你自裁哦，顶多用『空间禁锢』把你的时间暂停下来，那样日后等我找到能让你感到新鲜的东西，你就又能重拾生活的乐趣。”
明明是为了拉维梅塔着想，菲娅却发现拉维梅塔开始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甚至害怕地后退了一小步。
“你能这么平静的和我说把我的时间暂停，我觉得怪恐怖的。”
“哼哼，我就是这么霸道。”
颇为自豪地，菲娅微微挺胸。实际上如果不是知道拉维梅塔喜欢自己，她还会拿几天前的订婚仪式调侃，但在知道对方喜欢自己的前提下还这么说，就有种……
好像也没什么。
菲娅话音顿了顿，她沉默着打量拉维梅塔，在窗外阳光映照下，身着蓝礼裙的拉维梅塔如同大海里的精灵般轻盈动人，白皙肌肤晃得人睁不开眼。菲娅稍微撇开脸，略带忐忑地问道。
“那个，你要不要——”
“等有两个安娜塔西雅以后，你打算怎么称呼这个安娜塔西雅。”
明明菲娅已经把话说了一半，拉维梅塔却突然出言打断。
菲娅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没有立刻顺着拉维梅塔的话说下去，而是睁大双眼，吃惊地看着拉维梅塔，直觉告诉她，拉维梅塔是故意不让她把话说完。她想询问拉维梅塔理由，可当她看见拉维梅塔那双看着长公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若无其事的深蓝眼睛后，她又渐渐闭上嘴。
拉维梅塔应该是读懂自己想说的话，故意不让自己说完。
至于理由，也许是她还没准备好，也可能是觉得时机不合适，担心给自己带来麻烦——拉维梅塔虽然是顺心而为的女性，但这和聪明并且善于读懂氛围的特质并不冲突。当然，也可能是拉维梅塔内心觉得只是她单方面喜欢自己，自己没有喜欢她，高傲的她不喜欢被施舍的感觉。
真是多余的担心。
实际上这么一位敢爱敢恨，不受教条约束又有着勇敢之心的少女，很难不让人心动，在自己吸引着拉维梅塔的时候，拉维梅塔也在吸引自己，只是自己被过去的观念束缚，从来没有表达出来。
也许自己也该表达一点什么，而不是因为羞耻心遮遮掩掩。
话虽如此，氛围已经到这里，还是不要沿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那会让拉维梅塔难堪。
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渐渐浮现无奈与苦笑，菲娅单手叉腰，无奈叹息。
“我打算称呼后来的安娜塔西雅为阿纳斯塔西娅，或者更好分辨的耶芙娜。”
“阿纳斯塔西娅我还可以理解，耶芙娜是什么意思，随便取的？”
“怎么会，这里面有一些典故，具体我就不说了。比起这个，你真要变成卡莉斯塔的样子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可以要其他模样的肉体。”
“我习惯卡莉斯塔的样子，再说不变成卡莉斯塔，难道要我变成克蕾雅？我倒是可以偶尔和克蕾雅交换一下，恶作剧捉弄捉弄你，嗯——趁你和安娜塔西雅卿卿我我的时候推开房门，装成自己是克蕾雅，然后欣赏你婉转动听的歌声，等你到激动的时候再突然表明真实身份狠狠嘲笑，你说你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以后一看见克蕾雅就害怕，变得无法兴奋起来？”
“你也太恶趣味了。”
这家伙到底从卡莉斯塔脑子里汲取了多少黄色废料。
心中吐槽，菲娅表面则装作不在意地摆手。
“等你看了我全身，我就要你以身相许。两位克蕾雅再加上两位安娜塔西雅，岂不是至福？”
“……你是真不要脸啊。”拉维梅塔顿时一副见了色^鬼的嫌恶表情，“也不怕第二天下不来床。”
