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灾焰的魔女
第三章 灾焰的魔女
拉塔尼亚是当初跟随在芙莉德身边的正式魔女。魔女会因为魔女仪式失去一部分属于她们的东西，可以是具有实体的器官、肢体，也可以是看不见的感情、欲望，芙莉德失去的是愤怒的感情，拉塔尼亚失去的则是女性的声音。
长公主留下的文字里描述了简单运用纳米机器人的方法，能够让纳米机器人长久存在于其他人体内，同时操纵纳米机器人定向修复想修复的地方，大幅减少魔力与血液的消耗。
按照这个方法，菲娅消除了安娜塔西雅脸上的罪人烙印，如此一来，应该也能修复魔女们因为仪式而造成的生理缺陷。菲娅之所以选择拉塔尼亚，是因为在已知的正式魔女里，拉塔尼亚是受损较小的魔女，仅仅只是女性的嗓音，而嗓音这种东西，用科学理论解释就是声带的宽窄与长短变化。
假如魔女仪式其实是改变了拉塔尼亚的声带，导致外在表现是“拉塔尼亚失去了作为女性的声音”，那么『纳米机体』应该很容易就能修复拉塔尼亚的声音。倘若拉塔尼亚可行，那么盲女失去的视力乃至伊莲失去的肉体，都可以恢复，今后魔女不用再受残疾之苦。
“拉塔尼亚？她在下面的仓库，您找她是……”
芙莉德一脸疑惑，目光下意识放到坐在菲娅左侧的克蕾雅身上，以为是克蕾雅想找拉塔尼亚，菲娅只是中间人。
菲娅苦笑着解释。
“这是我以前对芙莉德提过的克蕾雅，我找拉塔尼亚是想检查她的声音，看看能不能治好她。”
“检查声音……”芙莉德温婉的脸庞一下犹豫起来，她迟疑着说，“虽然拉塔尼亚很少表现出来，但她其实一直为自己的声音自卑，这么多年来，用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治好，我明白菲娅大人是一片好心，可……”
芙莉德的话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菲娅听得出潜台词，芙莉德是在说可以的话，不要再揭拉塔尼亚的伤口。
这可真是伤脑筋。
菲娅正在苦恼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道中性的洪亮声音。
“让菲娅大人试试吧，芙莉德，菲娅大人是希利瓦尔的长公主，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巫医能比拟。”
“拉塔尼亚？”
“听见习魔女说菲娅大人到来，我就赶紧上来了。”
一边笑着走进屋内，身材高挑，有着一头水蓝色长发的拉塔尼亚一边看向沙发上的菲娅，目光里有着一丝疑惑。
“菲娅大人不是黑色头发吗？为什么突然改成白发了。虽然也很漂亮，但黑发红瞳是您的象征，整个希利瓦尔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位与您有相同特征的精灵。”
“这个……”
菲娅顿时一滞，自己改变发色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结果不论是门口的见习魔女，还是芙莉德与拉塔尼亚，都一眼就认出自己，虽说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能瞒过认识自己的人，但被一眼看穿，还是让人颇为尴尬。
“菲娅大人毕竟是公主大人，用平时的样子招摇过市会引起人群骚动，更别说昨晚全城的人都看见菲娅大人的英姿，菲娅大人肯定是嫌麻烦才变装。”
芙莉德替菲娅解释着，同时朝一旁挪了挪，为拉塔尼亚让出位置。既然拉塔尼亚本人都说没关系，芙莉德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她索性直接问道。
“请问菲娅大人想怎么医治拉塔尼亚的声音？我们在大陆上游历的时候，曾找过兽人的巫医，也求助过血族的纯种，他们都无法找回拉塔尼亚的声音，以前暗裔中擅长黑暗魔法的巫师倒是说过，拉塔尼亚的声音已经死去，就像人死后会前往幽冥之地的死之国一样，只有去那里，才能找回拉塔尼亚的声音，我们魔女失去的东西都保存在那，所以我们已经放弃了。”
历史上除了一位为了寻妻的圣子进入死之国还能活着回来，还从未有人活着离开死之国。魔女的实力是很强，可和那名圣子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实在是“魔法”的解释。
菲娅在心中吐槽着，她端正姿态，一脸严肃地说。
