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久违的平和
第三十七章 久违的平和
傍晚时分。
开阔的露天广场上四处是木柴堆积的篝火，尽管萧瑟冬风犹如阵阵刀子刮得人脸生疼，可广场上穿梭的蛇人们却热情似火，妇女抱着陶制酒坛在人群间穿梭，士兵打扮的人则肩挑背扛长柄斧、铁锤以及足有一人高的凿子等用具。
此外，其他平民蛇人也没有闲着，广场上的桌子与矮凳，碗碟大锅等东西，都是由附近街区的蛇人平民帮忙安置，再搭配正在木质高台上布置灯笼的贵族男仆，火热的氛围任谁都能看出，一场庆典即将开幕。
一人逼迫三万士兵投降，此等功绩即使不是蛇人族自己完成，也足以令身为胜利方的他们兴奋不已，一方面自然是对自己战胜强敌的欢庆，另一方面则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如果不是这位灾焰的魔女帮忙，他们蛇人族说什么也不可能在三万大军面前守住城市，最终的结果一定是女性族人遭到玷污，男性族人被抓走当一辈子的奴隶，今后冷夜再无以蛇人族为主的大型城市。
可现实是，灾焰的魔女帮助了他们，并且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甚至永久性改变了城市郊外的地貌——那犹如深渊一般长达三四公里，宽达五十公尺的幽深峡谷就是证明，没有人敢肯定自己能在这样的攻击下存活，事实上不只蛇人族为自己还活着庆幸，夏佐派来的三万士兵，也都怀着劫后余生的心理，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如果灾焰魔女把那改变地形的伟力稍微偏移一些，他们这三万人恐怕得打个折。
没有哪个成熟理智的人会希望自己上战场，战场意味着终身残疾与死亡，在菲娅帮助下，双方士兵从开头到最后都没有短兵相接，伤亡数字低得吓人，如此一来，也就有了蛇人族的这场庆祝之宴。
值得一提的是，夏佐派来的三万名士兵没有资格参加篝火晚会，他们在狮人族战士长带领下，驻扎在距离城市三公里的郊外，等待发落。
至于他们会不会逃跑，菲娅全然不担心，首先三万名士兵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跑，其次就算他们全都逃走，对己方也毫无损失，见识过『空间切裂』的他们已经失去勇武之心，再也没有胆量与这片土地为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败逃反而能在夏佐一方散布冷夜女王缇露露的名字，所以不论逃走还是不逃走，都没有关系。
有意思的是，眼下最着急的人不是狮人族战士长，而是蛇人族的代理族长沃兹，以他为首的蛇人族领导层正杵在城墙外，面对一头已死的战争巨兽来回踱步。
忽地停下脚步，沃兹指着身后战争巨兽的尸体怒吼。
“这东西不是死了吗？还不能把它皮给剥下来？不快点动工，一会儿城里的人吃什么？”
“祭祀大人，不是我们的战士不想把皮剥下来，而是战争巨兽的皮和肉太硬，我们的工具切一会儿就会卷刃，照这个速度下去，切到天黑也只有不到两三百公斤。”
正如这名下级贵族所言，现在进行的是将战争巨兽解剖后端上餐桌，如今这具尸体上到处站着蛇人族士兵，他们三人一组，一人扶着足有小臂粗的铁凿，另一人则举起足有水桶大小的铁锤用力砸向凿子，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勉强破开战争巨兽厚实坚韧的灰色表皮，此外他们旁边还站着手持长柄斧、等着切肉的士兵。
热火朝天的氛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些士兵在修筑城墙。
倘若不是沃兹亲眼所见，这些士兵确实忙的满头大汗，刚刚赶过来的沃兹一定会以为这些士兵在偷懒。
但即便如此，沃兹还是不信邪，战争巨兽的确是冷夜远近闻名的战争堡垒，可它活着的时候自己打不穿它的防御也就作罢，死了变成一具没有魔力的尸体，躺在那里给自己打自己都拿它无可奈何，世上怎会有这种笑话？要知道，灾焰魔女可是抬手一挥就把战争巨兽打个对穿。
他一把抢过身边一位士兵手中的长柄斧，示意周围贵族让开，接着后退两步，借助助跑的力量，抡圆了斧子重重砍在战争巨兽如同石柱般的粗壮腿部。
“嗬啊！”
铿！
铁斧重重砍在战争巨兽身上，然而想象中鲜血迸射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相反，迸射出的是受不了如此巨力，从斧柄崩上天空的斧头，足有人头大小的斧头部分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最终伴随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地上胡乱翻滚。
