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兽人的尴尬时期
第二十六章 兽人的尴尬时期
只有刀叉与白瓷盘碰撞声的精致房间一片安静，直到轻微脚步声出现在房门前，屋子里的众人才不约而同抬起头，一同望向门口。
然后，一位将乌黑长发绑成披肩双马尾，身体娇小到仿佛稍微用力就能将其横抱起来的精灵女孩出现在门口，齐膝的黑色礼裙凸显出女孩冷漠的气质，但当女孩朝屋子里的人轻轻摆手，红眸中露出笑容后，冰冷气质瞬间分崩离析，站在这里夜之妖精变成平易近人的精灵公主。
“怎么了？这么安静。”
刹那间，众人神情中的担忧放松下去，所有人都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尤其是米露与缇露露，两人跳下椅子，一左一右地分别搂住菲娅两条手臂，安娜塔西雅则站起身准备菲娅份的晚餐，值得一提的是，连身着青绿色薄纱的莹也在屋子里。
“姐姐回来了！”
“用不着这么隆重吧……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面对莉提的高兴呼喊，菲娅苦笑起来，众人的反应简直像自己离家许久。
“是只离开了一会儿没错，但毕竟是和那只火猫一起，而且还是失恋中的火猫，大家会担心才是理所当然的哦，万一那只火猫突然攻击姐姐，拿姐姐撒气怎么办。”
因为安娜塔西雅已经替自己把椅子拖出来，菲娅便先摸了摸米露与缇露露的头，让她们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然后顺势坐上去——座椅位于莉提与克蕾雅之间——菲娅不禁对莉提的话感到好笑。
“所以莉提觉得我不是诺菈的对手？”
咬着银勺的莉提撅起嘴，满是闹别扭的感情。
“不是觉得姐姐打不过火猫，而是觉得姐姐说不定会出于愧疚感，不还手，那样姐姐不就被欺负了嘛。”
“不哦，我可是被打了一巴掌，就要还回去一拳的类型。”
不过如果诺菈真的动手，自己肯定会抢在诺菈拳头到自己脸上之前，先手阻拦。
一旁的莹捂着嘴偷笑。
“如果公主殿下不还手，诺菈肯定会心有愧疚。别看她总是直来直去的样子，其实内心比谁都少女，一冷静下来就会七想八想，后悔当时如果这样做就好了，话会不会说的太重之类。她虽然是一族领袖，但十七八岁的年龄摆在那里，成熟不到哪去。”
“说的也是呢……尽管分别七年之久，但诺菈还是和以前一样。”
以看待后辈的温柔目光，克蕾雅没办法似的摇头叹息。
“殿下和圣子出去了一整个下午，出去不久后我们就感受到地震，果然是战斗了吗？像是为了帮圣子发泄情绪，所以就和她打了一场之类？可那种动静也……”
说着，安娜塔西雅伸长脖子看向菲娅来时的门口，由于诺菈不在菲娅后面，那副迟疑的表情就好像在怀疑菲娅是不是把诺菈打成重伤。
“诺菈小姐去哪里了？”
菲娅朝莹努了努嘴。
“她去找莹了，说是要了解领地里的事宜。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那个动静确实是我弄出来的没错，但不是对诺菈。我们只是去了一趟悲泣山脉，寻找女神。”
“寻找女神大人？姐姐见到女神了？女神大人长什么样子？”
莉提歪了歪头，睁大可爱的紫红眼眸中充满不解。
天真的模样实在忍不住想捉弄一番，菲娅食指抵在下巴上，故作回忆神情。
“这个嘛……瀑布一样华丽的乌黑长发，玫瑰红色的眼睛，皮肤像玉器一样莹润，还有白瓷的小腿和优美的身体弧线，五官精致到像从画里走出来——”
“那不就是姐姐吗？”
莉提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而桌上除了莉提以外的人，都开始忍俊不禁。
这家伙大概是听进去了，所以没想到自己在开玩笑。
菲娅用力咳嗽一声，骄傲挺起小巧胸脯。
“没错，就是我！”
“姐姐就知道捉弄我！”
终于察觉到自己被戏弄，莉提在愣了一瞬后竖起眉毛，如同生气的狮子。
如果不是在吃饭，莉提说不定已经用没有力气的拳头向自己抗议。
丰富的表情真可爱。
心中如此想到，菲娅拿出正经神色。
