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可能存在的第三个诅咒
第五十八章 可能存在的第三个诅咒
“强大的魔力波动，但却没有把人拒之门外，这道光幕的主要效果应该是掩人耳目，实际没有太多功能。”
手指停在即将触碰到结界却又没有触碰结界的位置，克蕾轻声说明，她抬起头，再度打量起光幕的规模。
“应该是施术者的能力达到极限。毕竟光是覆盖这么广的距离就已经很了不起，如果还要附加把人拒之门外的效果，需要的魔力恐怕比圣树消耗的还夸张。只是这道光幕没有幻象结界那样迷惑视线的能力，做的这么明显，不是生怕人不知道这里有不同寻常之处吗？任何人看到这道光幕都会心生好奇，反而违背布设光幕的初衷。”
“只要进去看看就知道答案了。”
“说的也是。”
面对菲娅简单直白的回答，克蕾雅苦笑起来，率先把手伸进光幕，和她意料的一样，光幕没有拒绝她侵入，在经历最初的试探后，克蕾雅迈步进入光幕内，然后，菲娅也跟着走进。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为眼前画面呼吸一顿，瞳孔微微缩小。
令人倍感熟悉的景象。
一望无际、绵延好几公里的土坡，天空与大地都呈铁锈般的红褐色，地面不存在植被与动物，空气里也飘荡着象征死亡的腐臭冷风，一切如同高温高压下被厚重云层覆盖的死亡行星。
菲娅与克蕾雅见过眼前的画面，那是位于布洛瑟姆对岸的荒芜与死寂之地，只是布洛瑟姆对岸的荒芜之地更广阔，并且存在山脉这种东西。
思考停滞了两三秒，菲娅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小声喃喃。
“这就是诺菈的女神想隐藏的东西？但荒芜世界有什么隐藏的必要……”
荒芜之地因为元素与魔力的绝对匮乏，不可能诞生出魔物，不用光幕隐藏，像布洛瑟姆那样直白展现出来，也不会给周边带来负面影响，菲娅想不透女神布置光幕的意义。
“也许光幕有隔绝荒芜之地扩散的作用，就像防止沙漠扩散那样。小菲娅和我进来前外面是黑夜，到了这里天空就变成红褐色，说光幕是隔绝两个世界的结界也没错。”
“但愿如此。还以为光幕后会藏着耸入云天的神殿，看来女神不住在这。”
菲娅扭头看向四周，光幕内的荒芜之地长度足有十几公里，但宽度只有两三公里，是一片狭长地带，菲娅站在空中，可以轻易瞥见陆地的尽头——一片和深渊没两样的悬崖，从悬崖再往前，就只有翻滚着的土黄色浓云，厚重云层使人看不见下方景象。
过去安娜塔西雅说，希利瓦尔流放犯人的流放之地就位于世界尽头，站在那里的悬崖，可以看见向远处无限延伸的浓云，那里和这儿应该相差无几。
菲娅下意识望向身边的克蕾雅，克蕾雅不像自己，她对这种死去的土地会感到生理上的不舒服。
“克蕾雅还好吗？”
“可能是光幕不会隔绝空气，我感觉还好，这里给我的感觉没有圣树对岸那片荒芜之地带给我的不适强烈。我们分头行动吗？小菲娅去左边，我去右边，如果这里和圣树对岸的荒芜之地一样，这里说不定也会重蹈覆辙掉下去，加上近期频繁地震和我感受到的坠落，如果能在悬崖边上找到塌陷痕迹，就说明我的感觉没错。只是……”
说到最后，克蕾雅眼睛里流露出浓浓担忧，她低下头去，神情格外复杂。
一瞬间，菲娅产生一种克蕾雅有事情瞒着她，心事重重的感觉。
应该不是错觉……
克蕾雅不是会刻意隐瞒自身秘密的人，说到底，自己与克蕾雅已经订婚，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忍不住朝克蕾雅靠了一小步。
“克蕾雅是想说就算知道这里发生坠落，我们也无法改变？荒芜之地缺少魔素与元素，只要用能恢复魔素与元素的魔法，应该就能将其复活吧？比如『宁静之雨』那样的魔法。”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克蕾雅咬了咬嘴唇，饱含复杂感情的眼睛犹豫半天才终于清明，她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盯着菲娅脸孔，那双澄澈而深邃的碧绿眼睛好像要从菲娅眼底搜索出什么，眨也不眨地凝望着。
“菲娅，我一直有一个猜测。过去几年我都要忘记这件事，但最近发生的种种让我不得不重新重视，你还记得我说的，以前我在龙落之地时，那里经常发生坠落吗？”
克蕾雅身上散发出的郑重令菲娅无法开玩笑，无形压力令她只能轻轻点头。
“嗯，记得。”