“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只是想做一些努力尝试，你们应该知道，因为父辈的一些不愉快，安娜塔西雅脸上刻有罪人烙印，如今我用我自己的方法把安娜塔西雅脸上的罪人烙印抹除，并让刻印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所以我就想能不能用相同的方法恢复魔女的身体缺陷，至于过程……”
菲娅从随身携带的空间背包里拿出一瓶仅有拇指大小的玻璃瓶，这里面装着呈现粉红色的粘稠液体——这是经过稀释的血液。
之所以粘稠，是因为菲娅又添加了下级体力恢复药与下级魔力恢复药，使其成为复合药剂。如此一来，对于莉提与米露这个级别的人来说，只需要一瓶这样的药剂，就能立刻变得生龙活虎，生命力、体力与魔力瞬间便能恢复至顶峰。
“把这个喝下去，然后闭上眼睛，用不了几分钟就能结束。”
粉色药剂出现在桌上的瞬间，拉塔尼亚的表情便惊讶起来。
“这是……菲娅大人，我可以打开吗？”
“你是使用者，当然可以，不过一旦打开木塞就必须在一分钟内喝掉，不然药效会挥发至少一半。”
“我知道了。”
神情凝重地拿起药瓶打开木塞，拉塔尼亚放在鼻前轻嗅了嗅，身为学习了炼金术的魔女，她对魔法药这种东西十分敏感，她能从这瓶魔法药里嗅出下级体力恢复药与下级魔力恢复药的味道，并且得知这些魔法药的纯度相当高，肯定出自大师之手。令她困惑的是，里面还有一种她感觉不出来的东西，其蕴含的魔力量之高，即使上级魔法药也难以与之媲美，绝对是有钱也很难买到的至宝。
这下欠了不得了的人情。
拉塔尼亚吞咽了口唾沫，她已经把木塞打开，没有再退回去的可能。
“……谢谢菲娅大人。”
话音落下，拉塔尼亚仰起头，一下将瓶子里的所有药液全部喝掉，接着像菲娅叮嘱的那样，闭上双眼。
这么看下去，拉塔尼亚其实是个美人，菲娅不禁心想，因为声音的缘故，拉塔尼亚并不给人美的印象，不过拉塔尼亚闭上眼睛保持安静后，标致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如果她的声音正常，肯定很受欢迎。
心里想着这样的事情，菲娅悄然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拉塔尼亚身前。药瓶内的纳米机器人很少，会很快溶解在拉塔尼亚身体里，因此需要自己操纵。
至于过程，就是用自己的魔力引动在拉塔尼亚身体里的纳米机器人，使其集中在一点，专注修复那一处。
深吸了口气，菲娅将魔力集中在右手食指上，食指指尖迅速浮现象征魔力的淡蓝色光辉，接着，她将食指抵在拉塔尼亚喉咙处，缓缓用魔力感知纳米机器人的位置。
虽说用魔力感知纳米机器人，这幅画面充满了违和感，但只要把魔力理解成一种能源，能够为纳米机器人提供动力，事情便也不那么不可思议。
魔力在被消耗着，菲娅的眼睛微微一亮，这说明纳米机器人确实在着手修复拉塔尼亚的身体。
“呜……”
似乎是觉得不舒服，拉塔尼亚发出痛苦低吟，她下意识朝喉咙伸手，但菲娅的声音制止了她。
“别动，觉得不舒服就说明有效果。”
“嗯……”
因为声带位于体内，菲娅并不能看见声带恢复的景象，不过正如她所说，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太久，仅仅几分钟，菲娅便感到魔力不再消耗，这意味着治愈结束。
而在这段时间里，门口已经出现好几位正式魔女，她们听说菲娅要治愈拉塔尼亚的声音，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窥探。像芙莉德这样只是失去愤怒感情的魔女是极少数，绝大多数魔女运气都很差，要么直接丢了性命，要么身上带有十分明显的残疾。
如果菲娅能治好拉塔尼亚，意味着她们也有被治好的希望，可以成为一个正常的女人，正常的与人相恋、组建家庭。在身体健全的人眼中，这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对她们而言却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菲娅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些有着不俗实力的魔女，此刻视线全都集中在了自己与拉塔尼亚身上，眼中充满紧张与期待，如同盼望被王子看上的灰姑娘。
假装没看见门口的魔女，菲娅后退一步，心中略有忐忑地说。