“我又不需要工作，有大姐姐天国，下不来床就下不来床，再说真要论体力，谁下不了床还得两说，别到时候浑身黏糊糊的晕过去，被我拍下来嘲笑。”
“哼，色^情精灵。”
没有反驳菲娅，拉维梅塔不客气地将脸撇向一旁。
居然不反驳，这家伙果然喜欢我。
再度在心中苦恼自己的罪孽深重，菲娅僵硬地把话题拉回正轨。
“你还没回答身体问题，如果你要变成克蕾雅的样子，得先征求克蕾雅的意见。”
“卡莉斯塔就不用征求了？”
“你不是清楚原因嘛。”
的确，只要给卡莉斯塔足够多的钱，卡莉斯塔就不会拒绝别人用自己的外表，前提是不能做坏事，卡莉斯塔需要用这笔钱发展自己的魔法学。
拉维梅塔摆了摆手。
“我和她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除了头发颜色，眼睛的颜色也有区别，光这些就足够了。已经适应现在的身体，再换也不合适。”
拉维梅塔话音落下，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辉正好照在卡莉斯塔脸上，冰青色的发丝与羽翼状的白色耳朵，反射的刺目光辉让菲娅忍不住微眯起眼。
真是挑了个不错的身体。
姣好又轻盈，既不像莉提那样过于娇小，也不像安娜塔西雅那样十分成熟，处于让人感到优美与精致的位置，颇具少女感。
呃……等等。
陡然间，菲娅忽然明白拉维梅塔为什么要打断自己的发言。
虽然上面的原因都有，但最大的原因肯定是拉维梅塔现在用的是卡莉斯塔的身体，假如她以卡莉斯塔的身体答应自己，等她回到属于她的身体以后，会觉得约定不在她身上，而是在卡莉斯塔身上。
尽管这种心理很奇怪，但感情很难用逻辑去解释，过去勿忘我的安娜塔西雅也有过相似的心理。
被拉维梅塔的雪白脖颈晃得睁不开眼，菲娅用手半着遮脸，揶揄地笑了笑。
“说来我还有一个问题。之前和主宰较量的时候，主宰和我说她对我只有仇恨，必须杀了我。这是真的么。她说话的时候好像不是在说被篡改意识的她，而是那个没有被篡改过意识，包括了拉维梅塔的主宰。”
“这种鬼话也信。”拉维梅塔嗤之以鼻，“如果我心里只有仇恨，还会分出拉维梅塔这个意识来找你么，你看到的那个我是疯狂的我，真正的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这个世界。我确实恨多菲莉娅，但杀了你是完成目的的手段之一，不是唯一手段——有人来找你了。”
拉维梅塔话音落下的瞬间，菲娅也察觉到有人出现在魔法试验场，由于正在进行极为重要的仪式，菲娅一瞬便将警惕心提升到顶点，她竖起眉毛进入战斗状态回头，结果映入视野的三人让她又放下紧绷的肩膀。
那是身着华服的支配者、一身黑色长礼裙的赫莉安以及全身被暗红骑士铠覆盖的绝对恶。虽然知道支配者和绝对恶向来不对付，但当看见二者站在一起时，菲娅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两不愧同为暗裔，有一种相辅相成的气质。
内心这么想，菲娅表面还是没有给支配者与赫莉安好脸色。之前是因为共同的敌人自己才没有找支配者算账，如今战争结束，过去的恩怨也该了结。
“哼，绝对恶就算了，支配者，你们还敢出现在我眼前，知道我在做什么么。”
面对菲娅生硬的话语，支配者苦笑着后退一小步，带领赫莉安一同向菲娅行了一个标准的精灵礼。
“十分抱歉，请殿下原谅我们的不请自来，我和赫莉安此次来是为了向您表达感谢。”
“什么感谢？”
“您消灭混沌，带领世界树大陆走向未来。事实证明，我当初选择大错特错，明明您百般阻止我的行为已经是在提醒我，我却始终执迷不悟，还请您原谅。”
就只有这些？