“原本我以为那是龙落之地本身不够稳固，所以才经常坠落，但我这次回去发现，自我离开龙落之地以后，龙落之地再也没发生过坠落，相反希利瓦尔的荒芜之地坠落下去，现在更是扩散到冷夜来，深渊就像在追逐我，也许我身上的诅咒不只是被遗忘和恐惧那么简单，可能还有引发深渊……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我就是灾难的化身，我没有资格——”
不等克蕾雅把话说完，菲娅便一下捂住克蕾雅的嘴，这让克蕾雅吃惊地睁大双眼，她试图推开菲娅的手继续诉说，可菲娅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克蕾雅的双手拦下。
菲娅竖起眉毛，眼睛里充斥强烈不悦，连带着声音都饱含愠怒，她明白克蕾雅是想说她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她没有资格和自己在一起的话，克蕾雅的出发点是为自己着想，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格外生气。
“克蕾雅想说不该待在我身边对吧？哪有这种蹊跷的事！这纯粹是克蕾雅杞人忧天，之前克蕾雅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长住，那里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更不用说荒芜之地掉下去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希利瓦尔，悲泣山脉发生的地震也在我们到火猫族之前，时间根本对不上，克蕾雅再说这种话我就要生气了！”
话虽如此，菲娅也不是完全没听进克蕾雅的话。
虽然就像菲娅说的，克蕾雅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时，神圣国并没有出现深渊，并且荒芜之地的坠落和悲泣山脉的地震也与克蕾雅出现的时间对不上，但克蕾雅一离开龙落之地，龙落之地就不再坠落，这的确是难以解释的现象。
无论精灵神还是戴维斯都说过，来自另一世界的人其存在本身会破坏世界运转的秩序，例如暗裔病，就可能是因为圣子的存在影响了周围规则，使得原本正常运转的规则错乱，进而产生暗裔病这种无法解释的错误。
具体形容起来，世界的规则就像一块被抻开的纱布，人则是站在上面行走的球体，来自另一世界的人质量过大，使得纱布向下塌陷，周围的一切事物便受这处塌陷影响一齐陷进去，掉进无法正常运转的规则里。
因此暗裔病总是会出现在戴维斯身边的人身上，深渊也总是跟着克蕾雅跑，这都是维持世界运转的秩序被二人影响的反馈。再进一步思考，克蕾雅当初在奥罗拉城时，那里的贫民窟里有大量身患暗裔病的人，简直坐实克蕾雅会带来不幸的说法。
然而这个解释十分片面，无法解释爱琳丝蕾特等人的暗裔病来自何方。暗裔病在世界各地普遍存在，神明又因为畏惧圣子的威胁，总会在圣子转生时将其拦截下，假如神明没有疏于保护他们的地位与生命，那么圣子出现的报告和暗裔病现身的地方便对不上。
再者，自己也是穿越者，灵魂里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如果说穿越者的力量越强大，对周围事物的影响越深刻——比如克蕾雅会引发戴维斯无法引发的深渊，那么魔力比克蕾雅还充沛的自己，岂不是会使得世界崩坏？
可事实是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即使自己杀了精灵神，太阳也依旧东升西落，精灵神的说法与戴维斯从日冕之神处听到的说法，与事实不符。与其说神明是在担心世界崩毁，菲娅更愿意相信神明是为了巩固自己统治，编出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
然而菲娅并不能把从精灵神和戴维斯那里听见的话说出口，否则克蕾雅八成会相信他们的话。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一旦认为自己有过错，便很难再从内疚中清醒，克蕾雅一直把秘密隐瞒到今天才说出口，说明她内心对这件事在意到无法继续观望，她认为继续下去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这种下定决心往往意味着危险，愧疚之情会压垮一切。