场面顿时寂静下来。
沃兹不得不语塞，他神情复杂，瞥了眼手中只剩一根棍子的长柄斧，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竟有此事……”
“大人，您的方法不对，战争巨兽肉质紧实，表皮坚韧，不适合用斧头砍。”
一位贵族连忙上前为沃兹解围，沃兹红着的老脸这才渐渐恢复原色。
“也对，如果我用上魔法，肯定可以切开它的皮。”
“可是照这个进度下去，今天的晚宴怎么办？光吃面糊，就算有酒，也太不像话。”
比起喜欢吃米饭和面包的精灵，兽人更喜欢顿顿有肉的日子，只是他们的生活条件不允许把肉当主食，所以多数家庭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买肉。现在沃兹他们身为庆典的举办方，如果不能给城市里的每位居民都分得肉食，简直能把他们这群人的脸都丢光。被人嘲笑没有那个实力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沃兹双臂抱胸——实则是在隐藏被震麻的双手，面色凝重地说。
“你们尝试过用魔法么。叫上族里会魔法的人，先用魔法腐蚀表皮，然后把被毒物浸染的那层肉削掉，只把剩下里面的部分送进城里。”
“那样的速度和直接让战士们慢慢敲也没多大区别啊。”
“要不请魔女大人帮帮忙？”
“要请你去请，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别人把战争巨兽杀了请你吃肉，你还要让人把肉切好了送到自己门上，不要脸的老东西。”
“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
贵族们很快陷入两难，他们眉头紧皱，谁也拿不出主意。
忽然，一位年轻贵族试探性地说。
“要不我们去求求跟在魔女大人身边的那两个老头？他们是魔女大人的跟班，肯定比魔女大人好说话。魔女大人还没有把魔核从尸体里拿出来，正好可以拿这个当理由，请那两位大人过来拿魔核，魔核藏在战争巨兽肚子里，那样那两位大人就会帮我们把尸体切开，我们就可以省去切皮这一步，直接从中间掏肉，肚子上的肉总比腿和屁股上的肉好切。”
“噢噢！有道理！我上午看见那两个跟班制伏战争巨兽的样子，他们的位阶肯定不低！”
“真是好借口！”
一时间，贵族纷纷亮起双眼，连带着沃兹也面露喜色，他挥舞双手，让士兵赶紧从战争巨兽身上下来，然后命令提出建议的年轻贵族。
“你马上带人去请那两位大人，就用你刚才的说法，做得快重重有赏，慢了拿你是问！”
年轻贵族的脸瞬间垮下来，脸上堆积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我只是提建议，没有说保证能完成啊……”
“让你做你就做，别磨磨唧唧的，快去！”
“就是就是，祭祀大人都发话，你想违抗命令？”
“你提出的建议，当然该由你来做。”
一旁的年老贵族们围在一起附和。
“你们、你们就是自己拉不下这个脸，让我去丢人！”
嘴上这么说，年轻贵族的身体已经行动起来——他在众多贵族锐利的眼神逼迫下缓缓后退，最终哭丧着脸带上一队士兵跑进城内，他是这群人里资历浅的后辈，不想动也得动。
◇
同一时间，菲娅这边也在忙碌着。
尽管菲娅是阻止这场战争的英雄，但她并没有选择出现在大众眼前受人吹捧，倒不是她患有社交恐惧症，而是比起被人夸赞，她更喜欢与大家一起享受生活，毕竟真想让人夸赞，只要用传送水晶回布洛瑟姆，就有数不清的赞誉之声送给她。
她正与莉提还有蛇人族的少女们一同准备晚餐。
说是晚餐，其实并没有多么精致，精致意味着要花费更多时间与材料，而今晚是大半座城市的人都要参加的庆典，制作料理花的时间太多，会无法让每个人都吃到熟食，所以庆典的料理过程十分简单。
大体上就是先摆几十口能把人都塞进去的大锅，然后加水加油，再把各种能收集到的香料丢进去，最后放入处理好切碎了的大块肉食，这一程序需要超过百人一起忙碌。
不同于对味道有着挑剔要求的人类和精灵，兽人对吃的方面并不上心，只要是肉，咸淡适宜，那么就是绝对的美味，非要说的话，他们更喜欢有嚼劲的肉，像战争巨兽这种堪比木头的肉食，对他们来说是无上美食。
“呜哇，连刀都被砍断了，这东西真能吃么。”
面对手中出现深深缺口的菜刀，莉提满脸都写着语塞。原本她只想待在菲娅的床上好好睡觉——理由是菲娅床上有附带加热功能的毛毯，但因为菲娅说想来后厨帮忙，所以她便和菲娅一起过来。要说的是，除了精灵塔的三位魔法咏唱者和拉德里克没有过来，菲娅一行包括克蕾雅与缇露露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这个露天后厨帮忙。
他们没来是因为冷夜的传统，只有女人和未婚男人才能在厨房做饭，进厨房做饭的已婚男士会被当作没有尊严的软弱之人。
