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混乱前夕
第八十六章 混乱前夕
布洛瑟姆。
平平无奇，稍显破败的街道。
和前几天一样，街道与屋顶积垫着白茫茫的大雪，稀稀落落的马匹和行人行走在街上，呼吸间吞吐的白雾，更加强化了“冷”的概念，哪怕只是用眼睛看着，都能感受到冬季的刺骨。
“咳咳。”
蜷缩在灶台旁的老旧沙发里，克拉克如同重病患者一样咳嗽着，坐在其对面的千春虽然皱起眉，却又毫无办法，她只能砸吧着嘴，继续把清洗好的湿衣服晾在椅背上，靠灶台透出的热气将其烤干——布洛瑟姆的秋冬时节就是这样，如果把打湿的衣服晾出去，没过一会儿就会被冻成一整块，千春体验过湿着狼耳出门的感觉，零下好几度的气温差点把她耳朵冻掉。
“咳咳咳咳。”
克拉克继续咳嗽着，千春眉头皱得更深，她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家人得了绝症不停喊疼，结果她除了眼睁睁看着以外什么也做不了一样，不想袖手旁观也只能袖手旁观，内心仿佛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炙烤。
终于忍受不了不停咳嗽的克拉克，千春心一横，从随身携带的木筒背包里倒出一粒药片，站起身拿着水杯一起递给克拉克。
“吃了吧。”
“谢……谢谢……”
克拉克艰难仰起头，他的表情充满感激与急迫，这些药片可以缓解他的痛苦，让如同报废机器般的身体重新恢复活力，不过这些药片也不是没有代价，它们会加速身体的衰老，相当于耗费今后的生命弥补现在的生命。正因如此，千春才严格管理着克拉克不能随意使用，事实上如果不是千春克制着，克拉克可能早已把生命力完全透支，根本活不到现在。
望着如同毒瘾发作，颤抖着手快速把药片送进嘴里的克拉克，千春长长叹气。
“是不是快到日子了。”
“……什么日子？”
没有看向千春，刚喝下水的克拉克只是闭上双眼躺回去，他在感受苦涩药片在胃袋中分解，魔力重新滋润肉体的舒畅感。
千春原本摇晃的狼尾突然停下，她竖起眉毛，表情有几分生气。
“你说什么日子？难道你还不相信我，觉得我会说出去？”
千春问的是克拉克与菲娅商议的，什么时候接维拉妮卡出来。
自从前几日克拉克从长公主那里回来后，原本不修边幅，眼神充满颓废的克拉克便像换了个人，不仅把胡茬刮干净，衣服也终于穿得体，倘若把以前的克拉克形容成终日酗酒的酒鬼，那么现在就是每天都要与重要客人见面的年轻商人，更有说服力的是，克拉克之前每天都会去王城门口探查禁卫军的情况，现在却完全不出门，除了长公主答应他会把维拉妮卡接出来，千春想不到别的可能。
只是当她问起克拉克此事时，克拉克总是含糊其词，一副恳求她不要再继续问下去的神情，让人恼火。
“呼……”克拉克长吁了口气，前一刻还病恹恹的他现在已经生龙活虎，他腹部猛地用力，一下从沙发上起身，“以后我会告诉你答案，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情况特殊。”
“你还有什么特殊？”
没有回答千春，克拉克只是看着地板，他突然神情认真地说。
“千春，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和维拉妮卡答应我的一样，再找一个你喜欢的人，狼人族的寿命虽然不如精灵，但比我活得久，你还有很多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
“嚯，这是在交代遗言？长公主都愿意帮你的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千春表面上嗤之以鼻，手中晾晒衣服的动作却颤了颤，她轻哼一声，大剌剌地说，“这么说你是回心转意，认可我了？”
“啧。”
克拉克咂了咂嘴，因为千春面向灶台烘烤衣服，他刚才躺着时又是头朝灶台，所以起身以后，两人便是背对背的朝向。虽说看不见千春的表情，但这反而壮了克拉克的胆，他双手轻轻摩挲着，依旧维持看着地板的姿态。