“好了，说句话试试吧。”
拉塔尼亚下意识睁开双眼，她先是看了看身边的芙莉德，然后又看了看门口满眼鼓励的魔女们，最后才抬起头望向站着的菲娅，格外紧张地张了张嘴。
“啊……”
哪怕只是最简单的语气词，魔女们也能听出拉塔尼亚的声音出现改变，她的声音不再中性，而是细而尖的、充满成熟女性风韵的音色。
顷刻间，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浮现喜色，屋子里洋溢着惊喜氛围。
拉塔尼亚的身体颤了颤，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先是浮现不可思议，随后又涌现强烈的喜悦与动摇，她呼吸急促地转向芙莉德，好像生怕自己在做梦。
“芙莉德……我……我的声音……！”
“你的声音恢复了！难以置信，只是这么一小会的时间，你的声音恢复了！”
得到芙莉德确认，拉塔尼亚的眼睛里瞬间浮现水雾，她望向菲娅，目光充满感激。
“菲娅大人！”
“等等，别这样！”
如果不是菲娅反应及时，拉塔尼亚已经拉着菲娅的双手，一下跪在菲娅面前感激涕零。
“您治好我的声音，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要用男人的声音活下去……我……我该怎么感谢您！”
不用感谢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帮你们。
心中这样回答，菲娅却没有立刻将其说出来，她在思考一个问题。对自己来说很容易的事情，对拉塔尼亚肯定意义非凡，没有哪个女孩希望自己一生都必须用男人的声音生活，遭人歧视。拉塔尼亚什么也不付出，肯定会让她觉得她亏欠了自己，这里还是让拉塔尼亚付出点什么东西，并且付出的还不能太少为好。
她稍微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
“就用八枚白金币当作治疗费用吧，归还期限是十年。”
“八枚白金币就可以……”
“觉得太少我也可以再往上加。”
菲娅打趣地说。
希利瓦尔铸造的白金币购买力相当强，同样是白金币，一枚希利瓦尔白金币的价值相当于1.67枚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白金币，这对普通家庭是一笔需要几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的巨款，不过对于拥有第六位阶实力的拉塔尼亚，八枚白金币只要努努力，也不是不能在几年内安全地赚到，如果她肯去猎杀高位阶魔物，几个月就能到手。
一旁的芙莉德连忙催促拉塔尼亚。
“还不快谢谢菲娅大人。”
“啊！谢谢菲娅大人，谢谢菲娅大人！”
拉塔尼亚的连声感谢让菲娅莞尔。
“去向你的好朋友传达这个消息吧，既然拉塔尼亚的声音能恢复，说明其他魔女身上的缺陷也能治愈，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对了，最好再去试试自己的力量，万一伤势被治好导致实力大幅下降——”
“只要我的声音回来，下降了也没关系！请您稍等片刻，我去通知她们这个好消息，她们一定会把您当成圣人！”
成熟的女性声音里充满迫不及待，拉塔尼亚几乎飞奔一样地跑出房间，离开时还差点将一位门口的魔女撞飞。
随着房间安静下来，菲娅顿时感到无数道野兽般的火热目光盯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门口那些窥探过来的魔女，她们亲眼见证菲娅治好拉塔尼亚的过程，便很自然想到自己也受菲娅青睐，被菲娅治好残疾，所有魔女里只有芙莉德表情较为自然，失去愤怒的感情并没有影响到芙莉德的生活。
芙莉德看向门口眼巴巴望向菲娅，眼睛好像在说“求求了，多看看我”的正式魔女，忍不住长长叹气，她极不好意思地将视线放在菲娅身上。
“菲娅大人不止有歼灭数十万魔物的破坏力，还有从死之国夺回拉塔尼亚声音的力量……八枚白金币的报酬，只是您为了不让拉塔尼亚心怀歉疚才开出来的吧？您真是心地善良的公主。”
“啊哈哈……”
自己压根就没有做从死之国拿回声音之类的事，那只是庸医害人的说法，现在看来，真实情况是魔女的仪式永久性的改变了魔女的身体特征，让魔法药都无法将其治好。
想到这，菲娅看向门口按捺着激动心情的正式魔女们。
“你们也进来吧，这些伤越早治好越好。”