听见莉提的低语，莉提身边一位十四五岁，身着简陋布条的蛇人族少女回答。
“能次（吃）喔~”
由于蛇人族少女嘴里还叼着切成条的红色生肉，莉提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是我太小看兽人了。”
“喂，这东西还没煮熟，吃了没问题么。”
不仅莉提，菲娅也一阵惊叹，战争巨兽的肉结实到就算煮熟了都堪比木头，一开始这位蛇人族少女请菲娅帮她把肉切成条时，菲娅还以为是这位蛇人族少女想做特色料理，没想到她会这样当成零食生吃。
要知道，大型生物体内往往有很多寄生虫。
“没问题喔~很好次（吃）。”
一边说着，蛇人族少女还一边把摆在砧板上的肉片递给菲娅与莉提。
二人当然尴尬婉拒，她们没有蛇人这么好的牙口。
而另一边，米露也在做自己的事情，她好奇地歪着头，看向一位身体瘦弱的蛇人族女孩，米露身为星晶兽，只要靠得近一些，即使不触碰蛇人的身体，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不冷吗？”
“啊，是说我吗？我们蛇人不太怕冷，冷的环境只会让我们行动变慢一些。”
“衣服很简陋。”
米露继续左右观察着蛇人少女，目光灼灼的样子让身上只有布条的蛇人族少女脸红起来，她微微侧着身子，做出回避米露目光的娇羞动作。
“城里的大家都是这种打扮……”
“风俗？”
“好的衣服太贵，我们不穿那些衣服也一样能过日子。”
蛇人少女的目光在米露厚厚冬装上停留了一会，包括围巾在内从头包裹到脚的漂亮衣装，令蛇人少女眼中流露出浓浓的艳羡。
“只有祭祀大人的女儿那样的贵族大人，才有钱在王都买一身像您这样的奢侈衣服，我们这些人光是能吃饱就满足了。请问您是灾焰魔女大人的朋友吗？和灾焰魔女大人不是一个种族呢。”
“是奴隶。”
“奴……奴隶？”蛇人少女放下切佐料的菜刀，苦笑起来，“您一定在开玩笑吧，奴隶怎么能穿您这样奢侈的衣服，您的脸色看起来很健康，奴隶应该弱不禁风，不敢随便向外人搭话才是。”
“就是奴隶。”
米露执拗地强调。
不过蛇人少女并不相信，她重新拿起菜刀开始切菜。
“如果您是奴隶，那我也要成为您主人的奴隶，能过上贵族大人的生活，做奴隶也值了——”似乎想到什么，蛇人少女脸色变了变，手中动作也僵硬起来，“等等，您的主人……难道是灾焰魔女大人？”
“没错。”
见到蛇人少女终于开窍，米露脸上多了一丝骄傲神色，她先是伸出手比了比自己与蛇人少女的身高，确定两个人差的不是很多后，从储物道具里拿出一件冬季外套交给蛇人少女，厚实的皮毛与靓丽颜色，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送给你了。”
“不不，我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而且您是奴隶，随便送出这种礼物，会被灾焰魔女大人惩罚吧？”
“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的钱。”
“您说的哪里的话，奴隶的全部都属于主人，您的钱当然也是灾焰魔女大人的钱，还是赶快收起来，别被外人看见了。”
蛇人少女笑着将衣服推回去，然而她小看了米露的顽固，米露选择直接向菲娅求援，后者在听见米露的解释以后，认真地朝这边轻轻摆手。
“米露送给你你收下就好，这是米露自己的零花钱，可以随便安排——等等，安娜塔西雅，这个加热的道具不是要用火来烤！”
因为菲娅跑去阻止安娜塔西雅用火加热她的『加热器』，这里便只剩下米露与蛇人少女两人。
“喏。”
米露把衣服重新送到身体瘦弱的蛇人少女面前，蛇人少女神色复杂地收下。
“零花钱……奴隶居然能有零花钱……如果是我的话……”
“不行，主人已经有我了。”
捕捉到蛇人少女的危险发言，米露立刻嘟着嘴竖起眉毛，蛇人少女这才回过神来，她在一旁的水池里洗了手以后才披上米露送的衣服，格外珍惜地摸了摸给她带来温暖的厚实布料。
“说的也是，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暖和。”
话音落下，蛇人少女又小心翼翼地将衣服脱下来叠好。
米露歪了歪头。
“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只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做饭，会把衣服弄脏，还是等到有重要节日的时候再拿出来，谢谢您，好心的奴隶小姐。”
“我叫尤菲米露，你可以叫我米露。”
“谢谢米露小姐。”
得到蛇人少女的诚恳道谢，米露高兴地轻轻点头，重新投入到切肉的工作中，只是与之前不同，这之后的米露看起来格外开心与满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