也许克蕾雅在说这句话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说不定。仔细想想，克蕾雅的确是这样的人，因为没有被他人关心过，所以对待自己这个关心并不会忘记她的人，克蕾雅温柔到可以为了自己牺牲她的一切。
更进一步的，克蕾雅之所以总是觉得她无法独自承担未来皇后的重担，不拒绝莉提平时的“我要当第二王妃”的发言，更深层的原因恐怕就是早早预料到这一步，因为担心不妙的事情可能发生，所以觉得当自己身边有其他人陪着自己时才更放心，觉得自己会在她们的安慰下重新振作。
真蠢。
自己怎么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如果世界的规则使得自己与克蕾雅不得不分开，那么自己就改写世界的规则，这本就是自己的使命，区区一个星球的力量怎能限制住掌控寰宇的自己——
嗯？
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菲娅心中的愠怒戛然而止，刚才那股念头令她灵魂一个激灵，似乎她终于来到一扇封闭许久的大门前面，现在的她距离那扇门仅有一层窗户纸之隔。
“菲娅？”
察觉到菲娅的异常，克蕾雅一改先前犹豫，拉起菲娅的手关切问道。
菲娅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啊，我没什么。总之我不想再听见克蕾雅说那种丧气话，如果克蕾雅离开我，不论用锁链也好，魔法也罢，我都会把克蕾雅绑在身边，然后哭给你看。”
“这个……”对菲娅极为认真地话语感到困扰，克蕾雅苦笑起来，“我知道小菲娅说的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像之前那样想，换做小菲娅站在我的立场不也一样吗？会担心把灾难引到我身上，所以觉得愧对我之类。”
“姆w……u我是会①觉%得愧疚霓没紦错,捌可球克棋蕾雅不琉也应吆该站在羣我的立场思考吗?如果我离开克蕾雅,克蕾雅会怎么做。”
会觉得失去存在意义，一刻不停地寻找。
克蕾雅在心里回答，见过广袤世界的人不会愿意继续待在井底，她已经体验过与人相处的美好，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生活，更不用提原本的她已经在自暴自弃的边缘。
沉默足以说明一切，菲娅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摊手。
“克蕾雅现在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所以今后不要再提这种事情，我们可是夫妇，遇见难题后一起想办法解决才是正确做法。再说先不论克蕾雅的说法到处是漏洞，首先坠落本身就没什么好害怕，人们害怕坠落是因为大家生活在世界树大陆，那么只要把原生大陆上的混沌全部解决掉，大家不就可以生活在下面的世界，不用害怕坠落了吗？一劳永逸。”
“这个说法也……”
克蕾雅苦笑起来，她像认可了菲娅的话那样，无奈摇头。
“我该说不愧是小菲娅吗？想法和普通人完全不同，居然想着解决连神明和暗裔协力都无法战胜的混沌，要是我的话，肯定只会想着怎么加固大地。”
“因为克蕾雅对我的力量不了解啦，说起来，之前克蕾雅去了龙落之地，没见到我最厉害的魔法，这次有机会的话就让克蕾雅看看好了，混沌之流根本不算什么，灾焰的魔女不是白叫。”
“总觉得是不能随便展现的魔法。”微笑过后，克蕾雅从菲娅身上移开目光，她望向远处悬崖下翻滚的厚重云层，澄澈的碧绿眼睛里充满释然，最后长长叹息，“是我多虑了，菲娅说的没错，就算遇见困难，我们也应该一起解决，身为姐姐却说那种丧气话，我有些不像一个姐姐呢。”
克蕾雅话语中不再有先前的忧郁，菲娅的心情跟着愉快起来。
“谁都有困扰的时候啦，只要是有感情的生物就无法避免。这里是无法恢复魔力的荒芜之地，比海洋更适合克蕾雅挥霍魔力，还不用担心误伤无辜，我们就在这里使用魔法吧——”
话音未落，菲娅便歪了歪头，精灵的优秀视力令她瞥见远处有人闯进光幕，虽然只是一个黑点，但在遍布红褐色的世界里却无比明显，犹如黑夜里亮起的烛火。
“不，我收回刚才的话，看来也不是完全没人，克蕾雅，我们过去看看？”
“嗯。”
相视一眼，克蕾雅主动牵起菲娅的手，二人一同加速朝右边光点追去。