“咳哼，我没见到女神，只有诺菈看见了，细节部分可以问诺菈，这毕竟是她与女神的事情，我没有经过她允许就擅自说出来，不太合适。至于地震，那是我在悲泣山脉遇见一位第八位阶的亡灵，我与他战斗制造出的结果。”
“悲泣山脉里有第八位阶亡灵？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莹没有双腿，她已经震惊到站起身来。
知道莹会有这种反应，菲娅平静地说。
“不用紧张，那位亡灵已经被我解决了。”
“解……解决了？”莹呆呆地低语，“那种动静确实符合第八位阶……不仅魔将，连第八位阶亡灵都只花一下午就斩杀，我越来越庆幸您选择的是我们，而不是夏佐。”
莹的神色格外复杂，语气中难掩庆幸，如果菲娅只是长公主，她还会觉得自己与菲娅之间的身份差距并不大，但现在菲娅变成连第八位阶亡灵都轻松斩杀的强者，她便不禁觉得，自己与菲娅间多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到了她只能远远仰望菲娅的地步，已经无法再像过去雪夜时那样，随便开玩笑。
菲娅当然不知道莹所想，她继续解释。
“悲泣山脉魔物的暴动和最近频繁地震有关，我打算在冷夜待半个月，直到确认悲泣山脉的魔物不会对你们造成灾难性危险以后，再启程离开这里，莹觉得呢？”
没有回答菲娅，莹只是出神地愁眉不展，菲娅忍不住用空间之手越过桌面，摸了摸莹的脑袋。
“莹？”
“啊……啊？！对、对不起！我走神了。”
菲娅只得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莹这才晃动着尾巴尖思考，她疑惑地问。
“公主殿下已经知道怎么解除克蕾雅小姐的诅咒了？”
“算不上知道，但也有了明确结论。”
“那为什么还要在我们这里多待半个月，啊，我不是在下逐客令，而是好奇您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们的安危，是因为诺菈？”
在莹看来，菲娅很可能是出于对诺菈的歉疚感，所以才决定帮诺菈一把。
可事实并非如此。
菲娅耸了耸肩，连带着披至瘦弱肩膀的乌黑发丝也抖了抖。
“火猫族的领地是冷夜的一部分，我身为冷夜两位女王之一，履行保护子民的义务，在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
是想在民间取得声望，莹悄悄点头，冷夜看似是两位女王，但实则只有缇露露一位，菲娅仅仅是为了让缇露露站稳脚跟才如此决定，这点莹早就看出来，菲娅不会长久地待在冷夜。
这样一来，只要自己和诺菈向缇露露释放善意，火猫族就会成为今后冷夜的主流种族，菲娅明示到这个地步，莹不可能看不懂。
然而问题出在另一个方面。
她面露担忧，看了眼桌上的端庄坐着的克蕾雅，然后弱弱地伸出手来，动作中充满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吧。”
“我想说，您的意思是，悲泣山脉的魔物将由公主殿下您解决吗？这确实会为您积累声望，可诺菈怎么办……虽然身为领导者，应该以大局为重，但这是我出于个人角度的想法。诺菈先是被自己一直憧憬的克蕾雅小姐拒绝，如今又要在您的力量下感到自己一无是处，她被她的女神下达了要成为冷夜统治者的命令，倘若在您击溃袭击城市的魔物后，族人因为您的力量过于耀眼，不再重视她圣子的身份，转而崇拜您，她就什么也不剩了……”
“我以她挚友的身份，恳请您能大发慈悲，看看有没有委婉的解决方法，我也会全力以赴寻找别的路径，争取既能达成您的目的，又不让诺菈过于失落。她的坚强来自她引以为傲的东西，一旦失去这些，我担心她会一蹶不振，恳求您多看看她……”
莹充满祈求的发言，令所有人的目光一同集中在菲娅身上。
面对莹的凝视，菲娅视线微微移开，傍晚时她已经察觉到诺菈低落的情绪，知道莹没有说谎。倘若是刚见到诺菈时的她，只会对莹的请求嗤之以鼻，自己与诺菈素不相识，何况自己秉承着大义，没必要为个体的感情婆婆妈妈。
