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剑鬼(下)
“有很多人,都得了怪病。”
好在她继续将后面的话说下去了:“那些住在堡外的,不出一两个月,身上开始长红色的脓包,有的长出鳞片…还有一少部分人,变得很古怪。”
?
“脓包?鳞片?”我收起了犀利的眼神,心中大感不解,便反问她,“变得很古怪又是什么意思?”
这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
“嗯,像是能看见一些…我看不见的东西,产生幻觉的样子…神神秘秘,会一个人窃窃私语,变得有攻击性…”
女剑士低声说道,能看得出她努力想要向我描述清楚,但似乎又真的无能为力:“我那时路过,在堡外呆了没多久…察觉到危险后就不敢多呆了,总觉得被什么东西注视…我也说不清楚…”
“…不会是瘟疫吧?”
我又问,注意力逐渐从手上的鹿肉转移了。
“不是。”女剑士摇了摇头。
“你能确定?”
“我很确定。”
“……”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尝试从回忆中找寻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况,但好像没有,记不清了。于是沉默少顷,开口说道:“所以你觉得那边是不正常的,才想要救下那些被骑士带去的流民孩子?”
“嗯。”
女剑士再次点头:“不仅如此,我知道凡是去了的人,我是指那些流民,他们越是古怪,就越无法离开那边…就算想走,也会被教会的人下令拦下。然后…带去城堡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不会是好事情。我对危险很敏感,所以察觉得出,也不敢再靠近那边了。”
“哦?”
她的话让我越发疑惑:“你的意思,教会在城堡外围也设下了防范措施,为了让那些流民有去无回?”
女剑士闻言点头,但随即又马上摇头:“也不全是…似乎只有那些开始变得古怪的人,他们才会带走。其余的…就算在堡外呆了很久,身上长有脓包也好,脑袋很正常,就没人会管他们,只是定时送些吃的,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的感觉…但没什么人会愿意走。我劝说过,没用,他们知道出去了就会饿死。”
她说着,稍微顿了顿。
“所以教会也用不着设防,他们在城堡周围建了好些个营地,那些流民被分批安置在各个营地里,营地同住的还有一些修士和修女,他们只关注那些开始变得古怪的人…这些事,也就是最近两个月才开始的。在那之前,一切都还算正常,可现在…我不知道,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最近两个月?
所以雷克特告诉我的消息里,才没有提到过这些吗…
那时候还算是正常的…
也就是说,不管沉默之堡那边在做什么,近期已经有新的进展了。
…又或者,事态终于开始初步恶化。
他们是用那些人在做实验吧…
“从伍德沃德之森运往沉默之堡的货物,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看着她,随即见女剑士脸上露出困惑:“伍德沃德之森?什么…”
“你没看到?”我蹙起眉头。
“没有…”
女剑士一脸茫然:“我呆了没几天就离开了,没看到过什么货物。”
“嗯…”
好吧。
我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问她:“那你知道教会一直以来都在做的勾当吗。”
“什么勾当…”
女剑士继续茫然,但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小脸认真:“你是指实验的事?”
我没有回答,盘着腿将屁股挪了挪,找个更舒服的坐姿,再漫不经心咬一口鹿肉,咀嚼着,一直看她。
女剑士被我看得又有些不自在了。
“我、我不知道…我是前不久才听说起这个,在北境的酒馆…有喝醉的人胡言乱语…但是我相信。”
她低下头去,如此说道。
…你相信?
“啧…”
我忍不住咂咂嘴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以前其实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咯?
为教会那么卖命,半点风声都没收到过么…
“在伍德沃德之森的那一晚,你看到所有事情发生的经过,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什么?”
“…我怀疑过。”
面对我的质问,女剑士的回答听上去非常老实:“但是,觉得想的多的人都短命…就从来不去深究,也不喜欢太复杂的事情,只要完成任务,能拿到报酬,就可以了…我向来都是这么做的…”
“不觉得这样很容易遭人利用么?”
“没想过这个…”
“哈——”
我忍不住叹气。
看着女剑士蜷缩的样子,不禁就会将她和以前的自己联系到一起。
看到事情的表象,迫不及待地做出判断,凭借着满腔的热血,积极行动…以为自己不笨,能做到善恶分明。
和曾几时…
我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到了现在,你也还是这样吗?”
我忍不住就问她这样的话了,其实没必要问的,她现在如何又关我什么事,我刚才也说了对她的过往根本不感兴趣,但不知怎么的,话就是从嘴里冒出来了,没过脑子:“相信实验存在,就没有思考过沉默之堡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许与那些实验有关?”
“想过…”
女剑士低着头,开始用手去扣剑柄上的刻纹:“可我其实…不擅长思考…很多时候,更习惯有谁给我一个明确的目标,这样简单很多…”
这家伙…
真好懂啊。
但她能清晰意识到自身的这些特性,倒也不能算是蠢笨了…只是和以前的我很像,至少在不喜欢操心和思考这件事情上,我们很像。
简单,好懂,习惯依赖别人的判断,却又在战斗上有着尤其惊人的天赋,这何尝不是那个曾经名为「佩伊洛」的单纯少女,她身上所独有的一些特性。
本都应该是些美好的特性…
可望着女剑士的样子,我突然间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候的我,会轻易被安吉尔、甚至被爱德华这样的人所利用。
而眼前的女剑士相比起那时的我来,甚至还多了些村姑般的老实与憨厚——这是更加容易被人利用的性子。
“所以你根本不去多想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对吧。”
我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鹿肉串上,低头开始吃了起来。
凉了可就没那么香了…
“呜…姆…也米有,去堡里…呜…康康?”
含着食物时吐出口齿不清的话,女剑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上来。
“有试过…但是,进不去。守的太严了…不过,看到过有个枢机主教,他在城堡里面。”
枢机主教?
“谁呀…”
“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是枢机主教。”
“咕噜…”
我咽下鹿肉,马上又撕咬一口,话从牙缝中挤出:“蓝人?”
“老头。”
老头?
嗯…
应该不会是圣·乔治,那就是我也没见过的其他两位枢机之一了。
我点了点头,不再询问她了,接下来专心把手里的鹿肉干完,又喝了些水,将水壶放在地上的同时,顺手将女剑士的小盐袋收进腰间的包裹里,心满意足拍拍肚子,这才对她说道:“你知道你是走不了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