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未熄之火
第九十四章 未熄之火
似乎只是一两分钟，又好像过去无限长时间，飘荡在虚无空间的狂暴魔力与刺目蓝光终于消散，到处是细小碎片的漆黑世界出现在菲娅眼前，从周围碎片上残留的眼睛形图案判断，这似乎是精灵神被击碎以后，肉体石化而成的产物。
也不知道能不能拿来炼金。
由于虚无空间里的碎片实在太多，回收它们不知道要花多久，菲娅便不再去注意它们，现在还是看看外面的情况要紧，以后有机会再和伙伴们一起来这——如果能重新回来的话。
“那么……该怎么出去呢。”
菲娅扭动脖子环视周围，即便精灵神死亡，这片空间也没有发生改变，狂躁的烈风在耳边呼呼刮过，碰撞带来的高温也让衣服冒起阵阵焦糊味，菲娅不禁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天生对火焰免疫，换个人来可能已经被硬生生烤熟。
还是像以前一样，通过向圣树传达命令出去？可圣树是抽取精灵神的力量形成，如今精灵神已死，圣树应该不会再听从自己的命令了才是。
然后。
咔嚓。
仿佛听见菲娅心中的愿望，漆黑一片的虚无空间就像被人用力砸了一拳般，突然攀上无数明亮裂纹，仅仅眨眼时间，裂纹便蔓延至整个空间，伴随噼啪作响的音效，虚无空间轰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遍布星辰的室外。
“这里是？”
能抬头看见圆月与星星，说明自己离开了圣树内部，然而视野里却没有圣树的踪影，耳边刮过的呼啸风声与极高的视野告诉菲娅，她正站在一个高台上。
准确的说是祭坛。
巨大祭坛距离地面足有千米之高，直径比圣树主干差不了多少，地面遍布黯淡下去的金色符文与古精灵语，这些文字按照一定规律，全部朝中心失去光泽的、犹如将无数筛管集合在一起的高耸圆柱汇聚。
此外，在这根高耸圆柱周围，还有许多矮一截的、刻满玄奥图案的灰色石碑。
菲娅很快意识到这里是哪。
这是与昏暗祭坛相对的金色祭坛，按照精灵神的说法，这里是最初的、经过精灵神同意后，圣子构筑的极大型魔法结界，也是形成圣树的主干。自己初次到来时，这里到处是璀璨而神圣的金色光辉，如今精灵神死亡，失去魔力来源的结界自然就失去作用，自己之所以没看见圣树，肯定是因为此。
圣树消失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圣树不会再因为拔地而起毁灭布洛瑟姆，坏事则是没有了圣树，精灵族的土地将不再肥沃，会失去强大的依仗，另外同性繁衍的基础也将不复存在，接下来希利瓦尔势必会迎来巨大动荡。
虽说只要有绝对的暴力基础，希利瓦尔便不至于灭国，但民不聊生这种事情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思考到这，因为高空冷风而缩起身子的菲娅望向祭坛中心。
倘若自己对着它注入等同于精灵神的魔力，圣树会不会重新长出来？
大概行不通吧。
菲娅在心中否定。
自己不能像精灵神一样，永远站在这里为圣树输出魔力，而就目前的情况看，精灵神死亡，圣树便消失，说明圣树需要人一直维持魔力输入，尝试也是徒劳。
也许不该直接杀了精灵神，把它揍个半死圈养起来充当电池，可能才是最好结果，可惜都已经是事后论。
还是先下去吧，精灵神弄出这么大动静，自己也在圣树里待了相当长的时间，同伴们该担心了——在那之前得换身衣服才行。
与精灵神的决斗不仅让裙摆变得到处是细小破洞，右臂和肚脐位置的衣料更是因为被璀璨光柱扫中而消失，自己可没兴趣穿着露脐装站到人们眼前。
迅速换上适合在冬天穿的紫色礼裙，菲娅身后升起金色羽翼，只不过她的双脚才刚离开地面，一位银色与深紫色交织的身影便降临到她身边。
“菲娅，没事吧？”
伴随关切的温柔音色，克蕾雅上来就抓起菲娅手腕，菲娅心中感到暖意的同时，又不禁升起无奈。
“啊啊，没事。那家伙已经被我解决了。”
“解决了？那家伙是？”
刹那间，克蕾雅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模样仿佛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连握着菲娅的手都颤了颤。
