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国王与皇后
第八十五章 国王与皇后
耶利多·亚莉克希亚·佛劳伦斯特正行走在王城之中。
尽管整座王城都是王室的家，耶利多身为亚莉克希亚家族的族长，应该想去哪就能去哪，但出于自身原因，在这片王城里，耶利多还是有许多不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一个是他长女多菲莉娅的卧室与藏书库，如果他没有经过允许便踏入其中，会引得多菲莉娅的强烈反感，卧室尚且可以理解，藏书库这种地方也不许进入，实在让耶利多觉得奇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空间，就像自己不喜欢有人出现在自己与维拉妮卡小时候常去的庭院一样，可能在自己女儿眼中，藏书库也是私人空间的一部分，耶利多也就理解并尊重着。
至于另一个耶利多不能随意踏足的地方，则是皇后维拉妮卡的宫殿。
与对待长女的态度不同，耶利多不是因为会引得维拉妮卡强烈反感才不踏足，而是自己不愿意进入，就像维拉妮卡对待长公主的态度一样，维拉妮卡也从不与耶利多说一个字，不论耶利多拿出多诚恳的态度，维拉妮卡都不会看耶利多一眼，耶利多知道这是自己的妹妹还在想着克拉克，每每至此，耶利多都会为此怅然和愤怒——为维拉妮卡还心系克拉克怅然，为克拉克的卑鄙行径而愤怒。
过去耶利多以为，等维拉妮卡生出菲娅，她的态度多少会改善一些，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种状况持续了百年，久而久之，耶利多也就不再常去维拉妮卡的宫殿，这种感觉就好像考试不合格的孩子拿着成绩单回家一样，回家路上会为此感到窒息，不知该如何面对。
只不过，今天走在维拉妮卡宫殿里的耶利多心情和以前大不一样，他久违地感到惊喜、意外以及忐忑，他确实是按照惯例，每次出远门以后，都回来看望一趟维拉妮卡，但在这之前，是维拉妮卡的仆人先通知他，维拉妮卡想见他一面。
这是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即使精灵寿命悠长，也活不了多少个百年，有时耶利多甚至会想，自己这辈子会不会都无法再听见维拉妮卡的声音，而今天，维拉妮卡居然突然通知自己去见她，耶利多忍不住觉得，维拉妮卡终于回心转意，意识到克拉克那个男人根本配不上她，她只是被人欺骗。
上次怀揣类似的惊喜感情，还是在多菲称呼自己父亲的那一晚，而在这之前，则百年未出现过，再加上圣树的恢复，难道真是精灵神眷顾自己，让一切惊喜全都攒在一块儿送上门来？
耶利多的双手不断握紧又松开，如果不是他身为帝王的教养控制着他，他早已喜形于色，像苍蝇搓手一样摩擦起双手，以前他从不相信时来运转这类玄乎的东西，但今天，他第一次感到原来命运之神的眷顾这种东西真实存在。
在急切心情下，金色头发一直长到肩膀的耶利多很快便走到有着鸟笼外表的花园庭院边，透过玻璃和绿叶的间隙，他可以清楚看到维拉妮卡坐在白色石亭中的身姿，维拉妮卡的皮肤还是和往常一样白皙到病态，好像刚刚大病一场。
以前的她无比健康，也更活泼。
“陛下。”
见到耶利多到来，守在鸟笼外的一位女仆立刻迎上来。
耶利多被迫收起眉宇间的喜色，他皱起眉发问。
“维拉妮卡真让我进去？”
“是的，皇后大人说有事要告诉您。”
“我知道了，下去吧，”耶利多摆了摆手，示意女仆退下，不过他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补充道，“去通知后厨，让他们准备点皇后喜欢吃的东西。”
“是。”
直到所有女仆退下，耶利多才收起严肃，他在鸟笼门前站住不动，对着一旁的玻璃整理了半天仪容，确认各方面都足够得体后，才终于迈步踏入鸟笼中。
与外面干冷的空气不同，进入鸟笼后迎面而来的只有青草芳香与融融暖意，唯一的声音也是流水落入水潭的清脆声响，这些感官上的体验放在平时会让人觉得美妙，可如今却让耶利多的心高悬起来，他变得无比紧张，动作僵硬地走向白色石亭。
直到他站在披散着金发，背对他的维拉妮卡身后。
“维拉妮卡……”耶利多一向沉稳的声音多了些颤音，他想到是维拉妮卡让自己来见她，于是又充满忐忑地补充一句，“我听你的仆人说，你想见我，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你先坐下。”
清冷的声音。
