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星宿魔女
第三十三章 星宿魔女
穿过像是举行某种仪式的敞厅后，来到气派双开门前的菲娅深吸了口气，虽说伊莲的实力不可能比芙莉德强很多，但对方毕竟是有着魔女殿堂管理者身份的人，在菲娅印象里，魔女始终与神秘力量挂钩，给人以未知的感觉，令人惴惴不安。
脑子里酝酿好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情况与对应说辞，菲娅与带路的芙莉德相视一眼，推门而入——拉塔尼亚、米露与见习魔女被留在敞厅里。
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房间，天花板挑高有四五米，四周墙面也密铺着抛光过的大理石，屋子中心最显眼的东西则是长长的、可以让二十多人同时入座的会议长桌，正对门的墙壁上悬挂着纹路怪异的巨幅挂画，那是用上好丝绸为底，辅以秘银丝线编织而成的图案，站在菲娅这个外人的角度看，颇有些像大号的菱形水晶长了六瓣翅膀，这大概和部落图腾一样，是魔女殿堂的标志。
情况和芙莉德说的有出入，屋子里只有一个人，那位少女——如果一团黑雾也能说是少女的话——正坐在会议桌最上位，桌上摆满了一张张遍布神秘文字的羊皮卷。
听见有人进门，黑雾动作一顿，紧接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从菲娅心底升起，尽管黑雾没有眼睛，但菲娅却能明显感受到对方在打量自己，那是一寸寸扫过皮肤，不留任何疏漏的没礼貌的目光。
如果不是知道黑雾本体是女人，菲娅此刻已经皱起眉头。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芙莉德迈出一步，阻挡在黑雾与菲娅之间，迫使对峙暂停，她看着黑雾，试探性地开口。
“伊莲。”
坐在椅子上的黑雾抖了抖，回应芙莉德的呼唤。
“……芙莉德，你终于肯见我了。”
女性的声音。
『探查之风』反馈，黑雾的魔力还不到第七位阶，颜色只比芙莉德深一点，菲娅稍稍放松，这种程度的敌人还不如月龙。她开始观察起名为伊莲的黑雾，伊莲在魔女仪式中失去的东西是“肉体”，现在自己看见的黑雾，是伊莲仅剩的灵魂——灵魂居然是肉眼能看见的东西，而且明明无法触碰到任何物品，却还能制造出声音，与人交流，魔法实在神奇。
话说回来，芙莉德身后名为拉塔尼亚的高挑魔女失去的是“女性的嗓音”，而在菲娅理解中，造成男女声音差异的器官是声带，女性的声带短而狭，所以发出的音调偏高、尖细，如果世界树大陆的“人”的构造，和人类联盟的“人”的构造没有区别，难道说魔女仪式其实只是把拉塔尼亚的声带变长、变宽，因此表现出来的结果就是“失去女性的嗓音”？
那样的话，魔女仪式的副作用未免太容易解决了。
当菲娅思考着这样的事情时，芙莉德与伊莲的对话依旧进行着。大小和人类相似的黑雾就像没有重量那样，缓缓从座位上飘起，最终来到芙莉德身边。除了外表，黑雾表现得和寻常人类没有区别，声音里充满打趣。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回避下去。十几年不见，你比以前成长了许多，不止实力与我不相上下，还发展了这么多魔女同伴，势力和我们这群在本部的魔女都差不多了。”
“你不也变化很大么，我离开的时候，你可是和疯子一样。”
“那都是过去式了，人总是会慢慢适应环境和自己。”
黑雾伸出像是手一样的东西轻摆了摆，声音满是无奈，接着，菲娅感到黑雾再度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让你来见我的勇气吗？啧啧，没想到真让你们找到了，希望魔女的继承者。虽然在来之前，你肯定早就从芙莉德那里听说我的事情，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管理者，星宿魔女伊莲，以前和芙莉德是好友，你的名字是？”
以前是好友，现在就不是了？
菲娅将俏皮的问题埋在心底，平静回答。
“菲娅。”
“菲娅……不错的名字。看你的打扮，是精灵族的贵族吧？即使是我的占卜魔法，也看不清你的位阶，平民不可能拥有这种等级的遮掩认知的道具，看来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似乎平时难得有可以说话的人，伊莲给菲娅一种话多的印象，前者又看回芙莉德。
“坐下来说吧，你们做的事情我已从其他魔女口中听到，我知道芙莉德你回来是为了什么，藏着掖着也没意义。”
直到芙莉德与菲娅入座，黑雾才坐回上位，她像是有许多心事那样，长长叹气，语重心长地说。
“话先说在前面，芙莉德，我只是被众人推举出来的管理者，没有多少实权，指望我说服其他人，是天方夜谭。你们的理想和魔女殿堂成立之初的目的背道而驰，我不觉得事情可以和平解决。也许你会说‘希望魔女的继承者在这里，按照希望魔女临走前留下的遗言，她会带来变革的力量，引导我们走上正轨，只要相信她就好了。’”