“就是克蕾雅想的那样。”
菲娅故作轻松地耸肩。
弑神，尤其还是杀了庇护精灵的精灵神，稍微思考便有些大不逆之罪的味道，所以菲娅和克蕾雅都没有说出精灵神三个字。尽管精灵神最后想杀了包括亚莉克希亚家族在内的所有精灵，但在圣子做出背叛之举前，精灵神还是有好好庇护精灵。
当然，这个“好好庇护”得打引号，就像赫莉安会在真相中夹杂谎言混淆视听一样，也许精灵神也对自己隐瞒了一些信息。
克蕾雅眉头微皱，澄澈的碧绿眼眸流露出担忧。
“我们最好给那东西改个名字，如果让普通精灵知道菲娅你做了弑神之举导致圣树消失，那些人肯定会反抗你。”
“嗯，得好好捏造一个事实，详细过程下去了我再好好告诉克蕾雅。比起这些，圣树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我在里面呆了多久？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圣树被那道蓝色光柱射中后就消失了。”
克蕾雅耐心对菲娅解释起来。
在菲娅进入圣树后，圣树便像被冻结了那样不再拔地而起，疯狂蔓延的裂纹也刹住脚步，耶利多等一干人都为此松了口气，然而圣树仅仅消停了不到半小时，在所有人以为风波就此过去，该统计伤亡数字的时候，圣树又突然被从内而外射出的蓝色光柱打了个对穿，浩瀚而恐怖的魔力波动不仅将圣树瞬间撕碎，还荡平了王城里离圣树较近的部分房屋，如果不是圣树抵消了很多威力，也许整座王城的房屋都无法幸免。
蓝色光柱的本体菲娅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过载』状态下最大化的附魔之枪——没想到自己的魔力强大到能透过虚无之境，将整个圣树撕扯得粉碎。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知道当时精灵神释放的最后一击究竟有多大威力，万一因为过于保守而使自己失去战斗力，把精灵神从那片黑暗空间里释放出来，届时除了战力未知的克蕾雅，没有人是精灵神的对手，对整个精灵族都是灭顶之灾，区区一些建筑损毁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要知道对手可是神明。
至于外面的情况，圣树的消失虽然令所有人惶恐不已，但又让人心里松了口气，原本的圣树大有毁灭世界之姿，突然消失，也就意味着不会再倒向布洛瑟姆，布洛瑟姆逃过一劫。
解释到这，克蕾雅握着菲娅的力道渐渐减轻，她贝齿轻咬嘴唇，姣好的脸庞浮现复杂与欲言又止。
菲娅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了？”
“……我们原本的计划要失败了。”
“什么计划？精灵神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克拉克那边，他和耶利多撞上了。两个人都在下面，虽然耶利多因为圣树的事情没理会他，但面对面交流只是迟早的事。”
按照原定计划，克拉克应该在刚被赶到的禁卫军发现时，稍微交战便制造身亡假象，坠入深渊，然而因为圣树的异动，赶往圣树的耶利多便正好与克拉克相碰。
真是恶劣的玩笑。
菲娅暗暗咋舌。
以耶利多对克拉克近乎碾压的实力，克拉克不可能有余力制造被耶利多重创后坠入深渊身亡的假象，结果大概率是克拉克被耶利多当场杀死，更不用提原本应该去接应克拉克的克蕾雅现在在自己身边，就算克拉克真的掉下去，结局也只会是摔死后被原生大陆的混沌吞噬。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们赶紧下去，用幻象魔法，不要被父亲发现了。”
“嗯。”
牵着克蕾雅的温热手心，菲娅迅速来到祭坛边缘一跃而下。
◇
“圣树……消失了？”
“圣树不见了！”
“是谁毁了圣树！！”
仰望耸入云天却黯淡无光的巨大石台，圣树下方的人无一不瞠目结舌，庇护了精灵族上万年的黄金巨树突然消失，给所有精灵都带来巨大震撼。
庆幸、愤怒与惶恐三种感情成为人们心中最主要的情绪。
他们既为逃过一劫庆幸，又为希利瓦尔的未来不安。
