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大雪将至
第七十六章 大雪将至
鹅毛大雪如期而至。
布洛瑟姆虽然地处帝国中部，但由于从帝国北部边境到布洛瑟姆之间地势平坦，没有大型山脉阻挡寒流，所以秋季便格外寒冷，十一月份大雪纷飞也毫不奇怪，此时倘若在夜里起床，还能听见雪花积垫在地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那是一种不需要用眼睛确认就能“看”见的银色世界。
仅仅一夜时间，布洛瑟姆便从萧瑟秋季进入冬天，雪花覆盖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举目望去尽是白色，冰雪让人下意识拉紧衣襟，对着冻得发痛的双手哈气。
“呼，好冷。”
在莉提与爱琳丝蕾特陪同下，穿行在宫殿一楼走廊的菲娅对着双手轻轻哈气，相互搓了搓。
尽管她已经戴上毛茸茸的厚厚手套，但这依旧不能缓解席卷全身的寒冷，长公主的身体不惧怕火焰，可与之对应的，对寒冷没有任何免疫力，不论是从衣领灌入脖子的冷风，还是刺骨寒冷迎面刮在脸上的感觉，都让菲娅恨不得马上回到自己的宫殿，躲在靠着暖炉的沙发里蜷缩成一团。
如果不是昨天那名恶魔，自己本该在暖烘烘的屋子里教安娜塔西雅人类联盟语才对。
没有用『地狱火』和『心灵震爆』把她消灭掉真是败笔——主要是那名恶魔的逃跑速度出人意料，谁都想不到那面一人高的银色镜子会是传送门一样的存在，如果知道恶魔有传送魔法，自己就不会选择活捉。
正因为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恶魔最后又负伤逃跑，自己才不得不一大早起来就去谒见厅，向那些心中充满不安的大臣和贵族汇报情况。所幸恶魔离开前，自己用『恶魔破灭』和莱瓦汀斩断她的一边翅膀，否则堂堂精灵公主让一位恶魔在自己眼皮底下溜掉，菲娅会觉得脸上挂不住。
当然，贵族和大臣们只对此事感到庆幸，并没有觉得菲娅做的不够好，当他们听见那只恶魔足有第八位阶实力时，所有人都只觉得自己捡回一条命，还好没有被那名恶魔盯上。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恶魔第八位阶的实力，一些贵族已经开始怀疑起格雷安的死究竟是否是夏因亲王所为，这部分贵族虽然不清楚恶魔对格雷安下手的动机，但就实力来说，她是嫌疑最大的存在，况且暗裔的行动不能用常理推断，那是一群只要能满足自身欲望，什么都做的出来的恶魔，因为心情不好而杀人，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姐姐戴了狐狐手套还是觉得冷？”
跟在菲娅身边的莉提歪头问道，与围着黑色围巾、身穿毛绒长裙与披风的菲娅不同，莉提虽然也披着披风，但着装更清凉，仅仅只是上衣与短裙的搭配，包裹着白色织物的小腿与一旁的积雪相得益彰，齐腰的紫色长发跳动之下，犹如行走在雪中的妖精。
因为菲娅只是去谒见厅汇报情况，很快就会回去，所以菲娅没有让克蕾雅和安娜塔西雅跟她一起顶着大雪去谒见厅，只有莉提主动提出想和菲娅一起去外面看看，爱琳丝蕾特则是在耶利多的命令下跟随在菲娅身边，菲娅昨晚差点遇袭，耶利多认为恶魔可能会卷土重来。
至于米露，由于米露是所有人里实力最弱小的一位，所以米露最近一直都在宫殿内接受各种各样的指导，从魔法咒文到武技，一项没漏。
关于这一点，还有一个令菲娅感到莞尔的地方，很久以前她就觉得米露和克蕾雅很像，没想到如今二人就连使用的武器都一模一样，都是两把颜色不同的单手剑，菲娅不禁脑补到米露是为克蕾雅量身定做的女儿或者妹妹。
莉提的问题让菲娅疑惑歪头。
“狐狐手套？”菲娅脱下覆盖了银色绒毛的手套朝莉提晃了晃，“是指这个？虽然确实暖和，但这个名字……”
有点可爱。
就菲娅观察，精灵族的建筑与服装文化偏向宏大、庄严与华贵的风格，很难想象他们会给一个物品取“狐狐手套”这种可爱名字。
莉提食指抵住下巴，一脸天真地回答。
“确实叫狐狐手套哦。狐狐手套就算在帝国贵族里也是难得的奢侈品，既有一流的保暖效果，又是身份象征，妈妈就有一副出嫁时娘家送的狐狐手套，不过那是红色绒毛，品质比姐姐手里这副银色的稍低，就算是这样，妈妈也只在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才穿戴，把狐狐手套当成宝贝。”
“一副手套而已，会贵到连世家大族的子女都买不起么……”
“就是有这么贵，因为是用狐人族少女的手作原料，其中银狐是最贵的一款哦。”
“呃，莉提，你在说什么？”
