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尤莱顿领的光雨
第八章 尤莱顿领的光雨
两辆马车正在草原上疾驰。
八脚马这种原产于米尔坎迪斯神圣国的品种在希利瓦尔可谓少见，在希利瓦尔，寻常精灵更喜欢用外表接近鸵鸟的陆行鸟充当拉车动物，然而这两辆马车中领头的一辆正是由两匹八脚马带动，倘若再凑近一些看，还能发现豪华车厢上铭刻了象征精灵王族的家纹，这便使得道路两边背着大小包裹逃难的人群纷纷投来敬仰与好奇目光，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王族来到这片地脉已死，遭人唾弃的土地。
随着马车深入草原，可以看见沿途的青葱草地渐渐变为枯黄色彩，远处微微起伏的山丘则连枯黄的草地都没有，褐色泥土裸露在外，以至于湛蓝天空都显得暗淡。
这是土地已死的象征，当地脉阻塞或断裂，大地中的魔素几近枯竭时，土地便会呈现如此模样。
要说的是，如今菲娅见到的景象是大地刚刚死亡时的样子，如果魔素缺乏的时间太久，大地便呈现圣树对岸所展现的、荒芜与死寂的模样，人们光是站在其上都会感到不适，在那种环境下长住，很容易就会出现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这也是人们逃难的主要原因之一。
“就在这里吧。”
对外面负责驾驶马车的安娜塔西雅吩咐后，菲娅双手理了理有着大量褶皱装饰的黑色裙摆，她站起身，从车窗瞥了眼后方缓缓减速的另一辆马车，这辆马车里坐着来自高阶精灵塔的几位魔法咏唱者，其中一位菲娅还有过一面之缘。
在格雷安死的那天清晨，菲娅在格雷安房间里见过这位叫做纳格的魔法咏唱者，就菲娅观察，纳格和尤琳莎的关系有些微妙——应该说纳格单方面对尤琳莎微妙，前者对后者抱有类似倾慕之情的感情，可惜尤琳莎对纳格并不感冒。
这一切都是在三天前菲娅离开布洛瑟姆，尤琳莎与深月等人为菲娅送行时，菲娅观察得出的结论。
虽然知道不论哪里的王族，人际关系都很复杂，但此事真正发生在身边的时候，菲娅还是忍不住感慨贵族的圈子真乱。就一路上纳格的表现，菲娅能感觉出纳格是一位品格正直的人，只可惜他爱上了他不该爱的对象。
至于纳格等人为什么跟着菲娅一起，答案很简单，一是要作为精灵塔的代表，协助菲娅恢复地脉，二是如果菲娅有需要，纳格一行需要为菲娅冲锋陷阵，突袭与尤莱顿伯爵领接壤的冷夜王国。
“嗯……？已经到了？”
感觉到摇晃的马车停下，身上盖着毛毯，一直昏昏欲睡的莉提缓缓睁开惺忪睡眼。一起坐在马车上的人除了菲娅和莉提，还有克蕾雅与米露，安娜塔西雅则负责在外面驾驶马车。
至于跟在菲娅后面的马车，里面除了纳格与其他三位第六位阶魔法咏唱者，还有另一位与安娜塔西雅一同负责照顾菲娅衣食起居的女仆。按照耶利多的想法，菲娅会在尤莱顿领长住一段时间，虽然菲娅完全没这么想过。
菲娅轻轻点头。
“嗯，就从这里开始恢复地脉。莉提你们待在马车里，我下去就好。”
“是~”
得到莉提乖巧的回复，菲娅掀开车帘，牵着安娜塔西雅的手走下马车——如果只有自己与伙伴们，直接跳下马车即可，但这里还有精灵塔的魔法咏唱者，所以菲娅不得不拿出恰当的礼仪，诸如一定要仆人牵着手才能走下马车，以及坐下来时必须双腿并拢等等。
轻呼了口气，菲娅面朝远处山丘拿出样式瑰丽的幻海的云月，不过她没有立刻使用魔法，而是像在等待什么一般，静静立在枯黄草原上。
很快，她等待的人便出现在她身后。一共五人，除开纳格与宵之花的女仆，还有三名老者外表的魔法咏唱者，这一路上菲娅能从这三位老者身上感受到，他们对失去记忆后的自己有些偏见，据纳格的说法，他们认为失去记忆的自己应该重新进行三主塔管理者的考核。虽然菲娅对三主塔管理者的身份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这并不妨碍菲娅想赶紧离开这三个喜欢喋喋不休的老者。
“长公主殿下，您打算现在就着手恢复地脉，不先和尤莱顿伯爵打招呼吗？”青年模样的纳格走上前来，神情中有着困惑与苦笑，“恢复地脉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先和尤莱顿伯爵大人见一面，然后再开始为好，有当地人做向导，恢复地脉的速度也更快。”
“不了，尤莱顿伯爵就在前面的城市，恢复地脉以后，一样可以见他。”
如果先见尤莱顿伯爵，事情肯定会从尤莱顿伯爵热情款待自己，邀请各方贵族举办欢迎晚宴等一系列麻烦的流程开始，这样一来，恢复地脉就得拖到第二天才能进行。接着等第二天自己恢复了地脉，尤莱顿伯爵又会举办庆祝之宴，自己又要和一大群叫不上名字，未来几百年都见不上面的贵族说些客套话，想想就头大。
还是先恢复地脉，然后去尤莱顿伯爵那里打个招呼，最后甩掉纳格和这三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带着伙伴们直奔冷夜王国更轻松。
要说的是，哪怕时间过去半个月之久，『过载』带给菲娅的虚弱感也没有消失，这让菲娅开始厌恶一切没有必要的社交活动，只想吃了就睡，睡醒了就玩。
此外，最近菲娅还发现了一件事，或许是自己对付精灵神时注入的魔力过多，莱瓦汀上出现了裂纹，虽然不影响使用，甚至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但还是让菲娅心生担忧，且不说莱瓦汀本身的纪念意义，首先作为能够弑神的武器，菲娅并不希望莱瓦汀就这样坏掉，之后得找个精通魔法武器锻造的工匠修补才行。