“但我要说，希望魔女从没有说过她会选定继承者，况且即便是会选定继承者，仅仅凭借一把匕首，就能证明她是希望魔女的继承者？不愿意改变的魔女肯定会拿这个说事，说到底，这种事情只有愿意相信的人才会相信，没有足够的功绩，你无法说服任何人。大家早就习惯独来独往，甚至是为了获得复仇的力量才加入魔女殿堂，你现在又要大家去帮助曾经背叛了自己的人类，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
也许芙莉德和伊莲的年龄比自己想的要大。
之前玲菲娅以`为芙梦莉镏德和外另表一(样,二应该)是]二十四(五岁二的人,)但⒊现⒋在从吧伊爸莲说丝话的语气和姿态可以听出来,她们的年龄至少在四五十岁往上,芙莉德之所以看起来年轻,不是用了延长寿命的魔法药,就是有其他什么东西。
此外，伊莲的话也让菲娅对她的形象有了些改观，之前在芙莉德的形容里，菲娅以为伊莲是个严肃的、不好说话的人，但现在看来，她对自己和芙莉德没有敌意，伊莲只是一位很普通的女人。
菲娅的目光看向桌对面的芙莉德，她这次来是为了确认究竟有没有帮芙莉德的必要，所以就算芙莉德在这里放弃，她也不会感到惋惜，归根结底，这是别人家的事，自己只是芙莉德请来的外援，顶多多了个“受引导者”这层莫名其妙的身份。
芙莉德并没有因为伊莲的话退让，相反，她以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上位的伊莲。
“你不觉得为了这一小撮人，让所有魔女都背上骂名，这不公平么？没有人天生就喜欢被排斥，我们也想站在阳光下，因为这群人的暴行，害得所有魔女都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这种情况早就该改变了，难道伊莲你没有想过离开魔女殿堂，去地面生活？建立自己的家庭，拥有爱人和子女，去体验一个女人应该体验到的东西。”
“这些年我和拉塔尼亚她们在大陆上辗转，只要我们不暴露魔女的身份，不论人类还是兽人，都愿意接纳我们，邀请我们到村子里住下，以免在野外受野兽侵扰，他们甚至会因为我们在路上顺带剿灭不开眼的魔物，拿出钱和食物来感谢我们，然而一旦我们暴露魔女的身份，那群人即使不立刻翻脸，也会疏远我们，把我们当成瘟疫，认为我们的善意是为了以后残害他们。”
“事情本不该如此，正因为过去的魔女不负责任，纵容那群魔女肆意妄为，所以才酿成今天的恶果，让世人把我们魔女与暗裔当成同一种东西。我不想让这样的事情继续，我要让一切终结在我这一代，魔女殿堂必须作出改变，伊莲！”
说到最后，芙莉德声音大到让桌子轻轻震动，她目光灼灼地盯视黑雾，决心已经写在脸上。
想必经历了许多次人们的“背叛”，所以才能拿出这副说一不二的神情，菲娅虽然无法体会到芙莉德的感受，但多少有一些共情，如果不是魔女之心核束缚着芙莉德，她压根不会回到魔女殿堂，而是会去成立一个崭新的组织，彻底与魔女身份切割。
可惜的是，伊莲没有因为芙莉德的这番话动摇，黑雾的轮廓和之前一样轻轻浮动着，在天花板投射的昏暗灯光下，如同一团扭曲的阴影。
伊莲语气平静地说。
“既然你这么想摆脱魔女的身份，就不再以魔女自称，跑到没人知道的地方不就好了，没有人会束缚你，也没有魔女会找你麻烦，大家做自己的事情，互不干扰。”
“但魔女之心核在你们手里！”
“没有人会打心核的主意，心核只有一个，破坏了大家都得死，不会出现只有芙莉德你消失，但其他人还好好活着的情况。大家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数千年，以后也会如此。”
伊莲话音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个人感情。
“而且芙莉德不觉得，这对那些不想改变的魔女不公平么。不是所有人都想站在阳光下，住在这里的人，多数都经历过被亲人和朋友背叛，已经对外面的生活不抱希望，不，说成憎恶外面的人也不为过，所以才会放弃一切，成为魔女。现在你又要逼迫她们重新与那些抛弃、背叛她们的人接触，你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其他人身上。”
“就像你看到的，我没有肉体，拉塔尼亚也应该和你说过，即使是和你说话的现在，我也饱受饥饿之苦，只要闻到一点食物的味道，我就无法再维持理智，我不能回到地面生活，更不可能有家庭。”
伊莲的话让芙莉德神情一怔，她知道伊莲说的都是事实，所以才一时无言，先不说聚集在这里的魔女都是在世间受过伤，没有容身之所的人，首先伊莲说的她自己，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没有肉体的她不可能回归正常生活，对她来说，正常人的生活是镜花水月般的东西。
话语中有着些许寂寥，伊莲继续说道。
“我可以保证没有人打魔女之心核的主意，大家就像以前一样相安无事的生活，就算芙莉德你去外面建立新的组织，我也不会说什么，魔女殿堂的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众人聚集在这里的理由，不过是受了伤以后，在这里相互舔^舐伤口，安抚彼此。要求大家改变，是要把大家最后的容身之所也摧毁掉。”