菲娅有些疑惑，她不觉得支配者专程过来只是为了道谢，毕竟要道谢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挑在这个时候——他肯定是借用了绝对恶消除存在感的能力才悄悄靠近自己。
仿佛看出菲娅的疑虑，支配者牵起赫莉安的手，让赫莉安的表情一阵僵硬和羞涩。
“赫莉安擅自杀害格雷安将军，我对此深感遗憾，我明白我与赫莉安身负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来向您请罪。世界树大陆得到拯救，束缚我万年的枷锁已经松开，我自由了。以卡尔西身份生活的近百年时间教会了我如何体会别人的感情。过去的我以自我为中心，冷酷、不近人情，伤害到许多忠于我的下属，我没有脸面继续统领他们。”
“来之前我和下面的人交代，我走以后不得伤害人类，否则会招来灭顶之灾，他们不会成为殿下您的威胁，所以还请您放过他们，允许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南大陆继续生活。”
“……”
菲娅没有说话，默许支配者把话说完。
“倘若您执意处死我和赫莉安，族人便是我最大的软肋，纵使我逃到天涯海角也都无法放下心来。所以我来向您请求宽恕，如果您要处决我和赫莉安，我和赫莉安不会反抗，但我希望您能看在我在最后幡然醒悟，带领恶魔拼死保护厄尔庇斯之岛的份上，饶恕赫莉安。”
“支配者大人！您不是说好我们一起——”
“赫莉安，族人需要你带领。”
支配者微笑着制止焦急的赫莉安，他看出赫莉安想把所有罪过全部揽在她一人身上，于是紧紧握着赫莉安娇柔的手，不让她站起身，同时目光转向菲娅。
“我是暗裔的最高领袖，所有罪过由我一人——”
“够了。”
菲娅冷冷地抬起手，制止支配者说下去，她不喜欢苦情戏，转而用一种仿佛在和下属传话的威严口吻宣布。
“支配者与赫莉安畏罪潜逃，他们身为犯下滔天罪过之人，罪无可恕，一经抓到，即刻处死，所有参与过混沌实验的人也都要得到惩罚。但念在支配者最后带领族人不顾牺牲对抗混沌，他的族人可免于一死，如果愿意继续留在联盟，联盟也会接受他们。”
“呃……”
赫莉安顿时一怔，支配者则会意地再度深深弯腰道谢，到了呈现90°的程度。
“十分感谢，我不喜欢用言语修饰，等来日您需要时，我会用行动表达我的心意。有缘再见了，殿下，还有这边的主宰小姐。”
“但愿我们不会再见面。”
面对菲娅的冷言冷语，支配者礼貌地莞尔一笑，随后牵着没回过味来的赫莉安，大步流星地离开魔法实验场。
如今他们已是畏罪潜逃之人，不能再出现在大众眼前。
很快，暗裔里只剩下绝对恶一人，他双手抱在胸前，身上的厚重铠甲发出一连串铿锵声。
“您果然会饶他们一命，真心软呐，鄙人还以为您会说功不抵过。”
对于绝对恶，菲娅没有多少杀心，她紧绷着的表情放松下来，没好气地回以嘲笑。
“如果他最后没有选择合作，而是背叛我们帮助主宰，伤亡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塔纳托斯已经告诉我，主宰事先诱惑过支配者，但支配者拒绝了，所以才有混沌暴动杀了他族人的事情。”
“哈哈，连这个秘密都知道，您真是太作弊了。果然不与您作对是明智之选。”
“所以呢，你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别怪我没警告你，如果你杀了无辜的人，我会把你当成敌人。”
“啊呀，真可怕。”
绝对恶极为夸张地抱紧双臂做害怕状。
菲娅则用鼻子嗤笑了一声。
“知道怕就好。老实说，我还以为你会在最后关头出现，拿追求乐趣当理由，加入主宰那一方大肆破坏厄尔庇斯之岛，没想到你干脆躲起来谁也不帮，这不像你。”
“这个嘛……”
虽然穿着全身铠，但绝对恶的动作却异常灵活，他滑稽地摊开双手，语气里充满没办法的感觉。