“如此广袤的土地，想恢复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长公主殿下还是不要随便夸下海口为好。依我之见，我们应该先找到尤莱顿伯爵大人索要附近的详细地图，然后根据地脉的受损程度，先从受损较轻的区域一点点恢复土壤活力，等到后续人手赶到，再着手受损程度重的几处地方。”
“是啊，仅靠我们几个人就想恢复上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简直比登天还难。”
“望长公主殿下三思。”
三名年老的魔法咏唱者先后用不同语气告诫菲娅，对此，菲娅只是背对他们，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我有我的主意，你们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也就是认真记录即可。”
“长公主殿下……”
年老魔法咏唱者已然换上语重心长的口吻，然而菲娅已经切换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式，魔法咏唱者在希利瓦尔地位崇高，这便使得这些老者有胆量劝告自己，让他们闭嘴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即可。
身后浮现象征『飞行』的金色羽翼，菲娅缓缓上升到空中，调用『宁静之雨』的信息。
作为本体就企及第六位阶的魔法，『宁静之雨』经过超演算强化，已然成为足够覆盖上千平方公里土地的超广域辅助魔法，菲娅早已在混沌之海中见识过范围，只是苦于混沌之海没有泥土，菲娅无法用肉眼看见直观效果。
但愿使用一次就能恢复附近的地脉。
心中祈祷着，菲娅举起幻海的云月，以远处山丘为中心，启用『宁静之雨』。
魔力开始飞速流失。
轰隆隆。
就好像水烧开时的声音，万里无云的天空回响起滚滚雷鸣，紧接着，幻海的云月顶端闪亮起粉色光辉，菲娅脚下随之展开一层又一层逆时针旋转的玄奥魔法阵，这些魔法阵最初仅有水井大小，而仅仅片刻，它们就像被注入了狂躁的魔力那样迅速朝远方扩散，眨眼便到一眼望不见尽头，遮天蔽日的地步。
然后，天空开始汇聚乌云，翻滚的墨色浓云仿佛要坠落到地上一般缓缓下压，天色迅速便化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整个世界仅有空中的魔法阵充当光源，然而原本呈现粉色的魔法阵此时已经化为不祥的暗红，加上空中高举魔法杖，散发刺目红光的菲娅，乍一看犹如末日降临，似乎大地很快就会崩裂，天空也会坠落陨石。
汹涌的魔力浪潮令下面几名魔法咏唱者连大气都不敢喘，恐怖威压使人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短短一分钟过去，黑风便卷携着草屑与沙石在荒原上奔跑，随之而来的是耳边不断回响的雷声，空气充斥起浓郁的水气以及青草芳香，猎猎作响的衣袍就像在警告人们，他们随时会被风吹起来，让人下意识躲到马车边找东西稳定身体。
“这是要毁了尤莱顿领吗……”
“到底是什么魔法。”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快停下来！”
抓紧马车的年迈魔法咏唱者着急地向半空呼喊，然而呼啸风声完全盖过了他们的声音，菲娅举起的法杖上也已凝聚出一枚犹如启明星般明亮的粉色星辉，魔法早已完成，随着菲娅令粉色星辉升起，地面发黄的枯草开始以极快速度腐烂，取而代之的是人们脚下野蛮生长，如同快放镜头一般疯长的低矮草丛。
如此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当粉色星辉完全没入天空翻滚的浓云后，伴随如同玻璃破碎的啪咔声，一道恐怖的金色魔力顷刻在空中扩散开，漆黑乌云被瞬间染成璀璨金色，随之而来的是天幕降下的细细光雨——细雨本身就携带星星般的光辉，落在身上不仅没有冰冷之感，反而带来阵阵温暖与舒适。
随后，疯长的草木渐渐减缓生长速度，不过原野中充斥鼻腔的自然气息却更加浓郁，仅仅只是一次呼吸，身体里的细胞就像重生一般焕发新生，似乎无穷无尽的活力自胸中朝四肢蔓延，以至于五感都变得敏锐，人们能够听见地下动物挖掘泥土的声音，草木得到滋润后发出的舒适呻吟，整个世界已然化为一片绿色与金色交织的模样。
不用等雨停菲娅也能知道，『宁静之雨』已经恢复这片大地的生机。
虽然花费的魔力多了点，已经快和『轨道轰炸』相当，但考虑到这是为土地注入生机，而不是破坏性魔法，这点消耗也就变得相当值得，自己花费的魔力最终都会成为在这片土地上流转的魔力，这样一想，菲娅便觉得『宁静之雨』要是能再多花点自己的魔力就再好不过，反正自己最不差的就是魔力。
一次便能恢复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如果不考虑禁咒有着一定会伤害自身的规则，『超演算』强化后的『宁静之雨』少说也能跻身第九位阶禁咒行列。
接下来去把其他几个区域也补上吧，意识到这，菲娅瞥了眼下方已经成黑点的几位魔法咏唱者——但愿那几位老者的反应不会太夸张，能好好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