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明身份的少女
将斯提克斯手下的恶魔残党交给高阶恶魔处理后，伊丝立即在塔尔塔诺斯阵营中的堕天使保护下来到城堡——与其说保护，称呼为警戒更恰当，除了珊多拉完全信任伊丝外，就只有赫蒂用惊魂未定与怀疑目光看着伊丝，剩下的人全部握紧武器，似乎只要伊丝有异动，便会立刻将伊丝包围起来。
没有在意堕天使对自己这个协助者的不敬，伊丝以堕天使们需要使用全力才能追上的速度，降落到城堡内部，在全知地图与珊多拉的双重引导下，快速赶往城堡内的中枢。
一路上到处是恶魔尸体。
从低级的三眼恶魔，再到属于上级恶魔的亡灵祷告者，各种恶魔的残肢断臂混合在一起，五颜六色的血液汇聚成细流，顺着宽敞的石制走道流淌，墙壁上飞溅着还未干的血点，武器也随意插在早已没有呼吸的尸体上，所有一切都显现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战斗。
死亡的恶魔大部分属于塔尔塔诺斯阵营，剩下的则是斯提克斯派出的精锐恶魔，里面甚至还有一只死掉的堕天使，这只堕天使死状相当凄惨，嘴中被一只亡灵祷告者的手臂贯通，内脏也被下级恶魔扯得满地都是，但与之相对的，这只堕天使身边堆积着大量塔尔塔诺斯阵营的恶魔。即使没有看到过程，伊丝也能想象到，为了阻止这只堕天使前进，塔尔塔诺斯方的恶魔堆砌尸体，硬生生将堕天使的魔力与体力拖垮，甚至到了精通魔法的亡灵颂唱者抛弃武器，依靠脆弱肉体肉搏的程度。
相当惨烈的景象。
｢唔。｣
对血族而言，血液本应是美妙的味道，可在这个场合，伊丝只感到沉重。
脚踝传来被什么东西阻拦的触感。
伊丝下意识低下头。
一只半个身体被砸成肉泥，以至于看不出种族的恶魔伸手抓住了自己脚踝。
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敌人，所以阻止自己前进。
明明全知地图上没有这只恶魔的光点，灵魂已经死去，肉体却还保留着生前的意志。
｢……｣
即便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也不禁沉默下去。
如果自己站在蒂娜的位置，此刻一定会想用更加残忍的方式报复斯提克斯吧，不知现在身处城堡中枢的蒂娜看到这一幕时，心中是何种感情。
同样目睹这一幕的珊多拉偏过头，神情不忍，在其身旁的赫蒂则深吸了口气。
｢把道路清理出来，最大的羊头恶魔已被歼灭，这场战争结束了。｣
｢这笔账一定要和斯提克斯算清楚。｣
｢血债血偿。｣
没有怒吼，而是平静的、压抑着滔天仇恨的声音，然而这份平静反而比怒吼更让人惊惧，一个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仇敌，远比将心思表达在脸上的敌人更恐怖。
弯下腰，将抓着自己脚踝的手放到一边，伊丝轻声说。
｢继续往前吧，蒂娜就在前面——不过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赫蒂皱起眉，声音高了一调。
伊丝摇了摇头。
｢你们看到以后就知道了。｣
很快，包括伊丝在内，一共五人来到恶魔城堡中枢。
城堡中枢并非藏书室般的狭小房间，而是如同教堂中祷告大厅一般，有着宽敞面积与开阔穹顶的巨大空间。大厅尽头处，本应摆放神像的地方，被一具拥有翅膀的骨架替代，骨架张开双臂的动作，不仅不让人感到恐怖，反而有种异样的圣洁，或许对恶魔使用圣洁一词十分古怪，但这具骨架确实给人如此印象。
如果恶魔也会祈祷的话，这里一定就是恶魔祈祷的地方，任何人见到这一场景后都会如此想。
值得一提的是，整个中枢里，也就只有这具一人高的骨架散发着光辉。与来时的走道一样，大厅地板上散落着大量尸体，唯一有区别的，只有这间大厅内还站着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位站着的少女与一位被单手剑贯穿胸膛的堕天使，明明是一片血腥景象，在晦暗四周与穹顶投射的光影对比下，却完全无法让人感到恐惧，反而有种种子破壳而出，获得新生的错觉。
被少女以血色单手剑挑起的堕天使瞪大了双眼，张大嘴似乎想说什么，可由于肺部被长剑捅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出气声，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蒂娜脸颊。
｢你……你不是塔尔……｣
｢被人遗忘了么……也罢，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管，现在，为斯提克斯的决定付出代价吧。｣
｢你——！｣
没有允许堕天使把话说完，挑起堕天使的血红长剑泛起一层鲜血光芒，紧接着，仿佛堕天使的生命被单手剑吸走了般，其气势以惊人速度萎靡，最终无力垂下四肢，化为一具尸体。
｢魔王大人！｣