“以前的我不够成熟，一直活在仇恨里，整天只想把维拉妮卡从王宫里带出来，结果过了百年还是这副窝囊模样，忽略了身边的人。我这几天想明白，我们之间拖下去不是一回事，而我又没有把你赶走的勇气和脸面，如果不是千春你，我恐怕早已死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没有你我就不可能见到维拉妮卡，所以……虽然我说的很晚，也没有问过维拉妮卡的意见，但我只能做这个选择，千春，你可以嫁给——”
“哼。”
抢在克拉克把话说完整以前，千春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她当然希望克拉克把这句话说完整，但她又清楚克拉克不能把这句话说出口，谁知道维拉妮卡能不能接受自己？这句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再回头，到时候克拉克会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克拉克对维拉妮卡抱有多大执念，她在克拉克身边看得一清二楚，比起最后闹得谁都不愉快，还是她退让一步为好，她没有这个名分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心满意足。这虽然不是个一夫一妻的世界，但要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兽人和精灵族王室争辉，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会输。
为此，她用一种毫不客气的语气回答。
“这些话你还是等维拉妮卡回来了再说，省得到时候闹出一堆事，我讨厌婆婆妈妈的场景。”
“就算维拉妮卡不情愿，我也会说服她，这是我欠你的。”
真是个傻子。
内心中如此说着，千春对着火焰的眼睛却悄无声息地涌出晶莹泪珠，为了不让克拉克察觉，她没有去擦拭，而是继续故作强硬地说。
“我没说过让你偿还，况且我希望的是你喜欢我这个人，而不是觉得亏欠我才不得不承认我，如果是后者，大可不必。”
“千春，你不用为我考虑，这是你应得的，我到死也还不清亏欠你的恩情——”
嘎吱。
没等克拉克把话说完，房门便突然打开，坐在沙发和凳子上的两人立刻起身看过去，然而他们却发现门口什么也没有，似乎只是一阵风雪把门推开。
来得真不是时候。
克拉克心里咒骂着，他从沙发起身前去关门，只是就在他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随着门口出现一个高挑身影，他的视野骤然一暗。
“谁？！”
几乎瞬间，克拉克后退一步进入战斗状态，不过当他看见来的人以后，他放在剑柄上的手便放松了一些，对方虽然不可信，但却是他的熟人。
克拉克皱起眉。
“你怎么来了？”
“我猜你到需要我的时候，所以就过来了。”
不等克拉克朝一旁让开，来者便强行从克拉克与门缝之间走进屋。如果菲娅在这里她一定能发现，这个身材妖娆的高挑女人与她有一面之缘，这位身后长着黑色龙翼，披散着深红长发的恶魔正是此前监视她无果，被她打个半死的暗裔。
赫莉安，同时也是待在夏因亲王身边，扮演夏因亲王亲信的赫里安。
爱琳丝蕾特和柯丽塔之所以没有在政变失败者的尸体里找到赫里安，就是因为那个赫里安是赫莉安假扮而成。
仿佛走在自己家中，赫莉安一进门便顺势坐在沙发靠背上，明明是身高与克拉克相仿足有一米八的恶魔，但其坐在单人沙发靠背上却没有让沙发翻倒过来，令人感到强烈的违和感。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毫无保留地表露出敌意，千春狼耳一下竖起，她的双手已经搭在斜插在身后的两把短剑上，随时都能动手。
但千春这种程度的对手无法给赫莉安带来任何威胁，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当着克拉克的面杀了千春。着装如同魅魔般暴露的赫莉安单手遮着嘴笑起来。
“呵呵呵，千春妹妹不要着急，先听我说完。支配者大人在希利瓦尔的分身已经回收完毕，随时都能离开希利瓦尔，到时候我也会随着支配者大人一起去南大陆，到那时候，你们即使想找我，我也很难抽身回应你们。机会就在眼前，我给你们的东西你们也试过，效果如何你们都清楚，此时不用，等我离开可就再也用不了了。”
说着，轻轻摇晃修长双腿的赫莉安目光转向克拉克，那双充满魅惑的深紫色眼眸里尽是笑意。
