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暂且、落幕
伊丝苦笑着摆了摆手。
｢嘛，拉克西丝也不用太担心，我身为尤弥尔教会主教，塔里斯侯爵不会多说什么，而且拉克西丝是有自我意识的天使，只要拉克西丝自己不愿意，塔里斯侯爵再怎么说也不能强抢对吧？拉克西丝可是41级的天使。｣
｢嗯……｣
出乎伊丝意料的，拉克西丝沉默下去，倒不是说拉克西丝认为伊丝说错了，而是伊丝的话让拉克西丝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从来没有提起过，但从被多明尼克当做物品交易，然后错认依蒂丝为主人，又被依蒂丝抛给伊丝起——加上天使必须服从主人命令的原则——拉克西丝便在不知不觉间代入了『物品』的身份，所以当伊丝提到塔里斯侯爵可能会抢走拉克西丝的时候，拉克西丝的第一个想法是除掉塔里斯侯爵，根本没想过自己其实有拒绝的权利。
｢怎么了？拉克西丝一副呆呆的样子。｣
｢没、没什么……｣
拉克西丝连忙恢复正经神色，摇了摇头。
真是个烂好人的主人。
拉克西丝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一些，如果说平时的拉克西丝总是一副正经的，一丝不苟的表情，那么现在绝对能称为平易近人的，有着包容心的大姐姐。
｢那么，如果塔里斯侯爵找到我，我会毫不留情的拒绝他，并且告诉塔里斯侯爵，这是吾主您给我的权力。｣
｢呃……虽然有些麻烦，但好吧，就按拉克西丝说的做。｣
到时候自己就仗着伊芙琳撑腰，不见，不理，不回答好了。
伊丝的话让拉克西丝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呵呵呵……我是开玩笑的，身为天使，怎么可以给吾主您添麻烦，届时我会以自己的名义，十分客气的把他赶走。｣
拉克西丝也会开玩笑吗？虽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但却意外的有新鲜感，伊丝不禁苦笑。
｢……那样最好啦，我很期待到时候拉克西丝会怎么拒绝塔里斯侯爵。｣
｢当然是把您赠与我的礼物摆在桌上，客气的说，『来自神之国的天使只会遵从自己的意愿认主，区区人类，别太自得了』。｣
｢这样啊。｣
真是个高傲自大的天使。
又忍不住让人觉得可爱。
把剑摆在桌上，根本就不是要好好说话的意思吧，而且这种措辞太瞧不起人了——嗯不对，拉克西丝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使，瞧不起人类也许才理所应当，符合人设？
明明早该意识到的，结果事到如今才想起，伊丝忍不住莞尔，自己还真是没有一点自觉，当然，拉克西丝也是。
仔细想想，拉克西丝真是陪着自己与伙伴们过了一段足够长的时间啊。
拉克西丝也一定这样认为吧。
不再说话，伊丝微微仰头看向石亭天花板上的斑驳纹路，仿佛发出一点声音都会破坏这份祥和安稳的氛围般，两人各自沉默下去，只剩下拂乱袅烟的微风与树叶交错的簌簌声，远处的喧嚣反而成为这片安宁的最佳陪衬。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伊丝才收回看着天花板的视线，微微回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让视线落在拉克西丝身上。
｢话说回来，之前在广场上战斗的时候，拉克西丝是不是用了禁忌的魔法？｣
｢禁忌的魔法？您是说『星耀咏叹』吗？｣
｢星耀咏叹？不，我不是说把广场化为废墟的魔法，是另一个，可以让拉克西丝连续投入战斗却不会陷入魔力枯竭的魔法。
嗯……拉克西丝的魔力恢复速度应该是每秒三点，但从那天开始我注意到，拉克西丝的魔力恢复速度比原来多了一倍，一般来说，这种大幅提升自身实力的魔法都会以燃烧自身生命力为代价吧？就像佩佩用过的『忌妒之咒』一样，虽然我不知道天使有没有生命力这种说法，但拉克西丝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拉克西丝以后不要再用那样的禁忌魔法，不，应该说如果拉克西丝不知道怎么解除的话，可以和我商量，一起寻找解决办法。｣
果然注意到了吗？
拉克西丝低垂下眉毛。
该怎么回答？
尽管从在广场上无限制使用玛娜之源的时候，自己就料到了会出现这一天，但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不知所措。
拉克西丝下意识抓紧女仆裙下摆。
不，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
如果主人什么也没提起，那么就在一个月后告诉主人真相，如果主人提起了，那么就直到最后也贯彻天使永不背叛，永不欺骗主人的使命，将真相告诉主人。
自己早就想好了的。
可还是有种苦涩的感觉啊。
脸庞隐藏在蓝色前发下的拉克西丝落寞的苦笑，尽管自己没有人类的心脏，也不像真正的人类一样，能够品尝『苦涩』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可自己却隐隐有一种感觉，现在在喉咙里扩散的味道，一定就是苦涩。