“公主大人，我、我们也可以吗……”
“我们不是和芙莉德一起……”
所谓不是和芙莉德一起，是指她们最开始是跟着伊莲，而不是跟着芙莉德的魔女。
菲娅不在意地挥手。
“是魔女都一样，不过报酬还是我说的，八枚白金币，愿意出的话就站过来。”
“我愿意！”
“我先来，我出双倍！”
“我三倍！”
喂，我可不是为了赚钱才开价啊。
随着魔女们相互推挤着来到菲娅面前，会客厅很快便变得格外吵闹，连门口都挤满了看热闹的见习魔女。
而仅仅半小时过去，菲娅就成功治愈所有出现生理性缺陷的魔女，当然，说是所有，其实也就五六位，她们中有的人身体有极为明显的不便，比如双腿不能走路，有的则是不容易看出来的缺陷，例如没有味觉与嗅觉。
困扰多年的残缺终于得到治愈，这些成年了的魔女一边说着感谢菲娅的话，一边像小孩子一样抽泣或嚎啕大哭，一位颇具母性的大姐姐魔女甚至一边哭一边紧紧抱着菲娅，巨大而柔软的胸部怼在脸上扭动，让菲娅一时无法呼吸，令一旁的安娜塔西雅脸色发青。
用了相当长的时间，芙莉德和克蕾雅才渐渐将魔女们的心情抚慰到平静状态，在芙莉德命令见习魔女带这些正式魔女回去休息后，房间才终于安静下来。
芙莉德双手轻轻搓动，满脸不好意思。
“对不起，菲娅大人，让您见笑了。”
“不……没关系，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下次抱自己之前，最好先说一声，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菲娅悄悄在心中抱怨，好在克蕾雅不是容易吃醋的人，否则都不知道克蕾雅会不会埋怨自己。
“话说回来，芙莉德不需要治愈吗？虽然不知道治不治得好，但失去愤怒的感情，在有些时候还是很难办吧。”
“谢谢菲娅大人的心意，不过我就不用了，不会愤怒不代表不会讨厌别人，失去愤怒，反而让我能冷静地看待问题，我身为魔女圣堂的负责人，还是不要有多余的想法为好，我算是魔女里除了希望魔女大人以外，唯一的特例了。比起我，伊莲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她失去多尾狐人族引以为傲的肉体，一直不敢回族内看望自己的族人，菲娅大人也可以治好她吗？”
“伊莲……老实说，我没有把握，她缺失的地方太多，我不知道纳米——我不知道魔法能不能修复。”
“果然么……”
芙莉德的目光低垂下去，黑色眼眸里浮现怅然，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换上微笑表情试探性地问。
“说起来，菲娅大人需要魔女的封号吗？菲娅大人身为魔女圣堂的实际领导者，我和伊莲都认为，即使您不是魔女，也应该为您冠以正式魔女应得的名号。虽然可能会被您当作不礼貌，但拥有魔女的封号，是我们每一个魔女梦寐以求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被记录在魔女的手册中。”
“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们认为『灾焰魔女』这样的称谓最适合您，毕竟您做了一瞬焚毁数十万魔物，制造出数公里深坑的壮举。当然，叫圣焰的魔女也没问题，您还可以取您自己喜欢的名字，之所以叫灾焰，只是因为我们魔女喜欢取听起来就让人害怕的名字。”
“可以吗？我没有经历过魔女仪式，连见习魔女都不算。”
“您拯救我们于危难之际，您当然有这个资格。”
“那……”
菲娅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同伴，取名这种事情她一点也不擅长，非要她取名，她只会取一号魔女，二号魔女，这种编号。
“属下认为可以叫逐日的魔女。”
“尤菲米露的魔女。”
逐日的魔女听起来还算正常，尤菲米露的魔女是什么啊？
“我觉得还是灾焰魔女听起来更威风，逐日的魔女岂不代表小菲娅不如太阳吗？”
克蕾雅的话让安娜塔西雅恍然点头。
“确实，殿下是比太阳更耀眼的存在。”
“唔奴奴……”
见到自己的意见被无视，米露不开心地嘟起嘴，菲娅不禁感到好笑，她一边摸了摸米露的头，一边向芙莉德肯定。
“那就叫灾焰魔女吧，我擅长用火，这个名字很适合我。”
“那我们今后就用灾焰魔女将您记录在魔女殿堂的史册了。”
没有被菲娅讨厌，芙莉德顿时松了口气，极为高兴地确定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