“布设在王城里的『噤声之城』即使是我也难以在其中使用魔法，更别说克拉克你和这边的千春妹妹。除了使用我给的东西，我想不到你搭救心爱之人出来的其他手段。诚然，这么做是会死一些人，但那该算在精灵王头上，如果不是精灵王抢走你的妻子，你就不会被逼到这一步，你们是真心相爱，精灵王无权插手，不是吗？再说这些精灵本就和精灵王同流合污，死了也活该，这样想是不是就好了很多？”
“克拉克不会听你这种东西的话，更不会受你蛊惑伤害无辜者！”
伴随武器出鞘的锐利声响，千春猛地从身后抽出武器，两把短剑如同毒牙一般猛地朝赫莉安咬去，然而坐在沙发靠背上的赫莉安却毫无预兆地消失，千春的两把短剑扑了个空，齐齐插进木板。
下意识的，千春在短剑上用力，试图把两把短剑拔出来追击，但一个冰冷的东西却很快搭在她脸上，其散发的冰冷与庞大压力，让千春不得不停下动作，她感到自己正背负千斤重物，不仅呼吸困难，全身也被巨大压力挤压得连弯曲手指都做不到。
然而贴在千春脸上的不过是赫莉安魅魔般的修长尾巴，刚才的赫莉安如同使用了『瞬间移动』，眨眼就出现在千春身后。
趁千春不敢动弹的机会，赫莉安冰冷手指轻轻抚摸千春下巴，动作和弧度就像在品鉴奴隶，不给予千春丝毫尊严。
“难怪得不到克拉克的心，克拉克喜欢的是像维拉妮卡那样细腻柔弱的公主，像你这样既粗鲁又不好好保养皮肤的兽人，怎么能得到他的心。不管好自己的嘴就管不住自己的命，记好了。”
赫莉安缓缓收回灵活尾巴，然后右手轻推千春后背，尽管看起来没用多少力量，但千春却向前扑出好几个趔趄，一下摔进沙发。倘若千春不是肉体力量强大的兽人，这一下肯定会令她倒飞而出。
“千春！”克拉克立刻从门口跑过来，看着赫莉安的湛蓝眼眸里充斥敌意，“你想做什么！”
“哦？这个反应，莫非你认可这个兽人了？”赫莉安不紧不慢地捂着嘴，睁大眼睛一副吃惊表情，“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变了。人类果然是说变就变的生物，和你们比起来，我们恶魔都算专一。”
赫莉安摆了摆手，微笑着说。
“我来只是好心通知你，我随时都会离开，再不用我给你的东西，你就再也没机会使用，时间不等人，我也只是因为长公主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才愿意帮你，给长公主平静的生活添点乐子，我会很开心。事成以后对我们双方都好，不是吗？”
“你……”
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答应赫莉安，克拉克眉头紧皱，一旁的千春则满脸急色。
“别听她的！别忘了我们在那片平原看到的，在布洛瑟姆制造深渊，半座城的人都会流离失所！”
“反{正箘那些拔人是你山的灵仇I敌X,死)了另也就奇死了九,别吾忘记玐你现在走出去,那些人还会因为你脸上的罪人烙印,把你的行踪告知给耶利多,我想他们一定很乐意从耶利多那里领赏。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拉妮卡,对了,我可以再附加一个条件,如果你让深渊波及到圣树,我就亲自做主,把你和维拉妮卡改变成我们龙种大恶魔的一员,到时候你就不会再为寿命发愁。”
“不会再为寿命发愁？你说的是真的？”
见到一直犹豫不决的克拉克被自己勾起兴趣，赫莉安脸上的笑容浓郁许多，她似乎已经看见克拉克上钩的景象。
“没错，我们龙种大恶魔的寿命在千年以上，比精灵更长，第六位阶的实力者可不是哪都能找着，你为了我们的尝试作出巨大贡献，支配者大人会欣赏你。如何？只需把制造深渊的希望之种最大化，你就既能得到维拉妮卡，也能得到悠久的寿命。”
“我有一个问题，你怎么不自己用这个叫希望之种的东西？”
赫莉安眉毛微挑。
“我身上暗裔的气息太明显，只要稍微靠近长公主就会被发现，而你不一样，你是人类。不过你放心，在你用出希望之种以后，我会接应你——也是为了看看长公主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希望之种力量最大化的时间在朔月，也就是两天后，别错过了，我看好你。”
不顾千春满是警告的视线，赫莉安走到克拉克身边，她微笑着，如同上司般轻拍了拍克拉克肩膀，然后不等克拉克回复，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