如果说维拉妮卡此前面对菲娅时一脸温和，那么现在可谓冷漠，然而即便如此，耶利多的双手也还是颤了颤，他已有百年没有听过维拉妮卡的声音，这是他自菲娅出生以来，第一次听见维拉妮卡开口说话，因此即便维拉妮卡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冷意，他也不禁为之动容。
耶利多吞咽了口唾沫，走到维拉妮卡对面坐下，他悄悄观察起维拉妮卡的模样，维拉妮卡还是和以前一样，嘴唇和脸庞缺乏血色，皮肤白皙到能隐隐看见下面的青色血管，只有那双象征王族的、红宝石般的瑰丽眼眸还充满神采。
干坐着并不是一回事，耶利多开始为双方倒水，而维拉妮卡则趁着这个机会看似无意地说。
“我想出去一趟。”
“出去？”耶利多手中动作顿了顿，他不着痕迹地问，“去哪？只要不是太远，我会让爱……我会让禁卫军保护你的安全。”
耶利多原本想说爱琳丝蕾特，但爱琳丝蕾特现在在保护菲娅的周全，他便临时改了口。维拉妮卡重要，菲娅也同样重要。至于让维拉妮卡出门，耶利多并没有多反感，过去虽然发生过维拉妮卡和仆从串通一气逃跑的事，但仆从是仆从，与禁卫军不一样，禁卫军不会放维拉妮卡逃走，何况维拉妮卡终于肯和自己说话，这件事带来的喜悦本身就足够冲淡许多警惕。
维拉妮卡沉默下去，这让耶利多心生紧张，他知道自己不该禁足自己的妹妹，倘若因为自己管的太严，让已经松口的维拉妮卡又变得不理会自己，谁知道下一次开口又要等几个百年？
为了缓和氛围，耶利多思考起自己该如何改口，不过维拉妮卡却冷不防地转移话题。
“从你把我从克拉克身边带回来，已经过去一百一十五年了。”
说这个做什么？
提起)克拉裙克,迩耶利令多看向扒对污面双O手捧着玖水杯山,神情轳漠然的九维拉妮卡,下意识皱眉。
“怎么了？”
“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你还没有对他死心？”
耶利多重重咋舌，他没想到维拉妮卡找自己过来，是为了和克拉克续旧情。
“他除了花言巧语什么也没有，甚至不敢为了自己的‘爱人’接受我的决斗，如果当初他赢了我，哪怕父亲反对我也愿赌服输，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甚至即使他输给我，我也会敬佩他的勇气，不对他怎么样，但他偏偏避而不战，这样的男人有什么有资格待在你身边。维拉妮卡，你怎么还没有醒悟过来？”
面对耶利多训斥般的话，维拉妮卡只是低着头看向水杯，一言不发。
而耶利多也很快冷静下来，提起克拉克，他便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对着好不容易愿意与自己说话的维拉妮卡训斥，他鼻子重重呼气，换成语重心长的口吻。
“一百多年过去，他早已经死了，人类的寿命不比我们精灵，他活不了这么久，你还是死心吧，放下过去，踏踏实实做你的皇后，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多菲失去记忆以后变得懂事许多，只要你诚心向多菲表示善意，多菲也会原谅你，她会成为优秀的精灵女王。”
耶利多话音顿了顿。
“如果你想过平凡的日子，我也可以早日把王位交给多菲，然后我们去一个没有人打扰我们的乡下……就像以前那样。”
如果维拉妮卡愿意，就算她依旧把自己当成兄长而非丈夫，自己也可以接受，不论怎样，总比过去百年里完全的陌生人好。
就像他放任菲娅和克蕾雅在一起的想法那样，他早就明白一个人只有和喜欢他的人与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双方才能得到幸福，他耶利多做过伤害维拉妮卡的事情，维拉妮卡讨厌他也理所当然，但只要维拉妮卡愿意放下过去，放下克拉克那个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懦夫，他愿意为维拉妮卡做任何事，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他可以完全放任维拉妮卡自由，不论维拉妮卡咒骂他也好，一走了之也罢，他都愿意从兄长开始，重新培养与维拉妮卡的感情，他对维拉妮卡的感情是真挚的、经得起考验的东西，克拉克之流与自己根本是云泥之别。
想到这，耶利多心中又燃起怒火，他想不通为什么克拉克那样的人能抢走维拉妮卡的心，明明自己才是与维拉妮卡相处时间最长，最爱维拉妮卡的人。