前一刻还面临生离死别，现在却看到自己的魔王轻易将堕天使斩杀，塔尔塔诺斯阵营的堕天使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内心便被欣喜与劫后余生填满，赶忙上前两步，直奔手中拿着两把单手剑的蒂娜而去。
｢等等，别过去。｣
伊丝皱起眉，拦下跑向蒂娜的赫蒂一行。
｢伊丝阁下，为什么阻止我们？｣
｢大姐……｣
｢这是我等的魔王大人，不是敌人！｣
不知道伊丝和蒂娜早已认识的堕天使焦急解释，但伊丝并没有回过头看向堕天使，而是微眯起双眼，盯视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蒂娜』。
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虽然依旧是橙红色眼眸与灰色长发，代表魔王的犄角也还在，但体态却发生了些微变化，如果说之前的蒂娜是一位八岁幼^女，那么现在站在大厅中央的，则是一位十四岁的、神情较为成熟的少女。
此外，全知地图上，蒂娜的全名由『蒂娜·亚莉克希亚·塔尔塔诺斯』，变成了『亚莉克希亚·塔尔塔诺斯』，等级停留在了195级。
蒂娜给自己的感觉是无害的、容易自满的，而面前这位少女则是成熟的、平静的。
已经不是蒂娜了。
｢呼，虽然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了如此变化，但真正发生的时候，果然还是会不爽，你并不是我所认识的蒂娜。｣
蒂娜之所以可以快速成长，是因为历代塔尔塔诺斯将自己的记忆与力量在临死前保存起来，当新的魔王上任后，可以通过消化这份记忆与力量，快速增强自身实力。
蒂娜曾经说过，她一直将等级卡在百级，是因为担心将传承吸收完以后，前人的记忆会冲散蒂娜的记忆，让蒂娜变得不再是蒂娜，这是蒂娜的担忧。而当时的伊丝，则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既然是能够保留记忆的传承，那么前代魔王就有可能将自身意志寄存在传承内，当后人吸收后，再借助后人的身体重生。
加上魔王的继承并非血脉相传，而是随机诞生在一只恶魔身上，这便导致了前代魔王在执行复活时，不会出现血脉相残的情况，对于拥有无上权力的魔王而言，永生带来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事实也证明了伊丝的猜想，自从蒂娜开始加速吸收传承，蒂娜就经常表现出不符合她性格的行动，经常性的沉默、眼底闪过的暗红色光辉，有时甚至会用相当成熟的口吻感叹——比如自己与蒂娜走进结界前，蒂娜说的｢明明还有等着自己的人，却一昧沉浸在别人创造的美好里｣，简直像在诉说发生在她人身上的事。自己之所以一直纠结要不要陪蒂娜来到永冻结界，也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些变化。
只要蒂娜把所有的传承吸收，这一仪式也就完成了，伊丝有如此预感，她当然可以阻止蒂娜，可正如她早已想到的那样，蒂娜救出下属的决心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如果真心为蒂娜着想，那么就不该阻止蒂娜。后者是有着塔尔塔诺斯之名的魔王，倘若蒂娜抛弃赫蒂，她将一生都生活在悔恨与自责中，更不用提即使伊丝强行将蒂娜带到远方，蒂娜心中的愧疚也总有一天会战胜苟且，独自来到永冻结界，让追随她的下属重归自由。
想到这里，伊丝再度拿出破灭之剑莱瓦汀。
蒂娜自己也应该意识到了，她的身体会被人抢走这件事吧。
没有事先告诉自己，要么是担心自己会阻止她，要么是不想把自己牵扯其中，但她并没有想到，自己既然已经说了会保护她的安全，就必定会把这一切都解决掉。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十分明显。
将占据蒂娜身体，渴望永生的灵魂从蒂娜身体里赶出来。
虽然是魔王，但195级的实力，在自己面前也根本不够看。
｢蒂娜……这代魔王的名字么，对魔王的身份来说，这个名字太没有威严了，｣占用蒂娜身躯的少女左右端详着手臂，无奈地摇头，｢应该还在幼生期吧，哈啊，继承了完整的传承，身体应该会成长很多，结果却还是这副青涩姿态，都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自我检查完结束，少女又看向伊丝身后的赫蒂以及另外两位堕天使，平静的脸庞浮现怀念。
｢好久不见，赫蒂、狄多还有戈列格，啊啦，赫蒂身边的这位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呢，虽然能感受到堕天使的气息，但还是我第一次见，难道是新生的堕天使？｣
｢你是谁？｣
出乎伊丝预料的，察觉到蒂娜不再是蒂娜的赫蒂厉声诘问。
并没有选择站到对方身边吗？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连带着赫蒂一起当成敌人的准备。