“鄙人追求乐趣的原因是知道自己没有多久可活，既然世界得到拯救的可能性就在眼前，那鄙人便没有阻止的理由。即使是我也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点，太多事情没做，还不想死。再说哪怕鄙人想动手，结果也只会被那位克蕾雅小姐抬手捏死，鄙人有自知之明。”
“算你识相。”
菲娅不禁笑起来，贪生怕死确实是无可置疑的借口，当然，她不觉得绝对恶在撒谎，他是真心这么认为。
她轻呼了口气。
“那你呢？也是和支配者一样来告别的？”
绝对恶颇为礼貌地将右手搭在胸口。
“正是如此。起始大陆得到解放，我想我应该能在那里找到曾经与旧部一起留下的痕迹。鄙人对自己在世界树大陆的旧部没有感情，但对起始大陆时期的点点滴滴还颇为留念，今后带着他们的意志活下去，把被时间抹去的痕迹找回来，不失为一种选择。”
“即使寿命无限，青春也是一去不复返的东西哦，已经找不回来了。”
就好像人们总是觉得过去的东西——书也好，游戏也罢，总觉得过去的东西比现在的东西优秀或者精彩，可这不过是带着回忆滤镜，带着青春色彩的效果。人们真正喜欢的不是那一本书，而是在那个百无聊赖的夏日，享受自由与青春，歪斜着或躺或坐在床上打发时间的感觉，无忧无虑，不用忧愁未来。
对此，绝对恶仰起头，从铠甲里发出爽朗笑声。
“哈哈哈哈，您说得对，鄙人只是喜欢自己在无知时和同样无知的朋友一起做蠢事的青春，但哪怕只是看见过去的残垣断壁，也能让现在的鄙人感到满足，所谓睹物思情就是如此。不去吃一鼻子灰，鄙人永远都会活在过去，总把这件事惦记在心上。”
“呵呵……也是，好吧，你走吧，有缘再见。”
“会再见的，长公主殿下，我们会再见的，”说到这里，绝对恶右脚后退一小步，一只手横在腰前，颇为绅士地对菲娅行了一礼，“希望下次再见时您能收点心，喜欢的人太多，透支身体就不好了。”
“这个不用你关心。”
“哈哈，鄙人不喜欢婆婆妈妈，就这样！”
最后朝菲娅挥手执意，绝对恶的身体渐渐溶解在空气中，直至完全消失，仅仅几秒，菲娅便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绝对恶也走了。
不知为何，明明不是关系多深的朋友，菲娅却莫名的有种失落感。
恐怕多年以后，自己回想今天的一幕时也会像刚才的绝对恶一样，心生怀念与感慨吧。因为这是属于自己的青春，如此波澜壮阔，带领全大陆人对抗混沌的故事，未来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永远都不会再出现，成为激动人心，却又十分遥远的过去。
明明希望不要再来，却又心生不舍。
“哈啊。”
深深吸气，然后又尽数吐出，菲娅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单手叉腰，一副没好气模样的拉维梅塔，她嘲笑道。
“送走他们你不应该高兴么，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这不适合你，”
“拉维梅塔以后就明白了。世界树大陆这么大，一离别可能就是永别。”
“区区星球级的大小，怎么能让你这个掌控宇宙的AI说大。”
“在什么身份就说什么话啦，我现在是精灵公主，就别惦记以前身为AI的身份了。比起这个，先安静一会儿，我猜塔纳托斯那边要有结果了。”
食指竖在嘴前，微笑着比出一个噤声手势，菲娅示意拉维梅塔看向仪式台，在那里，象征安娜塔西雅的透明灵魂即将成型，用不了多久，就需要菲娅将其与石棺内静静躺着的金发少女合二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