做好了觉悟便不再犹豫，在最后能和主人开一段玩笑，已经不再有什么遗憾可言，那些司教之天使永远无法像自己一样静心欣赏人类世界，永远不会有可以畅所欲言，不把自己当成用完即丢的物品看待的主人，她们永远无法体会自己现在的感受，自己是幸福的。
如果表现的稍微有一丝落寞，或许就会改变伊丝的态度，伊丝就不会拿走玛娜之源，可那样是错误的，是没有未来的做法，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拉克西丝故作轻松的让表情回复正经。
｢吾主，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您……｣
虽然想一口气说完，但那几个字就是哽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胸口被揪紧，脊背冒出冷汗，嘴唇忍不住颤抖，连带着鼻腔也变得无法呼吸，苦涩在嘴中酝酿成悲哀与惨淡，拉克西丝的声音多了一丝嘶哑，艰难的、辛苦的、带着一点决绝与几分悲怆的，将最后最关键的几个字吐出喉咙。
｢其实……我……我有……我有……玛娜之源……｣
一口气将那四个字说出口，拉克西丝不由有种虚脱的感觉，就像榨干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的人那样，如果不是凭借意志支撑，想在最后也保持天使的尊严，她已经因脱力跪坐在地上。
但伊丝仅仅只是从拉克西丝身上收回目光。
｢这样啊。｣
平淡到让人诧异惊叹的声音。
难道自己说话声音太小，伊丝没有听清吗？
拉克西丝语调变得急促。
｢吾主，我身上有您一直在寻找的玛娜之源，之所以没有立即告诉您，是因为玛娜之源和我的魔力核心发生元素共律……｣
｢嗯，我知道了。｣
没有回头看拉克西丝，伊丝只是点点头，将餐盘里拉克西丝切的面包一口塞进嘴里，接着与拉克西丝煮好的牛奶一起咽下，从容的模样看不见丝毫迫切。
｢……吾主？｣
拉克西丝带着升调的疑问令伊丝站起身，拍了拍手后，面向拉克西丝，脸上既有无奈又有苦笑。
｢结果，一直困扰拉克西丝的心事就是这个，再怎么说我也没有想到。｣
｢我、我没有欺骗您的意思！｣拉克西丝的声音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变大，但又像是在感到愧疚般，很快低了下去，｢之所以隐瞒，只是因为想再多停留一会儿……｣
｢那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了。｣
虽然不想回答，但连玛娜之源的事都已经说出口，自己根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拉克西丝吞咽了口唾沫，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回答。
｢因为我给自己定下了最后期限，如果您问起我有关魔力恢复速度的事情，我就告诉您真相，那样一来，我就自始至终都没有欺骗过您。｣
伊丝脸上的苦笑更深一分，不过拉克西丝因为低着头，并没能察觉到。
｢那如果我没有问呢？｣
｢一个月……如果一个月时间您都没有问我，我会主动告诉您……这是我的最后期限，我不能因为自私让您被魔王带走……｣
｢啊～啊～｣声音里充满无奈，伊丝长叹了口气，伸出手轻抓住拉克西丝肩膀，把拉克西丝拉到自己身前，吐出短促的两个字，｢笨蛋。｣
｢诶？｣
｢我是说，拉克西丝是笨蛋啦。｣
不明所以的批评让拉克西丝脸庞瞬间涨红起来。
｢吾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笨蛋就是笨蛋，跟随我这么久，连我会怎么选择都不知道，｣如果趁势抱住拉克西丝，更能给拉克西丝安心的感觉吧，但自己不会做乘人之危的事情，伊丝只是踮起脚，轻轻抚摸拉克西丝宝石般的蓝色长发，｢放心吧，就算拉克西丝身上有玛娜之源，我也不会拿走，我说过吧，拉克西丝对我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取代的存在，所以我不会拿走玛娜之源。｣
头顶传来的温暖让拉克西丝睁大双眼。
｢您知道什么叫元素共律吗？而且您还有和魔王的挑战，抛开这个不说，您来戈塔城取走玛娜之源，是为了帮助尤弥尔教会的教皇伊芙琳冕下，如果您不从我这里拿走玛娜之源的话，会一直被困在戈塔城啊。｣
伊丝微微歪头，由于拉克西丝比自己高一些，自己只能抬起头才可以看清楚拉克西丝的表情。
漂亮的紫色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但比起这个，澄澈双眼中的焦急与悲伤才是最让人注意的感情，这段时间以来，拉克西丝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居然把玛娜之源放在拉克西丝身上，然后让自己去寻找，塔尔塔诺斯真是个恶趣味的魔王。