但现在自己和诺菈算得上是朋友——不是非得面对面确认说“你是我的朋友吗？”才算朋友，这种东西不需要特别的仪式，菲娅自认，自己和诺菈已经称得上友人，只是因为克蕾雅的事情，诺菈看自己很别扭，难以坦率而已，实际上她的内心十分尊敬自己。
就算莹不请求自己，自己也会考虑诺菈的感受，实话说，光是诺菈忍辱负重在布洛瑟姆当女仆的过去，她就已经觉得诺菈相当可怜，为了领地里的子民，不得不在他国出卖尊严，如今更是同时失去克蕾雅与自己信赖的女神，再继续下去，或许真的会逐渐颓废，陷入自我怀疑的旋涡，没必要如此打击一个人。
有箘些欺负岜过头了厁,令哪怕揪自己冷并崎没有欺就负她的~想*法,只屋是她覇刚好挡在路上,自己又不得不前进。
友人啊……
回味着心中字眼，菲娅独自感慨起来，之前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和情敌发展成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友人关系，智慧生物真是种奇妙的存在。
平心而论，来到世界树大陆以后，自己几乎没有交同龄朋友，艾丝蒂尔算是唯一的一个，其他要么是亲人，要么是下属，而艾丝蒂尔还是因为原本就与长公主保持书信联系，严格意义上从零开始认识的友人，诺菈是唯一的一个，莹只能算半个。
得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牵绊。
也不知道另一边的诺菈有没有意识到这点。
彻底想通这层关系，菲娅深深吸气，认真回答。
“我会把握好分寸，万一做过头，到时候就由莹来提醒我。”
“十分感谢。”
尽管只是简短的话语，但所有人都能听出莹语气中的真诚，一旁的克蕾雅微笑着调和氛围。
“来说说诺菈离开我以后经历了什么吧，把它记录下来，说不定能成为人人称颂的英雄传说。”
似乎想起什么，克蕾雅的碧绿眼眸里多了许多调笑意味，她勾起嘴角，满脸狡黠。
“说起来，莹和诺菈是怎么认识的？平时亲昵的样子好像已经超越朋友关系了呢，难道是像我和小菲娅这样，还是说只是悄悄暗恋强大又木讷的诺菈？诺菈虽然迟钝，但很负责任，被这样性格的人吸引也在情理之中，这里没有其他人，莹直说大家也不会笑话你哦？我们还能给莹出出主意。”
“不不不，我和诺菈不是那样的关系，”莹迅速划清界限，慌忙地连连摆手，“以前公主殿下也这样问过我，但我和诺菈确只是关系好到绝对信赖彼此的朋友，我和她，不对，是我，我的性取向是正常的。”
“是吗？”
“真的！为什么我和诺菈总被大家看成恋人关系啊。”
“嗯……因为很有那种氛围？看起来很般配。一个聪明，一个木讷。”
克蕾雅故作正经地调侃道。
因为被克蕾雅捉弄，莹的俏丽脸蛋上遍布红晕，气息也慌乱起来，她先是大声反驳，然后声音逐渐变小。
“那一定是克蕾雅小姐的错觉！不是有个说法吗，一个人不会对从小一起相处的人感兴趣，对彼此了解的太多，会失去神秘感，自然而然没有恋人的氛围，我和诺菈就是这样，而且我和诺菈同为女性，别说她喜欢的人是克蕾雅小姐，首先我不可能喜欢上她，兽人和精灵不同，我们排斥同性婚姻。倒是克蕾雅小姐，克蕾雅小姐就没有对我可能和诺菈存在恋人关系，感到失落或者生气吗？”
“失落和生气？为什么？”
这次换作克蕾雅不解。
似乎在斟酌词语，避免伤害到克蕾雅，莹支支吾吾地解释。
“就是，嗯——原本喜欢自己的人突然不喜欢自己，转而喜欢其他人，不是会觉得自己失去魅力，进而失落，甚至对原本喜欢自己的人生气吗？克蕾雅小姐完全没有。”
“这个……”克蕾雅迟疑片刻，随后露出大姐姐般的苦笑，“我一直没有察觉到诺菈对我怀有恋人的感情，只把诺菈当成我的侄女，何况我已经与菲娅订婚，所以如果诺菈身边有一个可以扶持她的人，我身为姑姑，能安心许多。”
“这样啊，”不知为何，莹将思索着的视线放在专心享用厚厚肉排的菲娅身上，冷夜的红肉颇有嚼劲，如果不是为了符合淑女举止，菲娅都想两只手拿起来抱着咬，“那就只能撮合……”
“咚。”
莹的话音还未落下，众人便听见靠近走廊的墙壁发出沉闷咚声，似乎有人一头撞在墙上，不仅如此，还能听见低低的对话声与衣物摩擦的窸窣响动，这个声音顺着墙壁横向移动，一直挪动到门旁，最终，制造声音的两人因为缺少支撑，一下跌倒进屋里，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是两只猫。
