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躁动的清晨
第二十八章 躁动的清晨
漫天的火焰。
窜起的火苗将皮肤炙烤得生疼，黑烟裹挟着焦糊味钻进鼻腔，周围到处是士兵的厉声呼喊与房梁崩塌的声音，肺部就像被活生生塞进木头般难以收缩，即使手脚并用地寻找出路，出现在眼前的也只有一堵又一堵燃烧中的火墙，火焰扭动的身姿犹如恶魔，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
又是这个画面。
内心升起厌烦，身处火场的诺菈不耐烦地咂嘴，如果可以，她还想往这可憎的地上吐口水，然而在梦中她只是过客，能做的只有站在第三者视角，淡漠看着在火场中挣扎的火猫——那是年幼时期的自己。
火猫族的纨绔贵族放火烧掉村落，不敢反抗的人被绑走做奴隶，敢反抗的人则当场杀死，这便是诺菈年幼时的遭遇，在满是大火与呛鼻浓烟的火场中无助的寻找逃生出口，同时还得捂着嘴不发出声音，尽可能慢的走路，否则会被纨绔贵族的手下发现，然后像自己的父母一样，被视作反抗者，在乱刀中血肉横飞，凄厉求饶。
那时感受到的死亡恐惧，即使成为后圣子也难以克制，甚至让自己患上与种族特征完全相悖的病症——畏惧火焰，身为火猫族的代理族长，冷夜的圣子，每当看见火焰时，都必须调用理智克制心中的畏惧，说出去实在是笑话。
心中自嘲，诺菈继续注视着在滚烫泥土里爬行的自己，用不了多久，这只即将逃出生天的幼年火猫就会被士兵发现，成为若干奴隶之一。
哪怕知道这是梦，诺菈也还是忍不住升起愤怒，她想咒骂梦中的自己别再做苦苦挣扎的丑态，也想冲进去杀了梦里的贵族与士兵，可惜梦不以她的意志发生变化。
自己会感到厌烦，恐怕是为那时的自己无力改变事实而不甘，人总是习惯后悔和幻想的生物，思考着倘若现在的自己能穿越回过去，便能以聪明头脑与强壮身体逆转未来。
就没有办法不让我做这个梦吗？
诺菈\下意漆识攥⑵紧双拳氵,手指令用-力到发是青镹,然后奇,她眼衤睁睁看三着脸丝上长裠满横肉的凶厉士兵走到年幼的她面前,掐着她的后颈,将其用力掼向火场旁,火光映照出士兵的狰狞笑容,其中的恶意即使恶魔来了也要退避三舍,那是恃强凌弱的丑恶。
“混账。”
诺菈愤怒到出奇，她开始想象以第七位阶实力走上前，一拳将这名火猫士兵头拧下来的景象，哪怕那是鲜血横飞的血腥场面，她也只感到快意，想必周围的其他贵族一定会惊慌失措，但又为了面子强行镇定，命令士兵围住自己，这样正合自己心意，自己会一个个的、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们，直到周围只剩那些吓得浑身哆嗦，跪地求饶的贵族，自己会像他们对待村子里的人那样，让他们躯干扭曲弯折着痛苦死去。
除了畅快以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兽人越是见血就越是兴奋，这是铭刻在骨子里的原始渴望。
杀了他！
仇恨化作实质在诺菈胸中凝聚，她强行命令梦中的自己动起来，然后，猛地一步跨出！
没错，就是这样！让这个恶魔见识下第七位阶的伟力，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
——！
“唔呃？！”
愤怒刚化作畅快汇聚于拳头上，诺菈便全身一震，眼前不再是飘荡着炽烈火苗的村落，而是熟悉的石制天花板。
刚才的是梦，现在自己醒了。
双手紧紧攥着床单，表情紧绷的诺菈渐渐回过神来，她的眉毛迅速放松，神情间多了一丝失落。
要是自己没有醒来，让那一拳落在士兵脸上，那该有多爽快。
“又是那个梦么……”
干涩喉咙里发出呻吟，仰面躺在床上的诺菈长吁了口气，精神则仍在回味刚才的梦境，梦如果太调动情绪，便会像她这样，醒来后久久不能自已，她需要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与光线让她意识到，她已经从梦里走出来。
窗外传来狩场的嘈杂人声，走廊里还有仆人脚踩过地毯的闷响。
“呼。”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自己已经手刃所有仇人，现在还是赶紧起来，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心中告诫自己，诺菈甩掉紫色猫眼里的怅然与忧愁，翻身起床，走到样式精美的落地镜前梳妆打扮。