下意识的，菲娅以为自己听错了话，她握着手套的手颤了颤，差点将它丢出去。
见到菲娅僵硬的表情，莉提脸上的天真可爱迅速变成恶作剧成功的坏笑，她捂着嘴发出嗤嗤的笑声。
“骗姐姐的啦，虽然确实和狐人族有关，但没有那么恐怖。狐狐手套是在每年春天采集狐人族少女耳朵里的细小绒毛，将它们收集起来编织出的手套，并且不能是普通的狐人族少女，必须是多尾狐人族少女的绒毛才有保暖效果。”
“不，就算是这样，也很不对劲吧？”
要把兽人族耳朵里的那一撮绒毛拔出来，怎么想都很痛。如果自己没记错，魔女殿堂的星宿魔女伊莲就是多尾狐人族。
“不是姐姐想的那样啦，之所以在春天采集绒毛，是因为过了冬天，狐人就会大量掉毛，即使没有外力干涉，多尾狐人族耳朵里的绒毛也会脱落大半，我们只要把脱落的那一部分收集起来就好了。”
“不在春季采集的毛发品质都很差，所以很少有人用杀鸡取卵的方法，而且多尾狐人族在兽人族里有很高地位，不经过它们同意，不论如何都收集不到她们耳朵里的绒毛。只是兽人的冷夜联盟多年前出了变故，作为大贤者的多尾狐人族被狮人族赶尽杀绝，现在市面上已经很难找到新的狐狐手套了。”
“这样啊……”
菲娅顿时松了口气。这副手套是她出门前顺手从衣柜里拿出来的东西，如果它是用罪恶的方式生产出来，自己一定再也不会使用它。
“莉提有狐狐手套吗？”
“我怎么会有这种奢侈品啦，连妈妈都把它当成宝贝，也只有姐姐这样的王储才能轻松买到手。”
“那这个就送给莉提吧。”
菲娅将手中带着银色绒毛的手套推给莉提，莉提先是一惊，然后连忙摆着手推辞。
“不行，我也不是什么都会收下的啊。先不说手套本身就贵到不能用普通的钱币衡量，光是姐姐戴过的物品，价值就高到不可思议，姐姐自己收着就好。”
“我的话再买新的就是了。”
哪有姐姐戴着手套，一旁的妹妹却光着手挨冻的道理，何况莉提还是自己可爱懂事的妹妹。
这两天和耶利多的相处让菲娅明白，同样是女儿，耶利多压根就没把莉提放在眼里，他甚至说过“我宁可让你的妹妹莉提来，也不会让你复原圣树之舞”这种话，让被夹在中间的菲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应该代替耶利多，多关心莉提。
“不用啦，我没有姐姐那么怕冷，而且要是让父皇看见，以为是我从姐姐那里偷过来，肯定会责罚我。”
“放心，我保证父皇不会责怪你。”由于莉提还是不愿意收下，菲娅只好轻轻叹气，“我说送给莉提就送给莉提了，而且我也没打算只送给莉提一个人，克蕾雅、安娜塔西雅还有米露都会有，如果莉提不情愿，我就去问米露咯？不过事后我还是会给莉提准备一副新的。”
虽然菲娅隐隐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像是怅然若失的声音，但她身后只有爱琳丝蕾特一人，菲娅一点也不觉得爱琳丝蕾特会发出那种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好像在思考极为复杂的事情，莉提的嘴巴嘟起一个可爱角度。
“唔姆，大家都有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姐姐穿过的！”
不再推辞，莉提像是生怕菲娅反悔那样，不客气地接下菲娅递过来的银绒手套，只是她并没有戴上，而是小心翼翼地、一脸满足地双手握住。
“诶嘿嘿……”
“莉提不戴上试试看吗？如果不合适的话可以再换。”
“只要是姐姐的我就很满足了，大小的话……姐姐可以把手伸出来吗？”
应该是要和自己比尺寸吧？理解莉提意思的菲娅撑开手指，手心对着莉提，莉提则像菲娅想象的那样，将如同婴儿般娇嫩，透出点点粉红色的手心贴向菲娅的手——二者的手大小没差多少，甚至可以说十分相似。长公主只比莉提大二十多岁，在精灵中，二十多年的年龄差还不到人类中一岁的年龄差。
话虽如此，同样是相差二十多岁，安娜塔西雅和菲娅却存在天壤之别，让人颇感魔法世界的奇妙。
见到自己和菲娅的对比，莉提像是在为菲娅感到不争气那样叹气。
“姐姐这不是完全没长大嘛。”
“用不着莉提告诉我。”
嘴上说着逞强的话，菲娅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莉提似乎是不怕冷的体质（菲娅更觉得是小孩子体温高的缘故），莉提手心上传来温度比自己高上不少，让菲娅冰冷的指尖恢复了一些知觉。
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莉提可爱的眉毛挑了挑，紫红色大眼里浮现一丝像是高兴的感情。
“姐姐居然怕冷到这个地步……真没办法，既然姐姐把狐狐手套送给我，那直到回到宫殿为止，就让我来温暖姐姐的双手吧。”