准确的说，是一只留有青色长发的草猫族少女和一只有着淡红短发的火猫族少女，两位少女都身穿白色荷叶边的女仆短裙，显然是狩场里的女仆，只不过这两位女仆现在正以一上一下的姿势，忘我地在地毯上拥抱，亲吻脸颊与嘴唇，轻声呼唤对方的名字，连众人正在注视她们都没注意到，如同公园里坠入爱河的愚蠢恋人，全然不顾周围。
几乎瞬间，屋子里的氛围旖旎起来，所有人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场景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由于这两人的举动调动起观众情绪，空气开始变得燥热，随之飘荡起一股奇妙味道，尤其是这两人的动作还在继续，令人如坐针毡，只想赶紧起身离开。
米露立刻捂住缇露露的眼睛（然后又收拢耳朵挡住自己的眼睛），安娜塔西雅也适时蒙住莉提双眼，正在啃肉排的菲娅放下肉排目瞪口呆，克蕾雅则脸颊微微泛红，礼貌地将视线瞥向一旁。
只有莹做出最直白的反应，她匆忙游到两只猫女身边，然后低声咏唱魔法，一盆冷水瞬间冲刷在两只倒地的猫女身上。
“咿！”
“好冷！”
被吓了一跳的两只猫女女仆顿时分开对方，如同喝醉酒的迷离眼睛也瞬间清醒，当她们看见莹怒气冲冲的脸庞后，呆然的脸庞渐渐被惊恐布满。
“不是说了发^情期不能工作吗！丢人现眼，给我出去，自己到管家那里受罚！”
“好……好的！”
“十分抱歉！莹大人！”
连连鞠躬道歉，两名浑身湿透的猫人少女逃跑似的跑出房间，离开时还不忘记穿好柔软裙子与底裤，满脸都是被人看见羞耻模样的羞红。
“啧。”
合上门，莹生气地咋舌，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她动作中充满尴尬，手微微颤抖，面带歉意地转向菲娅一行。
“抱歉，让公主殿下和诸位看笑话了。我们兽人向来有发……发^情期这个说法，如今正值初春，是猫人族欲望繁盛，心痒难耐的时候，即使再清心寡欲的兽人，也抵挡不住发^情期到来的冲动，我们会变得无法控制自己。这种本能就和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一样，是身体的本能，还望大家谅解。原本处于发^情期的兽人不被允许在狩场工作，以免骚扰和袭击客人，这两个人大概是今天才发病……”
“咳哼。”菲娅礼貌地放下刀叉和肉排，佯装镇定，大度地说，“既然是本能，那就没办法了，我们会忘记的，莹坐下吧。”
“谢谢您。”
“安娜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边挣脱安娜塔西雅的限制，莉提一边好奇看向身为蛇人的莹，没有礼貌地问，“既然所有兽人都有这个叫发^情期的东西，那莹小姐和缇露露岂不是也会被困扰？”
“我和缇露露还没有正式成年，不会有这种烦恼。”
莹双手交叠在腰前，微笑着回答。
莉提歪了歪头。
“那那只火猫呢？”
“诺菈也没成年，也不会有这种时候，莉提小姐大可以放心，诺菈不会突然袭击您。”
“这个话题对各位大小姐过于污秽了，先享用晚餐吧。”
终于看不下去，安娜塔西雅神情严肃地支开对话。
如同被家长训斥的孩子，原本对发^情期兴致勃勃的女孩们纷纷面露尴尬——青春期的少女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乃理所当然，好奇才是正常反应——她们相互窘迫地笑了笑，然后动作僵硬地摆弄起刀叉，只有红红的脸颊和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说明，她们内心并不平静，刚才那富有冲击性的一幕对她们过于刺激，到了会想偷偷追上去看后续的地步。
屋子里再度只剩下刀叉碰撞白瓷盘的声音，但与之前相比，声音多了些思绪纷乱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