在房间摆设与布置方面，诺菈的房间与精灵族的高贵大小姐没什么两样，一样华丽而精美，注重用料和雕刻技艺，兽人虽然有自己独特的民俗文化，但只有民间的兽人才注重这些，对兽人贵族而言，邻国精灵的文化才是更上流的、值得推崇的东西，越是有钱有地位的兽人贵族，行为就越像精灵贵族。
这当然和两国的国力有关，强势文化会吞并弱势文化，希利瓦尔富饶且人口众多，国力空前强势，反观冷夜，弱小而混乱，人们甚至无法活在温饱线上。在这种状况下，兽人贵族自然更崇拜精灵贵族的礼仪，即使诺菈也不能免俗。
看着镜子里头发毛刺刺的自己，诺菈拿起梳子耐心梳起来，正如菲娅观察到的，诺菈的身体不像一位战士，更像一位舞者，体型纤细柔韧，皮肤白皙而光滑，在身后垂到地面的火红长发映衬下，手臂甚至白到炫目，如果多少学一些贵族礼仪，身着纯白礼裙出现在舞池上，一定是亭亭玉立，成为无数贵族男性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
要说的是，诺菈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魅力，只是她不喜欢卖弄这些，她认为身为代理族长与圣子，追求华丽的外表只会分散精力。
但那是以往，今天她一边梳着头，一边情不自禁地思考该换上什么样子的衣服。
像那只乌鸦精灵一样换上黑色的衣服？可莹说黑色与自己的红发不搭配，自己适合白色的服饰，这样一来，也许自己该换上之前在布洛瑟姆穿过的白色礼裙？可那种单薄的、风一吹裙摆就会飘荡起来的长裙，穿起来真的不会被人笑话？穿着那样的裙子不能飞行不说，更无法在紧急时刻迅速作出应对，自己穿上那身裙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想到这，诺菈扭头看向叠好了放在床头的常服，那才是自己平时的着装。
不。
犹豫了一秒，诺菈又收回视线。
之前在布洛瑟姆的交易所时，她见到的精灵女性基本都穿着轻飘飘的华丽服饰，不仅如此，那只乌鸦精灵和她的妹妹也是相似装束，这说明穿礼裙不会遭人笑话，这只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偏见。
等等，自己为什么会想着穿礼裙？
诺菈突然注意到要命的关键点，真正的问题不是纯白礼裙得不得体，而是她为什么会萌生换上礼裙的想法。
为了让自己变得更漂亮，吸引人？
诺菈很自然地想到这个理由，仔细想想，从知道克蕾雅就在身边以后，自己就开始注重言谈举止，每次见到克蕾雅之前，都会刻意梳头、整理衣装乃至使用香水，想必这次也是一样，要知道，自己连摆放在房间里的花，散发的香味都和过去与克蕾雅同住时，药房里的苦涩味道相似。
没错，自己一定是为了克蕾雅才精心打扮。
诺菈深以为然。
想到便去实施，她飞速穿好拥有大量花边与褶皱装饰的纯白礼裙。礼裙下摆一直垂到她勾勒出诱惑曲线的脚踝，腰间还有丝带系成的大蝴蝶结装饰，倘若再把红发盘起，换上绚烂的高跟鞋，此刻的诺菈就算立马出席贵族晚会，也没有任何问题。
“是不是还得把头发扎起来……今天必须去布林卡特城指挥构筑防线，抛头露面的场合，还是稍微打扮一下比较好？”
真是奇怪的想法，明明以前都不会有。
尽管心中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奇怪，但诺菈却控制不住地想让自己更吸引人一些，她尝试着将红发扎成双马尾，然后又因为觉得幼稚将其放下，之后她又做了盘起长发以及像菲娅那样，扎成侧马尾的尝试，结果都因为别扭放弃，最终还是选择普通的长直发，一系列过程下来，足足花了半个小时她才心满意足的走向房门，离开房间前，她还拿起花瓶，深吸其中花丛散发的苦涩芬芳。
然后，她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暖风令她神清气爽。
领地已经彻底进入春天了啊。
麻烦的日子要来了。
兽人存在发^情期这种麻烦的东西，虽然期最多持续十天，少则只有两三天，但仍令她头痛无比，这段时间里，领地里的犯罪数量会直线上升，到了监狱里人满为患的地步。
实在是一群意志薄弱的废猫，连自己的欲望都无法克制，表现成那种不成体统的模样，意识到这，诺菈回想起那些发^情猫人当街磨蹭墙壁，甚至拿别人家锁孔发泄的丢人报告，也就是自己还没完全成年，否则自己非得给所有人展示一遍，兽人如何通过坚定意志克服发^情期，没有兽人可以拿发^情期当借口犯罪。
心中充满决意，诺菈不客气地冷哼，她向前迈出一步，然后又忽然停下，紧了紧腰间的白色绸带，让衣服更能勾勒出从胸到腰的身体曲线。
这样应该更漂亮吧？