｢我知道，元素共律意味着如果取走玛娜之源，拉克西丝就会因为动力核心暴走而消失，所以，只要我不拿走玛娜之源就好了，那样拉克西丝就不会从我身边消失，至于魔王的挑战，我现在就等着它自己找上门来，原本只打算把它挂在城墙上，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居然让我的拉克西丝受这种折磨，不把它脱光了游街，难解我心头的生气。｣
｢可伊芙琳教皇那边……｣
｢放心吧，那家伙如果知道得到自由的前提是牺牲拉克西丝，一定想都不想就会拒绝，嗯……拉克西丝不相信的话，现在就去验证好了，抓紧我。｣
『高阶传送』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伊丝两人便抵达正独自在房间里处理公务的伊芙琳，或许是刚起床的缘故，伊芙琳披散着银发，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睡袍。
｢呦。｣
伊丝主动朝专心处理政务的伊芙琳打招呼，但却起到了反效果。
｢哇啊！｣
被吓了一跳的伊芙琳直接将书丢在伊丝身上，伊丝准确无误的接过书本，整理好以后放到伊芙琳桌上。
｢是我啦，伊芙琳的表现太让人伤心了，简直和看到怪物一样。｣
｢啧，原来是你这家伙，每次都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出现吓我一跳，｣准备站起身跑出去的伊芙琳讪讪收回脚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坐回椅子，故意只睁开一只眼，先是瞥了眼伊丝，然后又看向拉克西丝，｢所以呢，来找我是为什么？话先说在前面，我可没有在上次的谈判里欺负安酱。｣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不是来说谈判的事。｣
伊丝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解释拉克西丝与玛娜之源的关系。
｢就是这样，如果拿走玛娜之源，伊芙琳你就能获得自由，代价是拉克西丝会消失，嘛，拉克西丝本人愿意交出玛娜之源，接下来只看伊芙琳你的意——｣
｢不要。｣毫不犹豫的，伊芙琳干脆的拒绝了伊丝，｢看起来很诱人，但只有笨蛋才愿意背负这样的担子，如果我用拉克西丝牺牲为代价换取自由，不就等于背负拉克西丝的份一起活下去么，那种沉重的生活还是饶了我吧，我宁可不要，反正离开尤弥尔之塔只是失去魔力，又不等于离开就会死，而且就算会死，我也不会用别人的死给自己换一副枷锁，再说，那些被尤利乌斯害死的堕魔者的份我都没还完。｣
｢嗯，我知道了，谢谢，下午再感谢你，那么下午再见。｣
没有等伊芙琳回复，伊丝便直接使用『高阶传送』，带着拉克西丝回到刚才的庭院。
对着拉克西丝耸了耸肩。
｢看见了吧，就是这样。｣
｢可魔——｣
｢好啦好啦，｣强行打断拉克西丝的犹豫，后者漂亮的紫色眼眸中充满动摇，就像摇摇欲坠的大厦，只需再稍微用一点力，就会立刻倾倒吧，伊丝故意挺起平平无奇的胸膛，｢没有什么可是啦，非要说的话，我可是很强的，强到塔尔塔诺斯不敢见我。｣
与之相对的，拉克西丝被揪紧的胸口变的更加难以呼吸，眼角也跟着渗出点点雾花，但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是一种感情得到释放，终于能放下心，可以不再为肩上负担心惊胆战的情绪。
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拉克西丝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但修长的，不停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她的感情。
｢呜……｣
｢呜？我不会从拉克西丝身上拿走玛娜之源哦？既然伊芙琳自己都放弃了的话，我打算过几天就离开这里，让塔尔塔诺斯的恶趣味见鬼去吧。｣
但伊丝理解错了拉克西丝的意思，后者紧紧捂着嘴，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声音由低变高，当伊丝意识到时，已经变成了犹如溃堤之势的，怎么劝都无法停下来的嚎啕大哭，就连拉克西丝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早已主动扑到了伊丝胸前。
嗯……
没想到那个严肃正经的天使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哭出来。
不知道鼻涕会不会擦到衣服上。
明明应该不知所措，但自己却忍不住想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嘛，这样就结束了。
如同宽慰上帝的孩子，伊丝双手回抱住拉克西丝脑袋，轻轻抚摸那头蓝色长发。
今天应该算的上一个美好的日子吧？
抱着如此想法，伊丝精致如人偶的脸上浮现欣慰的苦笑。
（13/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