借助洒满大地的星光，可以看见因为圣树拔地而起造成的破坏，圣树周围到处是残垣断壁，土块、岩石与植物的根须搅在一起，更远处的王城则像被巨人踩了一脚，部分建筑被夷为平地。
“圣树怎么会消失……”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不论圣树的异动还是消失，都是未有预案的情况，地面数以百计的禁卫军与空中的魔法咏唱者只得四处张望，寻找耶利多的身影。
然而耶利多只是看着下方直挺挺站在那里的克拉克，与菲娅一致的红色眼睛里满是怒火和仇恨，此时的他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随时都会冲上去和克拉克决斗，只不过他忽然冷哼一声，强压下冲动，朝望向他的禁卫军与魔法咏唱者大喊。
“打扫战场，营救伤员，第三、四、五禁卫军去城内安抚居民，魔法咏唱者分出一部分人检查地下情况！”
“是！”
终于得到耶利多指示，愣愣的人群迅速展开行动，仅仅片刻，圣树下便只剩检查灾害程度魔法咏唱者，大部分禁卫军都有条不紊地朝王城内涌去。
直到此刻，耶利多才终于迈着令人倍感压力的脚步来到克拉克身边，面对神情极度复杂，一只手搭在长刀上做临战姿态的克拉克，耶利多以明显按捺怒意的低沉嗓音说道。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跟我过来。”
“……你不杀了我？”
克拉克的湛蓝眼睛里既有意外也有迟疑。
“如果你继续当你的懦夫，我会杀了你。”
那不是只有跟上去的选择了吗？
克拉克悄然握紧长刀，跟上背朝他行走的耶利多。
他并不知道耶利多会出现在这，也隐隐感觉到，这一切只是一场意外，因为圣树意外的出现异动，自己才意外的碰上耶利多，并非菲娅刻意给他下的圈套。
无论如何，现在都是再糟糕不过的情况，也许在看见圣树出现异动之后，自己就不该选择越过深渊，然而能引发深渊的希望之种只有一个，没有赫莉安，他一个人也独木难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没有下次，他只能赌一把。
作为结果，他赌输了，而且还是最烂的结局，他会死在与自己有夺妻之仇的耶利多手下。
啧。
回想起夺妻之仇，克拉克握着刀柄的手变得铁青，望向耶利多背影的眼睛浮现仇恨，如今耶利多因为压制圣树消耗大量魔力，而且圣树消失，意味着耶利多的加护可能也不复存在，想要复仇，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趁耶利多背朝自己的虚弱当口，以最快速度抽刀了结他。
耶利多那令人厌恶的脑袋和身体被一刀两段，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脖子的断口喷涌而出，热血洒在身上的感觉令人无比畅快——克拉克在脑海里想象着如此画面。
但他只是一直握着刀柄，并没有动手。
就像耶利多一开始说的，如果是个男人，就走上前去跟上他一样，他确实不知道耶利多要做什么，可从跟上耶利多的那一刻起，他便认可耶利多的发言，他并非懦夫，而是堂堂正正的男人，耶利多本可以召集圣树周围的禁卫军和魔法咏唱者围杀自己，但他并没做这种理所当然的选择。因此，倘若此刻自己依靠耶利多的怜悯杀了耶利多，等于承认自己是怯懦之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他克拉克不会行如此卑鄙小人之举——更别提长公主可能当场就把自己和维拉妮卡一起杀掉。
杀死耶利多固然要紧，可有资格配得上维拉妮卡也一样重要，哪怕他只剩两年光阴，也不容在此处退让。
无声的前进。
当两人来到一片杳无人迹，格外安静的宽阔场地后，耶利多才缓缓转过身来，在月光笼罩和远处传来的呼声衬托下，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的耶利多给人以巨大压力，他沉声问道。
“是多菲帮你进来的么。”
“不，是我自己从圣树对面飞过来。”
表情没有一丝破绽，克拉克扬起下巴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