如此想到，诺菈终于放心离开走廊，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火红耳朵和尾巴即使在平时状态下也高高翘起，这已经违背了火猫的习惯。
她踏入成年的时刻了。
◇
“不堪入目啊……应该换个时候来冷夜。”
沐浴着春日暖阳，走在城市街道上的菲娅满脸迟疑和尴尬。街道上虽然不能说随处是笨蛋情侣，但也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注意到藏在摊位下与巷子里的男女，明明是大白天，这些猫人却不在意旁人地相互拥抱在一起，路上的其他行人则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明显司空见惯。
好在这些情侣顶多只是亲吻的程度，没有更进一步，否则自己就要打道回府，为没有选择一个人出来后悔。
“毕竟进入春天，兽人控制不住自己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们的存在玷污了您的眼睛，我们该建议这座城市的管理者，强制发^情期的兽人闭门不出。”
跟在菲娅身边的爱琳丝蕾特微笑着回答，同是微笑，但菲娅觉得现在爱琳丝蕾特的笑容比在王城里自然，也更真诚，像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另外要说的是，因为这里是冷夜而非布洛瑟姆，所以爱琳丝蕾特换了一身更加日常的、不那么暴露的浅紫色长裙，如果说之前的爱琳丝蕾特是恶魔女王，那么现在就是优雅成熟的贵族淑女，非常符合公爵之女的身份。
答应爱琳丝蕾特来冷夜的请求果然没错，一直待在王宫怎么说都太闷，是该让爱琳丝蕾特出来放松放松。心中庆幸，菲娅摇头叹息，摆了摆手。
“莹说如果不让他们把欲望发泄出来，进入特殊时期的兽人会越来越暴躁，更容易出严重的治安问题，所以还不如任由他们发展，这样还能促进生育率。”
“可生这么多人，他们养得活吗？我记得他们没有自然魔法，经常发生饥荒。”
“他们的观念就是生的越多越幸福啦。”
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这样的思想就越严重，菲娅早已见怪不怪。
“请恕属下无法理解……不过这是兽人自己的事情，既然殿下都不在意，我就更不应该在意。比起这个，殿下只带我一个人出来，把安娜塔西雅和克蕾雅小姐她们放在狩场，不会招人误解吗？”
嘴上充满担忧，爱琳丝蕾特那双金色的眼眸里却流露些微欣喜与高兴，只是因为爱琳丝蕾特的身高比菲娅高许多，所以二人并肩走着的时候，菲娅并不能看见爱琳丝蕾特的表情——即使抬起头也只能看见宏伟的胸前，十分不礼貌。
菲娅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
“只是随便逛逛，很快就会回去，大家不会放在心上，而且大家是为了收拾行李，购置一些必要的东西才没和我一起，一会儿就要去更南边的布林卡特，不做些准备说不过去。”
要为全员提升等级，就必须买一些应对魔物的药品与道具，悲泣山脉的魔物数量多到令人咋舌，不好好利用太可惜。
“只是随便逛逛啊……”
“爱琳丝蕾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
“没、没有的事！”爱琳丝蕾特连忙为自己的失态转移话题，她切换回工作模式，压低声音，“昨晚带来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他们用不了多久就能从本地的情报商人手里买到信息……？”
话语间，爱琳丝蕾特的声音渐渐走形，她放缓脚步，目光停留在街对面正在骚动的人群——一群兽人正在追逐一位扛着水猫族幼^女的男人，男人戴着黑色头套，一看就不是好人，二人甚至能听见“拦住他”、“抓贼”之类的呼喊。
在白天明目张胆的绑架，该说不愧是冷夜？
“殿下，那是暗裔，他的伪装技术太烂。”爱琳丝蕾特的声音里充满错愕与迟疑，“虽然属下知道我们一直在和支配者手中聪明的一批人战斗，在布洛瑟姆之外的暗裔，他们的智慧程度费拉不堪，但没想到居然能蠢到如此地步……属下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同一阵营的人。”
“不管怎么说，先把它抓起来。”
“是，请务必交给属下！”
或许是被打扰了散步的心情，爱琳丝蕾特的声音中充满怨气，菲娅才刚点头，爱琳丝蕾特的浅紫色裙摆便闪了闪，再注意到时，她已经出现在暗裔的必经之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