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316.残酷中苟存的美好
龙雀孤身一人，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正如她先前拒绝少年一样，她还没有碰到他，就被他身后一个高个子少年一脚踹翻在地。
“咳啊！”
龙雀捂着肚子瘫倒在地上，她感到自己的胃里在翻江倒海，本就从来没填饱过肚子的她，现在能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后背突然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她痛哼一声，再度倒地。
“真行啊你……竟然敢对我动手？”
那少年像是想要踩死一只虫子一样，在龙雀的背上蹍来蹍去：
“呵呵，仔细想想也对，你应该不知道我是谁。大伙，给她一点教训吧。”
说完后，少年从龙雀身边离开，他身后的一众跟班一拥而上，无数脚印，落在了龙雀的身上。
这一幕被周围许多人都看在眼里。
有人以此为乐，并骂龙雀是荡.妇的女儿，活该。
有人虽于心不忍，却不敢站出来替龙雀发声，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默默走远。
就连明月阁的老师们，都不敢出面制止那些少年少女对龙雀的暴行。
毕竟，为首的少年是县令的儿子，而他的首席跟班——那位高个子少年的老爹，更是通过对县令大人的巴结贿赂，成为了这座学府的主人。
他们在这里就是只手遮天一般的存在，没有人会愿意冒着与他们结下梁子的风险，去帮一个“荡.妇的女儿”。
不知过去了多久，暴行终于结束。
他们丢下伤痕累累，浑身被踩满脚印的龙雀离开，走时还不忘往她身上吐了几口唾沫，骂道：
“荡.妇的女儿，装什么有自尊？呸。”
确认他们完全走远后，龙雀才敢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怕疼，很怕。
但，她从来不会大叫，也不会求饶，只会一直咬紧牙关，极力忍耐。
她一瘸一拐地离开，注意到不远处的墙角，有人在偷偷看她。
她朝那边看去，发现对方是个女孩。
不过只对视一眼后，那女孩就又躲起来了。
龙雀并没有想太多，觉得那女孩也不过是想要看她笑话的人罢了。
这一天，龙雀没有去课堂。
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在明月阁里四处转悠，像是在躲着那些人，又像是在寻找能令她停下脚步，好好休息一下的地方。
路过一片偏僻阴凉的空地时，龙雀被一阵声音吸引了注意。
“喵～喵～”
她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在空地的一角，看到了一窝猫。
这窝好像是专门有人帮忙搭建的，猫妈妈静静地躺在里面，几只小奶猫正在吃奶，一片治愈人心的场景。
龙雀不禁有些失神，她默默蹲下来，静静地注视着这幸福的一家。
猫妈妈注意到陌生人后，警惕地盯着龙雀，口里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像是在警告龙雀，不要再靠近。
“连你也会保护自己的孩子们呢。”
龙雀面无表情，自言自语。
她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这些。
但每每看到这种画面，她的心中都会泛起波澜。
那是一种羡慕、嫉妒、辛酸、麻木等诸多感觉混杂在一起的心情。
片刻后，猫妈妈冷静了下来，她似乎也察觉到，眼前的人类，是个可怜的孩子。
于是她不再对龙雀发出嘶吼声，任由龙雀就这么继续蹲着，看了它们很久。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龙雀的背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那，那个……”
龙雀瞬间如应激一般起身，摆出一副保护自己的动作，朝身后看去。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之前躲在墙角，偷偷看她的女孩子。
那是个梳着一头文静的刘海儿，脑后扎着小辫子，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可爱女孩。
两人对视一眼后，龙雀转身就要走，随即身后传来女孩焦急的声音：
“等，等一下！你难道不想再多看看它们嘛？”
龙雀停下了脚步。
再度转身，问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啊，是，是这样的。这一家人其实是我一直偷偷在养的。”
“所以你在同情我，允许我看它们？”
“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发现你好像很喜欢它们，所以……”
女孩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龙雀能够感受到，眼前的女孩似乎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对她并没有恶意。
犹豫片刻后，龙雀的视线落在那一窝猫的身上。
看着它们安宁幸福的样子，龙雀的心能够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于是她重新蹲了下来，淡淡地对女孩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啊，叫我小莲就好啦！”
女孩也在龙雀旁边蹲了下来，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方巾，递给了龙雀道：
“这个给你，我在上面敷了些草药，能帮你缓解疼痛。”
龙雀愣了一下，随即看了眼那方巾，上面确实涂着一些绿油油的药草汁液。
她并没有立马接受小莲的好意。
头一回有人对她好，让她有些不习惯。
小莲见龙雀犹豫不决，便缓缓说道：
“其实，我跟你差不多。”
“嗯？”
“姚志博，就是跟在陈卓后面的那个高个子男生，他是这明月阁阁主的儿子，他一直都在纠缠着我。”
小莲开始向龙雀诉说衷肠：
“每次被欺负，伤心难过的时候，我都会来到这里，看看这些小家伙们，心情很快就会变好。
虽然我没有被陈卓和其他人纠缠，遭遇不像你那么可怕，也不知道这些小家伙能不能让你的心情变好，但……我愿意与你共享这里。”
“你就不怕我害了你？”
“之前他们欺负你的时候，我不敢帮你，到现在还后悔。所以……我更怕自己变成冷血的家伙。”
小莲握住龙雀的手，满眼真诚地说道。
类似的遭遇，让两个女孩命运般的相逢。
龙雀始终认为，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只有纯粹的恶，或者纯粹的善。
小莲，正是后者。
龙雀接受了小莲，拥有了第一个朋友。
从这一刻起，她知道了霸凌者的身份，是名为陈卓的，县令大人的儿子。
龙雀每天都会受到陈卓一伙人的花式霸凌，除了被喊“荡.妇的女儿”以外——
或是故意搬走她的课桌，再陷害她，说她是家里连过冬烧的柴火都没有的小偷。
或是在她的坐垫下埋钢针。
或是她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被人在碗里放蚯蚓、虫蚁。
她每次回家，寡妇都能在她身上看到旧伤未愈，又出现新的伤口，但除了很不爽地随便丢给她几块铜板，让她去买药以外，寡妇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不过，这也刚好遂了龙雀的心愿。
小莲家是开药铺的，她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城里有一定名望的医师。
龙雀常去他们家买药，加上经常从小莲口中听到她的遭遇，这一家人心疼她，每次都会少收她钱，还会留她吃饭。
但，龙雀从来不在小莲家过夜。
因为她知道，那里不是她的家。
其他人家里的温暖与阳光，会让她厌恶冰冷与黑暗，会让她想要逃离。
但，她无处可逃。
并且如果产生厌恶，她就没法再习惯，承受未来的冰冷与黑暗了。
所以，哪怕是短暂的温暖的家，她都不能去贪恋。
龙雀觉得，有小莲在，就已经够了。
只要每天熬过白天的地狱，到了散学的时候，就能前往天堂，与小莲一起聊天，看猫，治愈伤痕。
然而遗憾的是，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某一天，龙雀拥有的这份，在残酷中苟存，小心呵护的美好，被狠狠地撕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