堕天使不老不死，即使被人剿灭，也会在大本营中耗费数年时间重生，这是伊丝很早之前就掌握的情报，不然历史上死过的堕天使也不会重复出现。如今前代魔王站在赫蒂面前，在陪伴至死的旧主与才相处没多久的新王面前，怎么想这些堕天使都会选择站在旧主那边，可事实是，不论赫蒂还是其他堕天使，都是一副皱起眉，仿佛不明白少女究竟在说什么的神色。
察觉到赫蒂等人的疑惑，蒂娜眼中的怀念很快变为苦涩，低垂下眼眉，语气里透露出怅然。
｢啊啊，忘记了吗，这算是我自作自受了吧。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衰落至此，真让我吃了一惊。｣
｢你不是魔王大人。｣
｢可以说我是，但我又不是。｣
｢混蛋！｣
不愿意给予少女说下去的机会，一名男性堕天使拖动阔剑，怒吼着朝少女发起冲锋，地板因阔剑与地面摩擦迸射一连串火花，伴随刺耳的呲呲声，能够将人拍成肉泥的巨大阔剑很快抵达少女身前。
就好像切开西瓜一样轻松，少女的身体被一分为二，鲜血如同汁液般肆意喷洒，沉重阔剑则在｢铛｣的剧烈轰鸣声中，将地板砸出大洞。
随后，蒂娜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堕天使想象的景象。
现实是，在阔剑对着少女迎头挥砍下，即将把少女一分为二的时刻，少女对着阔剑伸出两根指头，正好将阔剑剑刃夹在其中。
动作异常轻松，仿佛这把阔剑只是小孩子手里的木棍，不，即使是木棍，在用力下挥的过程里，也无法用区区两根手指夹住。以落叶来形容此刻的阔剑才最为恰当，在这位少女手中，阔剑仅仅只是落叶般的脆弱存在。
｢什么？｣
堕天使双眼瞪大到仿佛要从眼眶中掉出，声调也高到破音。
少女叹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过去，狄多你还是这副不够成熟的样子。｣
｢少说废话！｣
不论怎么用力都无法从少女的两根手指里抢过阔剑，名为狄多的堕天使索性放弃阔剑，趁少女分神的瞬间，向前跨出一步，以直拳轰向少女面部。
｢速度和力量比以前有了提高，但如果能改掉直来直去的攻击方式就更好了。｣
少女先是片刻的惊讶，随后微笑着点头。
维持右手夹着阔剑的动作，少女左手阻拦在身前——整个动作快到堕天使无法看清，回过神来后，狄多挥出的拳头就好像故意打在少女的掌心一样，被少女稳稳接住。
｢赫蒂和戈列格呢？不过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成长吗？稍等，我似乎忘记了这边这位血族小姐，实力是……看不清呢，来自海的那边？还是被尤弥尔女神祝福过的棋子？｣
｢伊丝·恩雅，可以请你把我的友人——｣
话音还没落下，使用蒂娜身体的少女便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然消失在眼前。
心中骤然响起警钟，伊丝以『抗拒之环』荡开身边的赫蒂一行，接着举起破灭之剑，猛然朝身后挥动。
砰。
燃烧火焰的破灭之剑与少女手中的蓝色单手剑碰撞在一起。
曾与蒂娜战斗过的伊丝挑起眉。蒂娜的这柄蓝色单手剑应该有逆转因果的效果，即使自己阻挡了剑刃，伤口也同样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但此刻自己却并没有感到痛楚。
然而，还没等伊丝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妙的感觉便再度显现在伊丝心头。
这家伙有两把剑。
蓝色的单手剑固然被破灭之剑阻拦在身前，但少女的另一把红色单手剑却朝自己下腹袭来。
｢啧。｣
来不及取出新武器，伊丝直接在空出来的左手凝聚魔刃，以压缩到极致的魔力，斜斜挡住了少女朝下腹袭来的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刺，随后，趁少女陷入僵直的片刻，魔刃荡开对方突呆，呆*发。书}小。说.群ヘ9;8⇞0，\2，0；5?8/5：6，刺，抬起右脚踹向少女膝盖。
如果命中，少女至少也会失去行动能力，但出乎伊丝意料之外的，少女的反应速度比自己想象中快得多，一步跳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向后拉开距离，眼中充满意外。
｢哦哦……实力不弱于我吗，能感觉到没有出全力，可怕的对手。｣
｢我能感觉到你没有恶意，还请你把蒂娜还回来，如果你想拥有新的身体，我可以协助你。｣
｢啊啦，真是善良冷静的血族。｣
少女主动放下武器，做出愿意和谈的动作。
｢那么，大家可以坐下来，让我了解一下城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么，｣说到这里，明明身体显得稚嫩，笑容却给人以年长者感觉的少女面朝伊丝苦笑，｢我不会停留太久，很快就把你的朋友，也是我的后辈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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