“耶利多，你弄错了一件事情。”
语气中的冷意收敛许多，维拉妮卡轻咬嘴唇，比起曾经那个对耶利多无比冷漠，如同在对待仇人的女人，现在的维拉妮卡更加柔和，眼神中的犹豫也更多了些活物的感觉，以至于耶利多一时间以为，那个纯真而善解人意的妹妹又回到自己身边。
“我不是因为喜欢乡间生活才住在那座村庄，而是因为有克拉克在我身边——”
“必须是克拉克，我就不行？！”
耶利多按捺着心中的怒意发问。
维拉妮卡耐心而语调平缓地回答。
“你和克拉克不一样，你是我的兄长。你和克拉克都是我喜欢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和平相处？他确实没有接受你的决斗，但绝对不是胆怯逃跑，他肯定出于某种理由无法赶到或者不知情，他不是怯懦的人。”
“哼，不要试图为他辩解，如果你是为了和我说这些才让我过来，就当我们没说过话，我是可以退让很多，但前提是你与那个懦夫再无瓜葛，他趁我不注意从我身边把你夺走一次，我不可能再让他夺走第二次！”
说着，耶利多不客气地从座位上起身，但维拉妮卡的一句话却让已经与她擦肩而过的耶利多停下脚步。
“我只是想知道克拉克的死活，如果你能做到这一步，耶利多，我可以再称呼你一声兄长，过去的事情我也既往不咎。”
“……”
耶利多神情忽地复杂起来，他心中有愧对于维拉妮卡的地方，虽然维拉妮卡只是称呼他兄长，但他明白，这对维拉妮卡来说已经是极大让步。
耶利多没有回头，他眉头紧皱，双手也紧紧攥在一起。
“你知道他不可能还活着。归根结底，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去向，当初多菲把他从流放之地带回来以后，他就独自离开王城，如今一百多年过去，谁还记得这个叫克拉克的男人？不论名字还是样貌，早就变成另一番模样。”
维拉妮卡从石凳上起身，神情认真地看着背对她的耶利多。
“但我必须去找他，如果他还活着，你就能知道他当初为什么没有接受你的决斗，他会向你证明自己不是懦夫。”
耶利多竖起眉毛，古板而威严的脸庞浮现怒意。
“你的意思是让他和我再决斗一场？事到如今已经晚了！即使他还活着，也是半截入土的死人，在寿命走到尽头之时，因为当初怯战心怀愧疚所以跑来还债，那样不论是赢是输都能弥补自己的遗憾？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当我是什么人！”
“耶利多，这一百年来我就只有这一个请求，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死活，只要这样就足够了，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即使是看在多菲的面子——”
“你没有资格说多菲，你我都没有。”
耶利多语气低沉地粗暴打断维拉妮卡的发言，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平复心情。
“如果那个懦夫死了，你要怎么做？”
“……我只当你是我的兄长。”
潜台词就是不会把自己当成与克拉克一样的人，然而这反而令耶利多松了口气，他不是傻子，知道让维拉妮卡直接将自己当成丈夫不现实，维拉妮卡需要相当一段长，也许两百年，也许三百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改变心意，但这已经足够。
只是百年时间过去，维拉妮卡依旧心系克拉克，甚至为了寻找克拉克不惜放下过去的仇恨来求自己，多少让人心生恼火以及沮丧。
突兀地，耶利多脑海里浮现一个过去从未有过的念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可能他这一生都无法再让维拉妮卡回心转意，维拉妮卡不可能把他当作恋人，不论他如何努力压制这种想法，都无法将它从脑海里赶走。
没有将心中所想表达在脸上，耶利多绷紧全身，故作镇定地说。
“我会命人调查克拉克的下落，如果找到他，我会允许你见他。但无论如何，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多菲是无辜的，不要把她牵扯到里面。”
“安娜也一样。”
“哼。”
内心只有烦闷，耶利多重重冷哼后便不再多言，快步离开鸟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