一边说着，莉提一边落落大方地握住菲娅双手，同时还十分上心地让自己的袖口能遮盖住菲娅双手，避免菲娅受寒风侵袭。
几乎瞬间，菲娅感到自己双手温暖起来，倘若是在家里，菲娅一定会觉得莉提十分贴心，但这是外面，这种双手被莉提收起来的样子，令双方的走路姿势都变得怪异起来。
好像自己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让人不好意思。尽管因为下着大雪，庭院里几乎没有女仆，但菲娅还是觉得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嘴里说着些“快看，长公主像小孩子”的话，令人坐立不安。
“莉提，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菲娅将不好意思的心情埋在心底，假装正经地说，她试图抽回手，然而莉提却握得十分牢固。
“真不坦诚啊……姐姐明明在洗澡的时候还说我是小孩子，姐姐不用在意外人的看法，他们就算看见了也只会觉得我们姐妹的关系很好，说不定还会羡慕我能和姐姐这么亲密地在一起，然后晚上一个人躲在冰冷被窝里懊恼到睡不着觉，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姐姐的妹妹。”
“说的没错……”
“爱琳丝蕾特说了什么吗？”
“属下什么也没说。”
爱琳丝蕾特连忙改口。
莉提则乘胜追击，那张娇俏脸蛋上浮现狡黠，她故意上前一步，扭动肩膀，以一个只有菲娅能看见的角度，将衣领微妙地敞开，露出其中神秘隐晦的浅浅沟壑。
“这里其实更暖和哦~”
倘若是萝莉控，一定被现在的莉提诱惑，沦为这精灵国小公主的俘虏，可惜莉提选错了对象，菲娅板着脸抽出手来，没好气地揪住莉提的小巧鼻尖。
“你这家伙，要是让外人看见，迟早会变得嫁不出去。”
“呜，我的心已经交给姐姐大人，谁都抢不走！”
“……”
菲娅一时语塞，莉提能一本正经地在外面说出告白一样的发言，从胆量的角度来讲，实在了不起，至少自己做不到和莉提一样的事。只是莉提当初想取得长公主芳心，是为了避免和宰相之子在一起，如今自己已经为莉提取消她和宰相之子的婚约，她没必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才对。
菲娅不禁想起最初在马车里，莉提可怜兮兮地问她能不能成为第二王妃的模样，也不知道莉提刚才说的话是出于真心，还是捉弄自己，亦或者单纯是妹妹仰慕姐姐的亲近，莉提表现得过于直白，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简直是小妖精一样的存在。
自己作为姐姐，绝不能落入下风，作为回应，菲娅趁莉提闭上双眼一脸得意的时候，把冷冰冰的手伸进莉提后背。
“咿！”几乎瞬间，莉提差点像兔子那样原地跳起来，“姐、姐姐你太坏了！”
“啊啦，是莉提先说这里很暖和，现在却反悔了？”
“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奴奴奴……”
如同生气的怨妇，莉提嘟起嘴巴轻哼。
菲娅不禁莞尔，她摸了摸莉提的紫色头发，指向已经出现在视野里，气派如皇家图书馆的宫殿。
“赶紧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姐姐是迫不及待想见巫女小姐吗？先是让父皇和她解除婚约，然后又把她接到自己的宫殿，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哦，大家都看得出姐姐的想法，只是作为女儿居然抢父亲的——”
“你这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我接深月过来只是为了学习圣树之舞，她身上有一些异变，而且深月住的地方没有适合跳舞的场所，总不能让她在大雪天里跑到圣树下跳舞。还有，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如果莉提的实力不够，就算莉提软磨硬泡，我也不会带你离开希利瓦尔，这段时间莉提就好好和安娜塔西雅学习魔法，实在不懂的问题也可以问克蕾雅。”
听见又要学习，莉提的表情瞬间垮下来。
“姐姐都没这么要求米露，这是区别对待，我抗议！”
“那是因为米露不需要我督促，自己就懂得学习，别磨蹭了，快点回去吧。”
“是……”
没精打采地，被菲娅牵着手的莉提耷拉下脑袋，不情不愿地跟上菲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