芙莉德已经完全落入下风了啊。
菲娅不禁在心中感叹，感情牌的确很容易让人沉默不语。
还是稍微帮芙莉德一下吧，伊莲在故意回避问题，不能就这样让伊莲牵着鼻子走，否则芙莉德就回到原点，事后肯定又会来麻烦自己。
菲娅双手放在桌上，故作轻松地插入话题。
“让芙莉德成立新的组织没问题，但有两件事魔女殿堂不该处理一下吗？”
“受引导者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因为伊莲只是一团黑雾，菲娅并不能从伊莲的眼神里辨析伊莲的情绪，她悄然叹气。
“哈啊，我不是以‘受引导者’的身份站在这里，老实说，这把匕首是我偶然间得到的东西，所以我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受引导者，出现在这，不过是来确认一下魔女殿堂究竟是怎样的组织。”
“结果呢？”
伊莲声音中多了些玩味与期待。
大概在觉得自己会夸奖她们，菲娅从伊莲的语气里读出如此想法，这里的魔女实力强大，设施也很齐全，生活相当富足，普通人来到这里会觉得到了贵族宅邸，不，就连一般贵族的宅邸，都没有这般富裕。
可惜伊莲大错特错了，这里只让自己感到压抑、不快。
菲娅先是用鼻子发出轻微嗤笑，然后摊开双手。
“很失望。”
“嚯，怎么说。”
“死群气沉崎沉,没陾有生气=。你手叁里的零见习魔四女久和芙齐莉德手,里的见彡习魔④女?是两个世界的人,把见习魔女当成奴隶使唤,你们就不觉得惭愧么。照你的说法,魔女都是在外面的世界受伤,乃至没有她们的容身之所,迫于无奈下,才来到这里相互舔^舐伤口,结果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在安慰她们?我不觉得那副顺从的样子是她们渴望的样子,她们需要的是慰藉,而不是被人呼来唤去,魔女中之所以会出现性格乖僻,以杀人为乐的混蛋,与你们缔造的环境脱不了干系。”
如果伊莲有眉毛和嘴巴，此刻已经挑起眉撇嘴。
“这是千年来形成的规矩，况且只有正式魔女才能被称为魔女，见习魔女不过是连仪式都没过的雏，不在前辈磨炼下锻炼心性，不可能平稳度过魔女仪式。”
“培养奴性也能说是锻炼心性？锻炼心性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们偏偏用压迫同伴，令人作呕的方法，她们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为什么还要欺负她们？口舌之利没有意义，芙莉德手下的见习魔女已经可以说明很多。”
面对菲娅的质问，伊莲一言不发。
菲娅冷冷嗤笑，她见不得欺凌弱小之事，因此对这样的伊莲毫不留情。
“我要说的只有两点，第一个是芙莉德即使建立新组织，也必须先拿到魔女之心核，那样她才能有新鲜而强力的血液，建立起为人称颂，帮助贫苦之人的组织。”
“第二个是即使不交出魔女之心核，魔女殿堂也必须除掉那些无恶不作的魔女。你们要向背叛自己的人复仇，没有人对你们说三道四，但如果把力量强加给无辜的普通人，拿他们做实验，满足自己的爱好，那么魔女遭人唾弃、围剿的状况就永远无法改变——你最好祈祷那些魔女不要落到我手上。”
“嗯……受引导者大人还没到成年的年龄，却有这么大的口气呢，不愧是贵族大小姐，和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魔女完全不同。不过我要劝告阁下，阁下说的那种魔女已经有些实力了哦，就算落到受引导者大人手里，结局也难说。”
伊莲在讥讽自己。
说起来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伊莲就打量着自己说过，自己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想来，这是在指自己贵族的身份和平民出身、饱受磨难的魔女格格不入，不可能是受引导者，无法和她们站在一起。
的确，自己无法和她们站在一起，和虫豸待在一起，不可能做成事。
让人不爽。
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观察伊莲与保守派有没有除掉的必要，而现在，既然伊莲打算放任堕落的魔女不管，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
菲娅站起身，微笑着说。
“的确，魔女最初是被害者，但如果把屠刀挥到无辜者身上，那么被害者就变成加害者，那样的你们与暗裔没有两样。如果伊莲你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打着传统的旗号放任那些魔女堕落，那么我会选择帮助芙莉德，让她们回到阳光下。另外，我虽然还没到精灵成年的年龄，但是，我的全名是多菲莉娅·亚莉克希亚·尤希尔，现在你还觉得吗，那些人落到我手里会难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